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郯撇了撇嘴角:“没有证据,能怎么处置。”
灼华长吁一声,是啊,都是高门出身的贵妾,比不得卖身进来的贱妾,要处置就必须得有证据。
不然,委屈也好、伤害也好,受了只能是受了。
李郯默了默,皱眉道:“出沐王府的时候,听说那妾室的儿子忽然发了水痘,太医现在还在王府治着,说是凶险万分。灼华,我不想这样猜,可我又忍不住的去猜,是不是蒋韵在报复她?这样的事情怎么会是蒋韵会做的呢?”
浮光幽幽,和光同尘,灼华嘴角衔了一丝澹然的笑意相望,反问道:“是又如何?”
李郯亦是自问。若是自己,会不会也变成那样狠心辣手,还是、坐以待毙?
灼华眼底的笑影朦胧的似枝叶上的一点残影,“今日那妾室敢动她,明日就敢动世子,或许她已经动过世子了。没有哪个母亲能够容忍旁人伤害自己的孩子。那么她今日不动手,难道等着那妾室明日杀了她、再杀了世子,然后把王妃之位、世子之位拱手让给那种人么?”
“既然李勉帮不了她,她便只能靠自己。”
“你说的对。”李郯长叹一声,利落的眸子里有幽幽沉沉的心事在起伏:“其实这样的戏码在宫里太多了。也有很多娘娘,刚进宫的时候温柔善良,却也在宫中诡谲岁月的磋磨下渐渐变得凌厉起来,好似一句话就能把人千刀万剐了一般。只是,那是蒋韵,与我自小一起长大的生性洒脱的蒋韵啊。”
“却也变成了如此。”
浅浅的笑影没有照亮灼华的眸:“你该为她高兴,至少她懂得了如何保护她自己、保护她的孩子。而不是单纯天真的以为身旁的男人会给她们母子公平。家里有妾室,最后大抵都会走到这一步的。你瞧我祖母厉不厉害?可那也是她失去三个孩子才垒出来的杀伐果决。”
“没有谁天生有威势,能够压住不安分的人。”
鹤云居里忽然安静的似一汪海洋,墨婵也静悄悄的,仿若光影也成了伤怀情绪下的一抹半透明的影子。
默了许久李郯才道:“都是痛苦中磋磨出来的手腕而已。”
秋日的阳光微白清冷,从镂空的窗格里漏进来,让一盏细白的燕窝浮了一层沉重的阴影。
灼华眉梢微动,“别人的人生我们无可奈何,唯有自己努力,把自己的日子过得洒脱些。更何况,天下郎君能有多少是没有三妻四妾的?你我这样容不下夫君纳妾的女子,在外人眼里才是异类。”
“是啊,一个个都变了。唯你我,担着妒妇的名声,坚持着自己的内心所盼。”李郯一扬面孔,傲然道:“异类便异类。日子是过给自己的,咱们自己快活才是要紧,管他们外人怎么说呢!叫我与旁人分享丈夫,除非我死了!”
灼华一笑。
便似煊慧和焆灵,她们会主动给丈夫纳妾,虽然未必是她们心甘情愿的,可却是她们根深蒂固以为这才是一个贤良淑德的妻子该做的。
而云海和柳扶苏,要说他们爱不爱自己的妻子呢?明眼可见,是爱的。
只不过他们更爱自己。
李郯吃了几口茶,就又忍不住的问道:“往日不是说不肯总是黏着他的么,最近怎么到是隔三差五的往镇抚司去了,又是下雨天接人,又是送吃食的。是不是为了你要把他让出去的事吵架了?”
李郯的伤怀总是来得快去的也快。这样的性子,是极好的,从不自我为难。
“他若是与我吵架,那才有意思呢!”灼华无奈的摇头,笑道:“就是跟我计较起来了,一天天的闹小孩子脾气,要我多关注他。我只好多顺着他一些了。”
李郯兴趣十足,“真是看不出来啊,徐大人一天天的端和气舒,跟谁都是一副温润佳公子的模样,竟也有闹小孩子脾气的时候!说出去谁信啊!”
