天气日渐严寒,但家丁们出操时依旧只穿一身单衣,虽然刚出门觉得十分寒冷,但运动一番之后,每个人都是浑身热气腾腾,腹中好似打鼓一般。
秦风一家每日三餐都需要春娘来张罗,所以这大锅饭的职责就落到了杜平的身上。
此时杜平正招呼着一个帮厨的妇人给大家打饭,笑呵呵道:“今天可是杂碎汤,没有一点腥味,就着馒头可是人间美味!”
这年头其实很少有人会吃牲畜的内脏,原因也很简单,能吃起肉的,对这东西自然没什么兴趣,吃不起肉的,内脏的价格同样也不是他们能够承受的。
这年头没有肉猪,就凭羊和狗,能有多少内脏?
可秦风却知道,这些东西都是宝贝,有油水不说,还能治疗夜盲症,改变古人到了晚上就是睁眼瞎这个毛病,再加上他有辣椒提味,杂碎汤很快就成为秦家庄内一道风靡男女老少的美食。
闻着大骨头熬制出汤底,再加上羊杂碎那股鲜味,配合着上面飘着的十多根火红的辣椒,直催得人口水直流。
在家丁们适应秦风的魔鬼训练之后,他们无不觉得这种生活十分美好,累是累了一点,但呆在家里干农活就不累吗?如今每天都能吃饱不说,隔三差五还有肉吃,这种生活,纵然是神仙都不换!
等众人都端上自己的饭碗,随着秦风的一声开动,顿时清晨的雾气中就响起了大快朵颐的吃东西声音。
早饭过后,今天轮到魏徵给家丁,以及庄上的孩子们上课,得了空闲杨广像小尾巴一样跟着秦风到了后院。
这年头,但凡有点身份的人家,后院绝对是私密之地,纵然是刁翔和秦风这种通家之好,想要到后院都不是什么简单的事。
也就魏徵那种小豆丁才没有这种顾忌,等大概他十五六岁,行了冠礼之后,也一样要遵守这规矩。
至于杨广,他倒不是因为身份特殊就能往后院跑,而是他死皮赖脸哄得刘婉婷把他认作了弟弟,这才能够自由出入。
当然,杨广去后院不是有什么非分之想,他所觊觎的,是秦风书房中的那些教材和试验工具。所以,到了后宅,他自个就溜达去了书房,尽情地遨游在知识的海洋之中。
秦风则径直去了卧房,在没有重要的事时,他对两个弟子都是一视同仁,并不会单独给某一个开小灶。
“婉婷,这是怎么了?谁的信?”
刚进卧房,秦风就见刘婉婷正手持一封信暗自垂泪,那梨花带雨的模样,绝对称得上我见犹怜。
大步凑过去一看,只见抬头就是吾女两个字,秦风顿时一阵天雷滚滚,不是他那个便宜老丈人要回来了吧?
对刘婉婷的娘家,秦风了解的不多,只知道她爹是个大官,好像还是个武将。自个这小身板,如果那便宜老丈人回来,得知他女人破家而出,会不会过来一巴掌拍死自己?
秦朗如果放到军中,最多就能当个偏将,要不要找杨广要两个高手保护自己?
就在秦风惴惴不安的时候,刘婉婷擦去眼泪,仰着头道:“夫君,是我父亲来的信。”
“你父亲...”
果然如此,秦风尽力压制住自己颤抖的双腿,勉强笑道:“婉婷,你还没跟我说过,老泰山是何官职?”
刘婉婷长出一口气,缓缓道:“妾身的父亲如今任甘、瓜两州的刺史,单名讳方。”
刘方?
没听说过。
秦风松了一口气,这个名字他没听过,说明这位应该不是像伍建章、杨素那等留名青史的大将。至于甘、瓜两州的刺史...说实话,这官也不怎么大,如今的州和汉时的州不一样,汉时分天下为十三州又一部,一州刺史和后世的省长一个级别,绝对的地方大员。
可经过五胡乱华、南北朝之后,地域划分的很乱,杨坚直接撤去了州这一级别,全国只有郡县两级,只是有的郡名字里还带着州,实际就是一个郡而已。
也就是说,自己那便宜老丈人是两郡太守?
看着秦风的表情,刘婉婷哪还能不知道自家夫君在想什么,顿时没好气道:“夫君,父亲爵封河阴县公。”
县公...
