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无能蹲在灶台旁边吃面,煨着那口大锅,觉得身子这会儿才活络起来。
他同南理城大概是八字不合,每次来都要生一场大病缓和几天。之前平平安安顺顺利利无妄无灾的,他还以为这一次不同。但今日抢救王之涣,又协助执金吾柳家阿寿勘验了麻家弟弟的尸身后,可能是遭邪气入侵,他这一场风寒来得十分突然
又像山倒。
那看似女子样的内官陆汀煮的面好吃,面里放了金贵的胡椒,能缓解他的不适。锅旁又暖,医无能舍不得离开。
因此言照清在里屋叫唤的时候,医无能只当是王之涣要死了,言照清心里发急。
囫囵将口里的面吞下,回应了一句:“他反正也要死了,救不活了,叫他去吧!”
但掀了里屋门帘的陆汀惊叫了一声,“李二狗?”
叫医无能心中一惊,立即将碗放下,随手用袖子擦着自己的嘴,几乎同听到李二狗的名字箭步飞窜过去的阿弥一同进屋。
李二狗是被言照清从床底下拖出来的,那儿有个四方形的洞口,四方形的盖板居中有个圆的拳头大小的洞,此刻被扔在一旁,下头有火光隐隐映照出来。
有人在里头,房中除了王之涣和李二狗就没了别人,想必下头应当是言照清。
李二狗靠在床边坐着,面色苍白,但身上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外伤。
时至走进来,瞧见那张脸的时候,脚底西步子一顿。
这人这模样,倒是好像在哪儿见过似的。
医无能蹲下身来给他把脉,又翻他的眼皮又拍打他的脸侧,同焦急的阿弥道:“晕过去了,没大碍。”
阿弥蹙眉,“晕过去了?下了药?还是被人打晕的?”
医无能又摸了摸李二狗的后脑勺,“都不是,看着是闷久了,晕过去的。”
床底下的洞有声音传来,是言照清问了一句,“外头可还有执金吾在?”
阿寿和时至急忙应一声,“大人,时至和柳写寿在。”
“将房中无关的人等请出去。陆大人留下来。”言照清道。
阿寿和时至立即会意,分了一人出去叫临近的桂陇兵来支援,另一人将几个能动的活人先推到外头去。
医无能有些不满,“哎哎哎,我这可有两个病患呢!你把我推哪儿去啊?!”
他那不满也没持续多久,几个桂陇兵将王之涣和李二狗一起抬了出来,在院中找了个角落,还妥帖给他点了灯火。
这一番动静,言照清必定是在下头找到了什么东西。阿弥虽然好奇,但还是决定先看李二狗的情况。
驼子王之涣在他家里头,他若不是和王之涣一伙儿的,那肯定知道一些什么东西。
闷过去了,是什么意思?
医无能道:“这底下是地窖吧?大概是有人将出气口堵住了,下头没什么空气。还好言大人发现他了,不然啊,再出两个时辰,我就要将他和驼子葬在一块儿了。”
阿弥道:“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医无能摸了摸身上的各个口袋,转头瞧了一眼来去进出人的里屋,“哎”了一声,“我银针包还在里头。”
阿弥立即起身,往里屋冲,但人将门口全堵住了,就是叫她没法进去。
门帘不知道被谁无意扯掉。阿弥蹦跳两下,瞧见陆汀有些怔,正从那洞爬出来,惶惶回不过神的模样。
“陆汀!陆汀!阿医的银针在里头,你帮我拿过来。”
陆汀茫茫然转头看她,没回过神,也不知道将她的话听进去没有。
“银针!银针!”
阿弥比划,瞧见铁青着脸的言照清手中攥着医无能的银针包,连忙点头。
“对对对,就是这个!”
说着伸手要去接。
言照清将堵在门口的桂陇兵一推开,躲开阿弥伸来接银针包的手,往医无能那儿抛过去,另一手将阿弥的手臂一攥,用力往里屋一拉。
阿弥被他扯得脑子发昏,只想去询问李二狗关于驼子的事情,不想待在这儿。心中的恼怒还没法出口,先被言照清用力攥着双臂晃了一晃。
“李二狗的娘的谁?”
阿弥这段时日见多了言照清各种恼怒神色,但这会儿这恼恨至极的表情,她还是第一次见着。
言照清的后槽牙紧着,紧到下颌线都绷着,一双眼像鹰,狠戾盯紧了她,叫她在他眼中看到小小的自己,甚至有一丝慌乱。
李二狗的娘?
“我不知道,他们只说是一个疯婆子。”
言照清闭了闭眼,用力呼吸,胸膛剧烈起伏好几下,勉强将心里的怒气散一些。
她太小了,李二狗的年纪比她大,她不可能知道当年的事情。
“李穆川见过李二狗么?”
阿弥莫名其妙,“当然见过,我们都很喜欢吃二狗哥的云吞。”
言照清又问:“玉娘子呢?玉娘子见过你的二狗哥么?”
阿弥张嘴要想当然地答,突然又顿住了,再张嘴的时候,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
“怎么了?说话!”言照清一摇晃她,好像想将她脑子里的东西晃出来。
“好像……没有。但是……不可能啊……”
南理城才多大,街头巷尾的总会见过的,但阿弥印象里头居然没有玉娘子见过李二狗的场面。
她甚至想起一件事情,有一回李寻意说起她喜欢吃李二狗的云吞的事情,玉娘子还好奇问,李二狗是谁,她怎的没听说过。
街头巷尾的,玉娘子没见过李二狗?
但这可能吗?
阿弥蹙眉想了两瞬,“不可能不可能。但我也不是整天跟着玉娘子的,她有没有见过二狗哥,我怎么知道?下头有什么?你怎的慌成这个样子?”
“我没慌。”言照清撇开眼,不看她的眼睛,“这城里有谁知道李二狗家的事情?周先生吗?”
阿弥想了想,迟疑点头,“应该也许大概知道吧?”
言照清将她带出去,看了一眼沙长恭,又看了墙角被医无能施针的李二狗。低下头,附在阿弥耳畔轻声道:“西南蛮的十四王子在此处,你说话小心些,不要叫他探听到我们李朝一分一毫。水玉山可用,但你要搅弄西南蛮的风云,你就要考虑到后果。”
阿弥觉得耳垂被他呼出的气息弄得发痒,要抬手挠,被言照清一把攥住手。
“里屋不要再放人进去。你在这儿,乖乖等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