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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要从头说起。早上肖张出门,白雪收拾收拾紧跟着也出了门,去了城西,这里是商业一条街,酱油坊三个大字写在牌匾上,进进出出有许多人。
  酱油主要由大豆、小麦、食盐经过制油、发酵等程序酿制而成的。
  酱油坊的第一批酱油,是由白雪看着酿制的。
  她把晾制的方法教给了杨柳,也就是昔日的虢夫人,二人开了这间酱油坊。
  她一再嘱咐:“酱油易霉变,在夏日一定要注意密闭低温保存至阴凉处,化的东西千万不能给人吃,容易吃出人命来。”
  杨柳不耐烦:“你都说好几遍了,我知道了。”
  白雪:“我现在是给你发工资的人,你要对我客气一点。”
  杨柳不说话了。她琢磨着,在这受此折辱不如哪一日自杀了。
  “你若是想自杀,万不可以在我的酱油坊,我好歹也是帮了你的,你别害我。”白雪一眼看出她的意图。
  杨柳冷笑一声:“你放心,我必然就倒在你的酱油缸里。”
  白雪:“那酱油恶不恶心我不知道,但你的尸体一定很恶心,酱油是发酵酿出来的最易生虫,不出一日你就满身是蛆……”
  “行了行了。”杨柳认输,斗嘴永远都强不过白雪,只能憋一肚子气。
  酱油坊一共雇佣了三名工人,都签了卖身契,保存在白雪那。
  这帮人干粗活,杨柳负责管理,好歹也是昔日的一宅之主管理几个人还是明白的,进账出账也都记得清晰,谁谎报价格一耳朵就听得出来。
  管理个铺子,进货上货,乃至长安里的流行,杨柳一一知道,简直就是物美价廉本廉。
  白雪觉得自个就是趁乱捡漏的那一个,如果不是杨柳死活不肯签卖身契的话,白雪很想将她买下来。她到现在都有些遗憾:“你给我当掌柜的,一个月工资只有五百文,你要是肯跟我签卖身契,我直接给你五十两。”
  杨柳冷笑:“当了肖家的二奶奶,还是这么没眼界没见识,五十两也好意思拿出来说。”
  白雪也不生气:“你有五十两吗?”
  杨柳:“……”
  白雪:“你不拿钱当回事儿,钱也不拿你当回事儿。”
  杨柳:“你以为我落魄以后,有多少人想要让我签卖身契?”
  她的双手上现在还残留着疤,可以想象当时的场景,用力的把指头伸进煤炭里,烫的皮开肉绽,能闻到一股肉香味。
  杨柳是庶民的身份,受到法律保护,一些人想报复她又怕被牵扯进去,就想了个迂回手段,强迫她签卖身契,成了奴隶生死就由主家。
  无数的人对她又打又骂又掐又捏,他死活都不屈服,就撑着那一口气,最后那帮人看实在不行,干脆要按着她的手,强迫她画押。她也不知哪来的劲,挣脱开了众人,把手塞进了炭火里。
  她疯了一样的大笑:“现在还怎么签字画押??”
  换来的自然又是一顿痛打,直接晕了过去。
  她不想死,嘴上说着要不然去死得了,但还是不想死。
  她跌跌撞撞的跑到肖府,跪在白雪面前求对方救一救自己。
  白雪并不怜悯她,她当初占着杨家的权氏,各种欺人辱人,连白雪都受过她的讥讽,落魄后自然有人要报复她,辱人者,人必辱之。但是白雪的确需要一个管事,于是将她塞到了酱油坊,直至今日。
  白雪觉得自个这个决定非常明智,除了酱油坊有条不紊的步上正轨,还可以时不时的再打听一些消息。
  谁谁家的女眷和谁谁谁家的女眷不合,宴会应该怎么布置,该给什么样的人家赠送什么样的礼物,逢年过节祭祀家中长辈准备什么,哪里的商铺值得购买,怎么看下人是否欺上瞒下?
  “你之前讥讽那个冼国公夫人,你还记得吧,他儿子死了。”
  “那个成天说自个儿有生子秘方,但只生了一个儿子,一个庶孙的那个?”杨柳记得那是谁,只是故意说的很不屑。
  白雪:“庶孙年前也夭折了,她明里暗里讥讽王舒姐姐不能生育,如今断子绝孙,也算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杨柳飞快的回忆着有关冼国公府的点点滴滴:“谁干的?”
