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瞧着她的神色,似是一惊,忙捂住了她的嘴:“哦!好姑娘你可不能这样,若叫外人瞧见了,可要不得了了的!我和你祖母也是晓得你心里痛的,可她是郡主,即便晓得是她害你却也不能去为你讨回个公道的。怪只怪咱们邵家的家世比不得他定国公府。”
悠长回旋的廊道,回响着雨滴打落在舒展的芭蕉叶上的声音,往昔听着清脆悦耳,此刻却只觉一阵搅扰心肺的痛。
“家世……”邵芣苢双目越见血红,嘴角不住的抽搐着,“报仇……”
“世子这样的年岁才有了第一个孩子,他日也不知多么得宠了。”林氏似感慨的长叹一声,“即便往后咱们邵家再有姑娘送来,生了男嗣也是无用了,嫡长子啊……”
邵芣苢的眼神落在红烛赤红的火焰上,摇曳着,恍惚着,翻涌着疯狂,“嫡长子……”
三月底,本届考生该入翰林的入了翰林,进不了翰林的外放出去。
灼华如今是不管事儿了,只安心养胎。
李郯同样揣着大肚子,晓得一旦邵家动了歪心思她少不得要危险些,便让丈夫送了信儿去吏部梅侍郎处,让他把邵文烨弄去了蜀地上任。
听姜敏来递话,少不得以为是灼华的意思,梅侍郎因着女儿的事情在灼华面前总是亏欠着的,何况蜀地贫苦旁人都不肯去,他正愁呢!如此正好了。
得到消息邵老夫人和林氏几乎要厥过去了,蜀地啊!
全是山林子,到处是走兽,路没有一条像样的路,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他一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如何能在那种艰苦的地方生存啊!
邵老夫人卖着老脸去到梅家求情,梅侍郎倒也没有把人说出来,因着和邵家也没什么情分,说话倒也没有多客气,只道:“今番要派去各地的进士、同进士宫二十七人,去蜀地的有五人,至今只有老夫人来求着。都是陛下的臣子,如何你们便去不得,真若去不得本官即刻上书陛下,有着邵老大人的情面,想是陛下能为贵公子安排个富庶之地好好享福的!”
邵老夫人一惊,若这件事情闹到了陛下跟前,怕是连这个功名都要被撸了的。
自己出面是没有用了,婆媳两又去求了女婿,国公爷赶紧去了一趟梅家,梅侍郎按着姜敏的吩咐,把去四川改成了去巴中。
穷!苦!便是巴中的代名词。虽比去四川要好些,却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那里的百姓连吃饱饭都很难,就算邵家肯把好东西都给他带上,怕也是不能拿出来享受的,否则还不定被当地的百姓骂成什么样了。
脸面这种东西可以不可再,邵老夫人和林氏看着邵文烨那副肩不能扛的样子,几乎要一口气背过去。
邵老夫人用力拍着桌面,茶盏一阵阵的挑动,“到底今时不同往日了!到底今时不同往日了呀!”
邵文烨白皙的面孔如今更是青白不已,捏着把扇子来回在屋子里走,忽停了下来,跪在老夫人脚边,“去求求郡主吧,她那么得宠,皇帝都宠着她,我听说梅侍郎的女儿险些把她害了,梅家欠着她的情,只要她肯出面去求情,梅侍郎一定不会不应的!”
林氏揪着帕子站在婆母身后却是不敢说话。
邵老夫人一口气梗在心口,憋了半日终还是点了头。
婆媳二人去到鹤云居,却被宋嬷嬷给拦下了,“郡主害喜厉害,已经两日没有好好歇着了,方才睡下,亲家夫人有什么还是改日再来吧!”
邵老夫人面色僵硬着,似乎着急似乎不信,眼底翻涌着阴冷的怨愤,到底也不敢闯进去。
林氏扶着婆母往回走,思忖了许久,急道:“该不会就是她故意把烨儿弄去这么荒凉的地方吧!”
邵老夫人一震,精厉的眸子猛然一眯,“这个贱人!”
林氏捏着帕子压了压眼角的泪,“母亲,赶紧想想办法啊,吏部的文书下来了,四日内一定是要出发赶往任地的呀!”
