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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三娘生了病,白云去镇子上药房抓药。
  而后几次赶集都跟着孙家的马车往镇子上跑,陆续换了好几家药店,一次只买一副药。
  这一次他来给姐姐送了兔子,手上又拎着药包。
  白雪一看这架势,应该是有些严重,便问:“这都抓了四五副汤药,过去了小半月,都不起作用?”
  白云眼泪在眼圈里打转,但因为是家里的顶梁柱不能哭,所以悄悄地用袖子糊了一把,然后才跟姐姐说:“娘本来是伤寒,却不肯在家养病,非要上地干活,结果见了风着了凉,病情严重了。孙叔不在家,我就来镇子上抓药。娘喝这药就好,干会儿活就反复。”
  白雪眉头一锁:“怎么回事?不是说今年的地承包出去吗?”
  她特意给家里拿了钱,雇了几个人帮自家铲地。如今镇子上生意好,不差种地那点钱。
  白云缩脖子:“娘说,那是一两银子呢,不能用,要留着给姐姐当嫁妆。这药她也不让我再抓了,说就是小咳嗽,没必要浪费钱。”
  陈三娘舍不得钱活就自己干,偏偏赶上了生病又放心不下农地,于是生着病干活,自然病情就严重。
  白雪觉得脑门儿疼,焦虑的厉害:“有没有传染给白羊?”
  白云:“白羊这两天都在里屋睡的,我天天喂着饭,娘都不抱她。娘天天上地……”
  白雪吸一口气,难以描述自己此刻的心情。明明自己都已经提出了解决办法,偏偏底下人没有执行,平添困扰。
  她还不能发火,毕竟对方的确出自于好意,可好意带来的麻烦才更加让人烦躁。
  白云有些害怕:“姐姐,娘是不是做错了?”
  白雪看着他茫然的神色,抿了抿唇,什么都没说。
  世间大部分的贫穷,都是一种病态,会让一个人不良生活、不良环境、不良思想。
  有些人站着不腰疼,会说,贫穷是因为被懒惰追上步伐。
  可有几个真正懒惰的人呀?
  陈三娘懒惰吗,她手里攥着那点钱,宁可生病吃药、辛辛苦苦汗珠子摔八瓣,也不愿意“享受”。
  把地承包出去,对于农妇而言就是一种享受。
  她辛苦胆怯了一辈子,认准了犯懒就是作孽,恨不得累死自己。由衷的认定,自个儿还没那一两银子来的重要,也掂量不清,孰轻孰重。
  贫穷的病态让她没有一个更理智的思维方式,更加人难过的是,她的祖祖辈辈、未来的白云白羊也是这样活下去。
  贫穷,还要她们有个健康的思维,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白雪很果断地叫来了顾二:“你来给我守着铺子,我要回家一趟。”
  顾二郑重地应了一声:“东家放心,剩下的只管交给我。”
  白雪带着白云坐着孙叔的牛车回家,出城的路有些拥挤,嘈杂的声音从人群中传出,好像是某位大户人家添了男丁在发铜板。
  高门大户的管家和争抢的乞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热闹喧腾和朱门看上去分外富贵。
  在这个边陲小镇,贫穷以不同的面貌出现,被豪华和奢侈所掩盖。
  一路上颠簸,路过三重山,风停,烟雾都消散尽净,高爽的晴空和山峰是一样的颜色。
  高山凭依高峻的地势,争着向上,仿佛都在争着往高处和远处伸展;群山竞争着高耸,笔直地向上,直插云天,形成无数山峰。
  白雪看着这样的景致,心情舒缓不少,吐出一口浊气。
  孙叔欲言又止,还是掺合了一句:“雪儿回去了好好跟你娘说,你娘也是怕人讲究。”
  白雪心一沉:“什么意思?”