  白雪:“安城的侍妾,好像唤作籍月柔。”
  杨柳不认识,姓还挺生僻的,嗤笑一声:“肯定不会是主谋,一个姨娘胆大包天图什么要杀死主家?”
  白雪点头:“月柔指认安和是指使她的幕后凶手。安和是冼国公府的一个庶子,名声风评不错,还有儿女。”
  “内宅争斗怎么还闹上了大理寺?”
  “起先以为是霍六意外害死的人……”白雪将事情说了一遍。
  杨柳冷笑连连:“活该。冼国公夫人就是个没本事的,让宠妾生下了庶子,最后把她吞的什么都不剩。”
  白雪:“未必是安和,月姨娘的突然指控安和,我觉得有些疑点。她一个杀人凶手,痛快说出来的话都不可信。”
  既然杀人,那必然是抱着孤注一掷的想法,没有深仇大恨,都做不出来这种拿锤子将人后脑砸开的事情。
  月柔在做之前就应该知道她性命难保,怎么会事后反悔?还攀咬情郎,这位是不像是情深意重女子会做出的事。
  杨柳:“哪儿就那么多疑点,惯爱多想吧。冼国公不会杀他儿子,冼国公夫人更不会,满府谁利益最大?当然是安和,除了他还能有谁?也只有男人才能让愚蠢的女人听命行事,你连这点道理都看不破,还查什么案子?”
  白雪:“田池的事是不是我帮你解决的?”
  杨柳不吭声了。
  对付像杨柳这种人,就得从里到外用实力去碾压她。
  白雪问:“你知道安和与孙氏的事吗?”
  杨柳仔细想了想:“没太理会过,孙家的庶女,不算太出名,但孙家那种老古板的人家出来的儿女应该都是严谨无趣之辈,满口礼义仁信之类的……等等,孙家的庶女,是不是和安和议论过婚事?后来嫁给了安城,这事我记得,我还说呢,庶女就是好本事,居然攀上了嫡长子。”
  白雪:“安城那种人,也不算什么好去处吧。”
  杨柳:“假使安城不死,她只要熬,将来自然能熬成国公夫人。”
  白雪忽然皱眉:“那安城死了,她会怎么办?”
  “回家改嫁,孙家不是挫磨女儿的人家,年纪轻轻守了寡,当然要接回家再嫁,只不过长安没什么好去处了,应该会往外地嫁一嫁。”
  白雪:“要是你你选哪一个?”
  杨柳:“什么?”
  白雪:“你刚才说,满府就安和有嫌疑,但也不一定,假如安城死了,孙氏可以恢复自由身,这也是杀人动机,她也有可能。”
  “杀夫?”杨柳错愕,随即冷笑:“你在跟我开玩笑吗?正妻和侍妾联手杀夫?妻妾是天生的敌人,你认为她们两个一起合谋的概率比妾室和庶子联合的概率大?”
  白雪摆了摆手:“我只是觉得有这个可能。安城这个人花心,对女人十分无情,和妾室们有过两个孩子,孙氏却始终未曾生育,做妻子的怎么可能毫无怨恨?我若是孙氏,要么和离,要么……”
  杨柳不敢置信:“你会杀了他!”
  白雪:“杀人犯法,我不会搭上自个儿的命。”
  杨柳冷静下来想了想,道:“我就从未想过杀夫,若我早点杀了乔楚生,杨家也没有今日。”
  白雪心想,你们杨家还是有今日吧,活该有今日。
  “我早就该知道他和杨家不是一路人,早些年的时候,籍家犯事他还……”杨柳猛的想起一桩事,看着白雪:“你说那个月柔姓什么?”
  “籍。”
  “这个姓可够生僻,整个长安只有一家,昔日的御史台中丞,后来被陛下发落处死,女子充为官妓了。”
  白雪:“冼国公和籍家有仇,月柔在报复?”
  杨柳不说话。
  白雪突然感觉不对劲,幽幽的盯着杨柳:“你干的好事儿?”
