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阿弥的印象中,郎林同——也就是先前的王二,是他们走到南理城之后才碰上的。
才进城,就有一个脏兮兮的粗壮少年扑过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抱住了不知道谁的腿,说不成句子,只会咿咿呀呀地像个孩子似的,指着自己的嘴,示意人给饭吃。
在南理落脚后,玉娘子觉得家里缺一个使粗活儿的,便叫那个乞丐少年到了家里头。他长得五大三粗的,劈柴挑水很是得力,就这么的得了玉娘子的收留,住在附近的一座空宅子里,早出晚归,给阿弥家里忙活粗重的活儿。
是以郎执梅推断的是他们的人趁着兵荒马乱将郎林同掳走了,证据在郎林同这么多年是在李穆川落脚的南理。
阿弥一个字都不信。
这会儿郎执梅来叫她去哄发狂的郎林同,她才不想去。
凭什么要给他这种人办事?
这十来天她见得还少么?需要用到人的时候,郎执梅便好声好气地请人家,不需要的时候——
不就叫言照清扯着她走了么?!
她腿都要走断了呢!
发疯的王二她是见识过的,赤手空拳打死过一头二百斤重的野山猪,确实危险。
“权大夫呢?”
阿弥听见言照清问道。
也听见郎执梅讪讪道:“不好再叫他了,权大夫说了,再扎睡犬子,犬子的脑子会乱,日后就不好救了。”
说着应当是示意了言照清地上有个阿弥可以解决这桩事情。
言照清道:“这逆贼骄横放肆,目中无人,不听我的。郎相为何不自己问问她试试?”
有好几瞬的静默,阿弥也不愿意睁开眼睛去看挡着她日头的人和拉不下脸来叫她的人。
想睡一觉。阿弥在心中念叨一句,突然腰侧就一疼。
是被人重重踢了一脚!
“哎!你!起来!去同我们小少爷说话去,叫他不要闹了!”
郎家的奴仆大概是觉得没必要对一个被套着枷锁的囚犯客气,一脚接一脚地,踢上阿弥的腰侧,踢得阿弥带着木枷吃痛翻身,顺着身体的本能反应将自己蜷缩起来,抵抗着那些击打。
若是我手上有刀,定要杀了你这狗仗人势的!
阿弥咬着牙,在心中大骂。
没等到有人出声制止这仗势欺人的狗奴才,阿弥身上挨了不少打,耳里听了不少骂,挣脱不开木枷,也没法躲避那一脚一脚重重的踢,只能咬紧了牙一声不吭。
这打骂的动静将何书全和何思瑶从车里引下来,急忙带着人过来,一路高声怒喝着:“这是做什么?!”
阿弥得了个空,一时半刻却起不来,只能睁了眼,怒火中烧看着那狗奴才。
那人点头哈腰同何大人道:“我可真是该死,竟然惊动了何大人。不过是教训一下这不听话的死囚犯,我这就将声音小一些,何大人回去歇息吧。”
说罢,一脚重重踩在阿弥腿上,恰好在她昨日擦伤的膝盖处。踩着了,那人也不将腿移开,就这么踩着,脚底下暗暗使着力,碾压着阿弥的膝盖。
阿弥没忍住,惨叫出声,就这一声,叫在郎家马车里头撒泼的郎林同听着了。
“弥啊!弥!”
才听见郎林同在车里的声音,好像只是一瞬间,众人便见郎林同破开郎家马车的窗子,从那儿一跃闯了出来。
郎林同在地上滚了几圈,着急踉跄站起身,等见到阿弥正被一个男人踩着,双目倏地发红,大喝一声,往那男人扑去。
阿弥被扑过来的郎林同无意踩一脚,痛得连惊呼的力气都没有。
踩着阿弥那人完全没有防备,就被郎林同重重扑倒在地,还是后脑勺着的地。被摔得七荤八素的时候,脸上就猛然挨了重重一拳,叫他被打得头都偏开,颈骨一疼,鼻腔里头霎时就涌出了热血。
“你打她?!你打她?!”
一拳接一拳,郎林同骑在那人肚子上,拳头捏得死紧,一下又一下砸在那人脸上。
那人连个惊叫都没有,被郎林同两拳招呼下来,人都已经发软,别说抬手格挡,连躲避都做不到。
一众人被这郎林同突然癫狂的举动吓得都怔了,只能站在原地看着。
言照清垂眼看着被郎林同疯狂殴打的郎府家奴,面无表情,后槽牙的位置隐隐鼓起一块,并不打算上前去阻拦。
那人口鼻都是血,眼眶也已经一片血红。郎林同丝毫没个停手的意思,满身的戾气叫人不敢接近,仿佛是庙里修罗打小鬼的图画再现,又血腥又可怖。
郎夫人从车上追下来,见此场景,双膝一软,跪坐在地,哀嚎道:“我的心肝宝贝儿啊!不要打了!要出人命了!你要坐牢的啊!”
这一句哭嚎,才叫郎府的人警醒过来,可是上前去拦去拉的人都被郎林同甩开。他那是结结实实的蛮力,他自小就长得五大三粗的,书画的爱好也是郎执梅为了修他的性子才颇是他去学去练的,也没想过外在这样粗鲁的人能画出一手好画,写出一手好字。
郎执梅没想到郎林同这是真发疯,胡须颤抖,斥骂和说理都没叫郎林同听进去。
眼看那人好像真已经被郎林同打死了,郎林同的拳头还没停下,嘴里重复着“叫你打她!”手上重重砸着那人。
郎夫人哭着爬到阿弥身边,哀求道:“姑娘!好姑娘!林同听你的,你叫他别打啦!再打就出人命啦!”
怕是已经出人命了,那人的脸都已经血肉模糊一片。
阿弥又疼又疲惫,自己勉强翻身坐起身。疼得眼泪无意识大颗大颗地落下来,她却没法去擦。嘴角和鼻下的血也没法去擦,她的手还锁在木枷上头呐!
“打死便打死了,这样一个狗仗人势的东西,留他在世上也是个祸害。”
阿弥呸了一声,吐出嘴里的血。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郎夫人震惊震怒,又不敢逆着阿弥,高声一句后,又低声哀求道,“打死人也是要坐牢的,林同才回来,他要是坐牢,我……我也不活啦!”
说罢呜呜痛哭起来。
阿弥笑出声,“你们这些世家子弟,打死人不过是赔些银子坐几天牢,要什么紧?二哥,你想坐几天牢啊?我去问问秦大人,看看南理的牢房还有空的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