“还能有什么办法!”邵老夫人一甩她的手,脚下的步调又急又凶:“国公爷的脸面都卖出去了,还能求着谁!若真是那贱人使的坏,这会子求谁都没用了!我倒是小瞧了她,连吏部的任命都能左右了!”
林氏想起儿子心下便不忍,“可烨儿自小养尊处优的……”
“总是个儿郎,不过三年而已,就当是磨炼了!”邵老夫人恨道,“也是咱们平日里太过娇宠了那些孩子,去便去吧!三年……回头回到遂州多送些丫鬟婆子过去伺候着,人参鹿茸的多采买些,好好补着养着,受不了什么苦的。待悦儿回来我亲去求他,三年后一定弄回京里来。”
林氏咬牙道:“世子那么宠着她,就怕郡主不肯的。”
远处忽然嘈杂了起来,婆媳两匆匆过去一看,竟是徐悦回来了,还受了重伤!
瞧着太夫人从四顾堂过来,两人跟着去了庆和斋,奴婢、长随、护卫、镇抚司官员,乌泱泱塞住了庆和斋,热水一盆盆送进去,血水一盆盆送出来,每个人脸色皆是浓重和焦急。
邵老夫人右侧的嘴角掀了几掀,冷笑起来,“不肯?若是死了,肯不肯的也就不是她说了算了!”
林氏眼皮儿一跳,回头看了看门口,紧着喉咙低声道:“母亲的意思是……”
邵老夫人看着邵芣苢也过了来,招了她身边的丫鬟小声吩咐了几句,丫鬟点头要走,她又喊住了,绢子微遮了嘴角阴毒的弧度,低声追了一句:“世子与郡主夫妻情深,自是要事无巨细的说给郡主听才好!”
那丫鬟得了吩咐,趁着外头乱着,悄么声儿的出了庆和斋直奔了鹤云居去。
温胥见着太夫人和邵氏过来,脚下匆匆迎上去,细一看也是满身的伤,血迹都干涸了,沾着衣裳凝固在你伤口上,他道:“已经去定国公府请盛阁老了,太夫人和夫人宽心,有盛阁老在,不会有事的。”
太夫人一听已经去请了盛阁老,稍稍安心些,可一看那一盆盆的血水,心胆立时又提到了嗓子眼。
过了好半晌,胡大夫满手是血的出来。
太夫人和邵氏急急上去,问了如何。
胡大夫神色凝重道:“箭矢扎中了心窝,靠着心脏,老夫没有十足把握,若是下手不稳,怕是要不好。还是等着盛阁老来了再看。”
邵氏盈着泪,微颤的问道:“箭矢这般扎着心窝,等、等的急么?”
胡大夫道:“只要不去拔,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微微一顿,“只是这一箭着实危险,太夫人、夫人还是要有心理准备的。”
灼华一跨进半月门,就听着这么一句,顿时脑中轰鸣,内腹一阵剧烈的绞痛,脚下一软,若非身后的萧氏搀了一把怕是就要栽倒了。
“什么叫要有心理准备?”
太夫人一回头,就看着灼华脸色刷白的站在半月门前,“你怎么来了!”心中焦急长孙,又要分出心神安抚她,可话还没说出口,就见一口鲜血从灼华口中呕出,面上寻不见本分血色,几欲晕厥。
邵氏一惊,赶紧上前搀住灼华,“扶、扶郡主去偏室休息。”
灼华木木的被搀扶着去到偏室,越走,越觉得身下黏腻的厉害,小腹绞痛,站在桌前,她低头看去,只见血液一滴一滴的打从她的亵裤滴落,隐约的视线里,她仿佛看到血溅起地毯上的尘埃,她的神魂都在尘埃里魂飞魄散……
秋水顺着她的眼光看去,顿时叫了起来,“郡主!来人啊!”
太夫人一听,这声惊恐至极,心下一阵不好的预感,忙冲进偏室,就见灼华倒在地上,浅色的下裙一片猩红。
“胡大夫!胡大夫!”
胡大夫正吩咐着要准备的东西,一听之下心头一颤,老天爷,那头又出了什么问题了呀!
一个小丫头慌慌张张的奔过来,结结巴巴的说不清楚,“好、好多血、小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