灼华笑盈盈的皱了皱鼻:“小气,这家伙可小气的很。”
李郯不无感慨道:“你也够可以的,几次三番为了徐悦连孩子都不管了,居然拿自己的身子炼蛊虫。回去我与姜敏说起,问他会如何选,他只瞧着我说,那就一起死罢!”
她嘴角漾了一抹春水柔情,“他从不曾与我说过什么好听话,却是如今才晓得,原来这世上还有真正的痴情种。只盼我们这样的人生一直走下去!”
灼华浅笑微扬。
人生若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那便是最好的结局。
李郯又道:“不过有解药了,做什么还由着徐家人去南宫璃那里提亲。”
静姝端了冰碗子来,牛乳香甜,冰块相碰,伶仃作响。
拿软巾子擦了擦手,灼华端了冰碗舀着吃了两口,去腻解暑最是好。
她摇头道:“拿蛊虫解蚀心草的毒不过古书记载,有没有成功也没有记得详尽,我和阿翁也没有把握,赌不起。”
可又不想亲手把他推到旁人身边去,所以,只能“委屈”自己,让他选。不过这话还是不要与旁人说了,自己关门来当做闺房之乐也便是了。
李郯瞥了瞥唇,“也是。我就想呢,徐悦当年费那么多心思把你娶进门,怎会如此轻易变心。若是你不帮他选,他哪里肯娶南宫璃了。倒是徐家人,你可追了徐悦去,她们却逼你点头。果然了,情分和血缘,都是不一样的。”
灼华无所谓的一笑,“所以,如何做比,也就不必做比。”
贪凉吃了冰,结果小日子提前了几日,傍晚闹起了腹痛。
徐悦下衙回来就见她窝在软塌上,缩成了一团,明明屋里有冰雕,却还在淌汗,脸色也不大好,心里一急,忙将人抱起来搂在怀里,“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秋水端了红糖姜茶进来,回道:“姑娘小日子提前了,午晌里吃了冰,这会子闹腹痛。”
生了孩子之后很少这样小日子痛了。
乍然一痛,连带着头痛症也带出来了,灼华窝在徐悦怀里,昏昏沉沉的一点力气都没有。
哄着骗着,总算把姜茶喂了下去。徐悦是武人,手掌总是格外热,掌心贴着她微凉的小腹,一下下的给她揉着,瞧她眉心舒展了些,稍稍松了口气。
想训她两句,偏又板不起面孔来:“贪嘴,该!”
吃了一碗姜茶,灼华身上暖和了,疼痛稍有缓解,手脚也不再冷冷的发麻,“也、也没吃多少呀!”食指扣住他的衣襟,轻轻拉了拉,“不与我气了吧!”
听她又如此娇软软的唤他,心底便是压不住的一酥,暗叹自己是否有什么怪癖,怎会对她这样有悖人伦的一声唤有反应。
徐悦无奈道:“你啊,你自己说,我该不该气。”
灼华依着他,眼底尽是眷眷之情,他的手臂紧紧拥着她的腰肢,手掌温暖的气息缓缓的温暖着她的小腹,如此安稳,“其实,原本心中焦灼,也没那样的想法么,只是后来……”
徐悦垂眸睇着她,替她把话说完了,“后来便想着,便顺带着试探我一下,我是不是爱你便如你爱我一般深切,恩?”
“好吧,我承认……”灼华深谙让丈夫心软的诀窍,气弱可怜盯着他,咬着唇,悠悠眨了眨眼,便有水雾漫漫而上,“那现在消气了没有呢?”
徐悦挑眉,捏了捏她的鼻尖,“夫人以为呢?”
好吧,其实灼华是知道的,他哪里会舍得一直与她生气,不过显然徐大人是想听好听话的,那便说与他听。
纤细微凉的手贴着他的胸膛,薄薄的衣袍下是他滚烫的心跳。
灼华抬头似迎春望风,绵绵柔情,“最初嫁与你的时候,我觉得只要你想,我可以若无其事的给你纳妾。后来那日李怀要杀我,那支箭射向我的时候,我在想,希望你能好好活着,活得长长久久,久到忘了我也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