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以伉俪情深,夫妇义重,幽怀合卺之欢,须以同牢之乐。夫妻相对,恰似鸳鸯,双飞并膝,花颜共坐。两德之美,恩爱极重。二体一心,死同棺椁御坟下。五载结缘,则夫妇相和。今朝缘尽,想是前世未曾同船渡,因此聚会六亲,夫妇具名之书,从此一别两宽,各自安好。相隔之后,更选贤良之妻,庭前弄影,美呈琴瑟相和之态。
伏愿郎君身体康健,千秋万岁。
南宫璃眉间微拧,看着那纸放夫书,一字一句,在光线下竟是看的那么清晰,心里说不出的有些复杂滋味。
原来,她是真的容不下,又舍不得,最后还是放了手。
她想嫁给徐悦,却并没有想过伤害沈灼华,“其实,你不必这样……”
灼华看着那纸飞起又落下。
原以为听到他这样的决定,她会很高兴,可心口却被一双手狠狠揉捏着。
她开始怀疑自己这样的决定到底对不对,强扯了一抹笑,而泪,就这样没遮拦的落下:“你、你不是、怎么又回来了?”
痛苦的忧愁如长炼紧锁尽头,情思似乱絮纷飞在眼底。
徐悦的手紧紧捏着她的手腕,仿若他一松手,这个人就要消失,“我不回来,不查问,你打算做什么?待婚书签下,你就把放夫书送去衙门了?我同你的夫妻缘分就这样不声不响的尽断了是不是?”
“沈灼华,你有没有问过我同不同意!”
焯华冷声道:“你是她丈夫,事情不是今日生出的,你为何没有察觉!你为何不问问你们徐家的人,可曾同意她那样不管不顾的留你在身边。”
徐悦面色在晴线下,越显苍白,只觉血液都在凝结。
是!
为什么他早没有察觉!
什么原因都是借口,就是他对她,还不够关心!
浅色的眸子便似清光如许的新月,遭了乌云遮蔽,滚烫的泪,一滴又一滴,落在他的手上,溅起破碎的光华。
灼华的声音细薄,如绵绵雨丝:“那我要怎么做?看着你死吗?若是没有救了,我陪你、死都陪着你,可还有机会的。”
“徐悦,只是以后不相见,只要你能活着,好好的活着,只要你还记得我,我什么都可以不要。”
徐悦哽着声,问她,曾经她问他的话,指腹怜惜的一下一下的为她擦着剪不断的泪,“那我呢?我要怎么办?我的人生,你不管了么?”
迷茫而清澈的眼波中,是翻涌着的深深情意,浓烈的叫人一头扎进去,便不想再出来了,“没有你,叫我如何好好活着?沈灼华,若你要弃了我,我情愿现在就死了,现在就死了!”
他的声没有高扬灼灼的怒,可却是那么决然不可反驳,落在灼华的耳中却似天地震动,山河破碎。
灼华抬眸望着他,浓密的羽睫上还挂在晶亮的水珠,微微一动,便又落了下去。
她抬手,眷恋的抚着他憔悴的脸颊,泪止不住,却是充满了欢喜的,“真的可以连命都不要,是不是?”
“想和我在一起,是不是?”
“没有我就不行,情愿死了,是不是?”
前世至亲的背叛,让她的心底总保有一丝犹豫,她急于知道肯定的答案。
而他给出的答案,似青山唯一,坚定不移。
“是,没有你就不行。”
“没有你我情愿死了。”
“没有你,余生我要怎么过?”
园子里的石榴开着最后一茬,依旧如火如荼,映着幽蓝的天色,红的像是要烧起来似的,落在徐悦的眼里,仿若泣血一般凄迷。
什么战神,什么将军,他只是一个深爱妻子的普通男子,仅此而已:“别离开我,求你了,好不好?”