  杨柳翻了个白眼:“当初抨击杨锦衣的人很多,陛下做的处置,与我有什么关系,我能记得一个籍家已经很给他们面子了。”
  白雪冷笑不语。
  杨柳转移话题:“跟杨家有仇,害冼国公做什么?冼国公跟杨家不是一路人,杨家从来没把他这个没实权的国公放在眼里,连拉拢都懒得拉拢。”
  白雪也想不通,问:“籍家既然这么抨击杨锦衣,和孙家应该很合得来,他们两家有来往吗?”
  杨柳:“正常的来往肯定有,但过于亲密的没有,他们这些人自称君子,讲究一个群而不党。你在长安的妇人圈也待了挺久,应该也明白,大多数人都是点头之交,明里一套背里一套,男子们相处的来,家中女眷们都未必相处得来。”
  白雪明白。她的指尖点了点眉心,做思虑状,半晌说:“无论是谁杀人都需要工具还有迷药,工具还好说一些,迷药出售在哪个药店都有记录,你们这些人想要悄悄害人的时候,一般去哪儿买呀?”
  杨柳脸色阴阴:“我一般直接打死,其他喜欢用下作手段的,一般都去春楼里买,春楼里的人可从不多话,人多耳杂,浑水摸鱼。”
  白雪一拍手:“那就查一查,这事儿我得去求魏意了,他清楚的最多。上次太后罚我跪,他们魏家还欠我个人情呢。”
  于是乎,白雪就去找了魏意。陛下新登基处置了许多人,魏意悄悄的填补了个空缺,担任了从五品下上牧监。这位少爷没任何意见,老老实实就去干活了,出乎所有人意料。
  白雪琢磨着,他多半还是想要下一个蛋的。
  白雪去找了魏意,托他帮忙,他自然不会推脱,当即便答应,正好白雪穿的是一身男装,二人当即便从牧场前往长安的秦楼楚馆,走了几家,便凭借魏意的人脉问到了结果。
  “——冯由,年三十二,是国公府庄子上的管事,同时也是安孙氏贴身丫鬟的丈夫,他曾前往苏白楼购买四两迷药,且行迹鬼祟,遮遮掩掩,奈何是青楼常客遮掩不住。”
  白雪来到大理寺,将这个消息告诉了肖张。
  肖张一拍手:“这可是个大消息,娘子你太英明了……不对呀,既然你早就知道了安孙氏不妥,问清楚了迷药出自哪个春楼,为什么不拦着我刚才让推官去排查?”
  白雪一笑,反问道:“你捉弄人,我为什么要拆穿?”
  这也是某种意义上的狼狈为奸。
  白雪又道:“让他继续排查,证据当然是越齐全越好,只有迷药还不够,要是能找到凶器出自哪个铁匠铺,那就是板上钉钉的证据,谁都逃不了。”
  肖张:“那我可以先抓孙氏还有她的那帮同伙。”
  白雪:“你去,但我想见见月柔,我也想不通她为什么帮着主母谋害夫君?最后还攀咬安和,是不是跟冼国公府有深仇大恨。”
  两个人立即分头行动,肖张亲自带着人去捉人,这次带了很多人,所有人把其他的案子都放一放,专注把这一件解决了。
  白雪摸到了牢房,在狱卒的陪同下,提审了月柔。
  “籍月柔?”
  “……”坐在稻草堆上满身伤的女人缓缓抬头。
  白雪道:“你为什么要陷害安和?”
  月柔泪涟涟:“是他指使我的,他这个无情无义的男子,竟只是诓骗我。”
  白雪:“他若想狂骗你,肯定猜到了你过后会咬住他,为什么不在你被关起来的第一时间杀人灭口呢?上吊畏罪自杀,你可一个字儿都说不出来。”
  月柔不断的重复着之前的话,其他的一个字儿都不说。
  白雪有些怜悯:“指使你的人是不是料定了你绝不会吐出她是谁,还会帮她咬住安和?”
  月柔的睫毛在抖着。
  白雪叹息:“你是被她抓住了把柄?还是她许诺了你什么?亦或者她用你残存的家人威胁你?你本也是好人家的女儿……”
  月柔忽地冷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