秦风想骂娘,公、侯、伯、子、男,隋朝虽然也有异姓王,但那都是开国时候的事,如今是万万不可能的。所以当臣子的只有七等爵位,区区两郡太守就能封第三等爵,大隋这爵位也太不值钱了吧?
难怪后世说隋朝国公遍地走,侯爵多如狗,这年头你没个像样点的爵位,出门都不好意思和人打招呼。
“让我缓缓。”
秦风扶着额头坐在床边,他从未想过自己的婆娘竟然是县公的女儿,哪怕是庶女。
这一刻,秦风很像问问自己那个便宜老子,你一个区区吏部员外郎,究竟用了什么招数才哄得一个开国县公把自己的女儿嫁给自己儿子?
看到秦风发呆,刘婉婷笑了一声,道:“夫君,当年公公出事的时候,我父亲随卫王出征突厥,后来担任瓜、甘两州刺史。大兄有些懦弱,二兄、三兄是标准的纨绔,而我那位大嫂崔氏胆子小,听说公公出事,又是那等大事,就把我关在家里...”
“我原本以为公公的事过去也就好了,可谁成想那天她回来,竟然说已经亲自上秦家退婚,我这才...”
就在刘婉婷给秦风诉说过往的时候,大兴城中的一处宅子中,十多个丫鬟正守在一个房间的外面,鸦雀无声,就听里面说道:“方儿的来信,你们可都看过了?”
房间中,一个足有七八十岁的老太太坐在一张大床上,有些懒洋洋的开口,声音虽不高,但却极有威严。
在老太太的下手,左边坐着一个年约三十上下的瘦弱妇人,如果秦风在此的话,定然不会对她陌生,因为此人正是当初亲自到秦家庄为刘婉婷退婚的那个。
右手边则坐着一个稍微年轻一些的妇人,她闻言轻声道:“是,父亲的信儿媳已经看过了,只是婉婷当年负气出走,这半年来和我们没有一点来往,只怕这心里...”
话没说完,就被她对面的妇人打断道:“你说得倒是轻巧,当年秦毅犯得若是一般案子也就罢了,那可是谋逆!若不是我当机立断,这河阴县公府还能好好的吗?”
年轻妇人也不跟她争辩,只是淡淡道:“姐姐无需着急,当年的案子,我不太清楚,但如果真是谋逆,亲家公岂能只是丢了官职那么简单?如今公公既然写信回来,我们还是要好好安抚婉婷才是。”
“好了!”
坐在床上的妇人沉声低喝,对那中年女人道:“崔氏,你的身体不好,且先回去吧,以后少操劳一些。”
“我...”
中年女人张口想要争辩,可抬头一看老太太那浑浊的双目,突然心中一寒,没敢再开口,起身离去。
等崔氏走了之后,刘方的老母亲放缓语气,对刘婉婷兄长的侧室道:“范氏,你不知道,当年方儿在的时候,就不甚同意娶这五姓七望家的女儿,我们刘家是什么门第,人家就算是庶女,也不是我们能高攀的。如今看来,这崔氏果然如此,若非她自作主张,我们刘家也不会闹出那件丑事,更不会背上薄情寡恩的名头,唉。”
范氏连忙安慰道:“祖母且安心,我听闻婉婷与她那位夫君颇为恩爱,如今晋王殿下似乎都在跟着妹婿学习,恐怕日后定然能够受到重用。”
“晋王?”
老夫人脸上露出一丝愁容道:“这皇家的争斗,介入进去不难,可想抽身却不简单,当年那秦毅就是...如今这秦风难道也要如此吗?”
范氏连忙道:“祖母多虑了,晋王如今年纪日长,用不了多久应该会前往封地就封,到时候妹婿给晋王当个属官,不说光耀门楣,总算还在世家之列,婉婷也不算被委屈了。”
老太太点点头,道:“如此也好,只是你费点心,听闻那秦风为了安葬亲家公,连城里的宅子都卖了。那孩子倒是仁孝,只是不知日子过得如何,你命人去看看,能帮衬便帮衬些,不然方儿回来,连唯一的女儿都不认他了,我还有什么脸面见他?”
范氏连连点头道:“祖母放心,孙媳回去之后就操办此事。”
老太太连连点头道:“你是个好的,只是方儿生了三个儿子,都是不争气的,你回去之后提点着他们点,若是再胡作非为,不干正事,那便把他们全送去甘州,让方儿亲自操练他们。老身眼不见为净。”
“祖母说的是,孙媳一定把话带到。”
“来了刘家,委屈你了。”老太太长叹一声,道:“只是那三个混小子,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