  “我知道的也不多,好像是村里人瞎说,说你娘拖累你之类的吧。”孙叔说的含糊。
  白云往白雪身边缩了缩。
  白雪心思沉沉,沉默着坐回了家,孙叔把他们俩放在家门口才架起了牛车离开。
  先进院后进屋,直接进了灶房,陈三娘脸色苍白,坐着一个小板凳,在一点一点的扒蘑菇。她瞧见白雪一惊:“雪儿回来啦。”
  白雪见她的模样,将她的手从那盆儿凉水里扒了出来,“既然生病就上炕躺着,我听白云说家里没请人收拾地。”
  陈三娘一时神情沉重,有些畏首畏尾:“我自己就能干,只是染上了些小毛病。白云净瞎说,我都说了不让他去你面前乱说话。”刚说完,就打脸的咳嗽了好几声。
  白雪的心特别疲惫,招呼着人进里屋,坐炕上说话,她靠着墙面,凉意顺着脖颈蔓延进来,伸手揉了揉自己紧皱的眉心,尽力舒展:“娘,按我说的做,大家都省力。”
  陈三娘揪着自己粗糙的手:“娘想了一下,一两银子太多了,请人来就相当于八亩地一分钱都没赚着。”
  “我本来也没指望着种地赚钱,只是不叫它荒废,再给得上税收而已。”白雪深吸一口气,道:“您就听我的吧。”
  陈三娘有些着急:“都是庄家人,哪能不靠庄稼吃饭?那徐家再有钱也没请帮手呀,这不是祸祸钱吗?我就是染上了风寒,不然地早就能铲完。”
  白雪声调拔高:“是,你能干完,就是累得腰酸背疼,疼的整宿整宿的睡不着,然后也不吃药,咬着牙硬挺。咱们图个什么呀?而且你现在生病了,根本干不完,咬牙硬挺最后的结果就是累到。”
  陈三娘急得直咳嗽,脸色更白了。
  白云一着急,磕磕绊绊地说:“姐姐,她们都说我和娘是吸血鬼,是专门来坑你的,扣着你不让你嫁人。娘就是让人说怕了,所以……所以……”
  白雪额头的青筋噌噌起:“谁说的?”
  白云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就是林婶还有徐二……”没说完,就让陈三娘一把捂住嘴。
  娘俩抱在一起,陈三娘说:“雪儿,你也定亲了,该给自己攒点钱。”
  白雪扭身儿就走,直接往林家奔,一把推开了他们的大门,往院儿里走。
  李三虎正在喂猪,一见她惊讶:“雪儿咋回来了?”
  白雪冷冷的盯着他:“你娘呢?!”
  流言蜚语是传播最快、最广,而且最容易上口和被接受的东西。
  说的人上嘴唇下嘴唇一碰,不用付出丝毫代价。
  林氏在造谣生事的时候,并无蓄谋,只是随口一提,从中得乐趣。然后可笑、无耻和愚蠢的流言像长了双翼,一个传十,十个传百,传播快、广,而且最容易上口和被接受。
  这些淳朴的甚至愚蠢的百姓平日里鄙视假话,然而却常常相信流言蜚语,不可谓不一大笑话。
  李三虎被她的眼神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我娘在地里干活呢,最近安分守己,可没去你店儿里过。你店里丢东西了?”
  可见在李三虎眼中,自个儿母亲也不是什么好货,偷鸡摸狗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
  白雪涌出一股怒气:“丢东西买了就是丢掉的,良心可买不回来。”她转身便往地里奔,出门前碰见了陈三娘和白云,俩人都没能拦住她,叫她直奔农村的田地。
  三虎赶紧问陈三娘怎么回事儿,听完事情始末飞一般的追了出去。
  农忙季节没有悠闲的人,农民们都是全家出动在田亩间忙碌的干活,拿着耒耜在田间劳作,修沟引水铲除杂草躬耕不缀,的足迹踏遍了田间泥泞的沟渠和田埂。
  终年辛劳,犁透了田,灌足了水,春耕、春种、秋收,是一年中最辛苦的三个季节。
  林氏擦着汗,远瞧见了白雪的影子,有些惊讶:“雪儿,听说你店儿挺忙的,怎么回来了帮你娘种地?”
  白雪冷着一张脸:“林婶儿,我待您怎么样?”
  林氏回答:“好呀,你既往不咎帮了我……”
  “既然如此,为何要背后讲究我娘?”白雪打断。
  林氏反应过来,赶紧道:“我可没有,你听谁瞎说了?我是在夸你。就是闲唠嗑的时候,夸你几句厉害,感叹我没你这么厉害的姑娘,顺嘴说了一句……”她微微有些心虚:“要是有你这样的姑娘,我肯定不希望你嫁人。”
  家家户户的地都是挨着的,钱氏也瞧见了白雪,敲了敲自己累弯的腰,搭话道:“我能给做个证,她当时的确没恶意,说实话,大家都羡慕你娘,咱们都用下地,就她能拿钱请帮工。”
  白雪眉头紧锁:“我娘被挤兑的,生了病还要下地,就怕叫人戳脊梁骨。”
  林氏讪讪道:“我可没说过分的话,也没挤兑你娘。”
  钱氏回忆了一下:“后来好像说起你定亲,但迟迟没出嫁,是不是你娘扣着你。不过这村儿里东家长西家短,那都是常有的事儿呀。”
  “就是,乡里乡亲几句话,你咋还找回来了?”李三虎喘着粗气,断断续续的说:“跑得也忒快了,我都没撵上你。”
  凡事儿不能较真儿,谁较真儿就是谁错。
  她也没法和每个人较真儿。
  白雪知道自己定亲却迟迟不嫁人,娘承受的非议不会停止,索性道:“我不嫁人,那是我未婚夫的守孝,外头人看中这个,当官的要是不守孝,还会连官职都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