亭外灿灿光亮,热浪一浪接一浪的扑来,空气中沾了湖水因烈焰炙烤而腾起的烟波浩渺。
柳依依,花正盛,叶缠绵,蜂蝶翩然,桐荫曳满地。
一切正是热烈的美好模样。
忽的她却笑了起来,那笑恰似临水照花的清泠温柔,一抹颊上的水痕,她去捉了他的手在唇边拿尖尖的虎牙细细咬了一口,在他的虎口留下一个小小的点窝。
赌一把吧,若是输,大不了一起死。
一抬手,勾住他的颈,给了他一枚缠绵的亲吻,与他气息相融,眼角眉梢都带了柔软的桃色,眸光蕴着潋滟星光。
她心碎柔肠,缓缓柔声,“不离开你,我如何舍得离开你。我拿所有心力爱着的人,绝不送给旁人。”
“徐悦,死都是我沈灼华的鬼。”
“只能是我的。”
她发髻间的玉色流苏微微摇曳,划出一缕月色的柔和,若轻飘雾霭萦绕在了徐悦无助的眼底,那传说中杀敌破阵毫不畏惧的杀神,朦胧了眼,落了泪,清澈了心,伸手拥住了妻子。
紧紧的拥着,似要将她揉进骨血中去。
南宫璃看着她们似碎月重合的相拥,成就了近乎完美的圆月情意,从外头扑进的热浪,成了她们恩爱流光下的一抹残影。
她忽然无法理解她们之间的情意,到底算是太爱还是不够爱,明明有机会活,却情愿选择死?
她问,只是疑问,带着深深的不解:“你就看着他死?”
灼华回首,神色清冷而傲然看向南宫璃:“时光匆匆,容颜易老,我与他,经过生死,如何会轻易放手。”
她执了他的手,掌心的纹路在岁月里慢慢契合,缓缓生出莲花并蒂,“这是他给我的答案,也是我想要的。旁的,不再重要。”
彼时朝阳高升,流光若火如霞,落在乌青色的瓦砾上,原是不会有什么反光的,可南宫璃却觉得十分刺目,“蚀心草的解药只有帝心莲,而这个帝心莲便是在回贺也早已经断绝了,以此草做成的药丸世间也不过三颗,一颗是王爷的、一颗随我父王下葬了,最后一颗在我手里。你如何替他解毒?”
灼华浅浅一笑,流苏玉色的流华映在她的面上,光华琳然,却也有着不容亲近的冷漠与不屑,“你若真心爱他,即便我不将他让给你,解药你也会给。若你因为得不到他而不给,你也不配说你是喜爱他的。我便更不能将他的余生交给你。”
“以后,我丈夫是死是活,就不劳翁主操心了。”
凤凰花开满树,枝头地上火红一片带着稍许的黄晕,与绿叶相应成趣。
花蕊长长拖出,微微上翘,便如凤凰振翅高飞时旖旎长空的美丽尾羽,带着几分凄迷之色,惹人怜爱,使人着迷。
李郯几人前一刻还在愤愤然,这一刻已经目瞪口呆。
所以,事情就解决了?
不娶了?
那解药怎么办?
接下来的日子里,徐悦照旧上衙上朝,应酬、走亲一概不去。
空闲时便紧黏着妻子,带着孩子到处玩耍。
熬烫喂药,沐浴更衣,徐大人样样都要自己伺候妻子。数着日出又日落,每一日都当做了最后一日来过。
府里一片愁云惨淡,太医来了一拨又走了一拨,都是摇头。
劝说的人也是来了一拨又走一波,得到的答案皆是无奈。
可偏偏夫妻二人淡然的很,每日如水静谧,鸳鸯并坐,蜜意浓情。
日过月余,徐悦的伤口上的深红色毒素没有加深,却似有变浅的样子,阿翁每日都来施针变成了每三日来一次。
他心中起了疑惑,盯着妻子寻答案。
而灼华只是温然笑着,也有舒了口气的放松,“或许,老天不愿让我们做一对不负责任的父母罢。”
如今看她能轻松悠然的说出这句话,可蛊虫的毒到底能不能解了蚀心草的毒,阿翁没把握,她更没有把握,天知道,她之前揣了多少的担忧,又有多少个日日夜夜里无法安眠。
她的答案显然不能解了徐悦的疑惑,不过他深知妻子的性子,不想说,问了也白问。
对此有疑惑的还有南宫璃,她不信沈灼华能解了蚀心草的毒,可日子一日日的过去,徐悦依然很好,偶然见到时发现他的脸色确实好了许多,就连常往府上去的老大夫也不大去了。
她不明白,这世上哪里还会有解药。
于是在最后一茬凤凰花挣扎在枝头的时候,她去了魏国公府。
南宫璃看到,徐悦面色虽憔悴了些却没有了隐隐发青之色,精神尚好,很显然,他身体里的毒正在慢慢消弭。
而沈灼华虽依然消瘦苍白,不见半点憔悴和伤痛。
二人相视,温情流转。
南宫璃实在好奇,她哪里来的解药,“你如何解的毒?没有帝心莲,你怎么可能解得了蚀心草的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