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徐悦进了宫,调取了掖庭司的记录,发现当初莫家充进来的两个稍稍年长的儿子于三年前相继病死了。另一个如今刚满八岁,还在宫中当值,不可能出现在胡家杀人。
他让温胥几人去观察了胡家的小厮杂役。
出宫后温胥来回话,道:“发现但凡男子都有喉结,无人似太监模样。”
徐悦从卷宗间抬起头来,“谁说太监一定没有喉结?你去观察了半日,就是看了喉结?”
“为何?”温胥一怔,摸了摸头,“还有听他们的声音是不是尖细。”
徐悦头痛的一叹,“你是男子,该知道男子倒了十一二岁便会长出喉结,声音变得或低沉或沙哑,若是净身前已经有了喉结转了声儿,外貌特征便于常人无异了。而莫家的长子在充入掖庭司的时候已经十一了。”
温胥一拍额,“我竟把这个忘了!”他虽观察细致,但免不得会遗漏一些细节,“那我是不是打草惊蛇了?”
徐悦收起卷宗,淡淡一笑,温和道:“无事,打草惊蛇也好,倒要看看哪条蛇在动了!”
下午晌,徐悦带人去胡家,要求检查每一个人男子的身体,便发现府中的一名管事不见了。
细细比对之下发现,此名管事不论年岁还是样貌皆和三年前病死在宫里的莫家公子符合。
赵元若和温胥带着镇抚司的人搜遍了莫家公子可能会去的地方,都没有发现踪迹。
“京都之大,搜寻一个人,便如大海捞针。”
徐悦一个人坐在镇抚司的内院里,细细盘算着。
莫家公子能诈死出宫说明有人在暗中帮忙,偌大的皇宫守卫森严,若不是极有权利的人出手定是办不成此事的。
而帮着莫家公子出逃的人,要么是得过莫家大恩的,要么就是能从中得到好处的人。
徐悦又去了一趟宫里,请江公公帮忙查了所有管事太监,看看谁与莫家曾有来往。
答案是:没有。
那么帮助莫家公子的人,定是可以在这件事情里得到好处的人,李怀依旧没有必要做这些折腾了,胡仲又是李锐的人。答案显而易见,背后之人便是李彧无疑了。
那么能助莫家公子逃出皇宫的人,自然也和李彧生母淑妃有关了。
这等事儿自然不会是淑妃自己去办的,大半会是她身边的心腹,比如首领太监!而三年前淑妃身边儿的首领太监是洪顺!
“去洪顺的宅子搜一搜!”
温胥带了人去搜洪顺从前的那座私宅,晚了一步,没有抓到人,却也发现了本该空宅的洪府竟有人生活过的痕迹。
“属下已经派人守住了所有城门,张贴了嫌犯画像,他跑不出城的!”
徐悦负手立于庭院中,寒风微微卷落了一叶枯黄落地,萧瑟的景象映在温润的面上一片冷淡,“他的仇还没报不会走的,让人暗中守着胡家,他一定还会出现的!”
“是!”
喊了长随不易过来,徐悦吩咐道:“你回去与夫人说一声,让她早些安寝。”
“是,世子爷。”不易领命而去。
温胥嘿嘿一笑:“郡主倒是体贴的很,晓得大人忧心案子,便叫大人早早销了假回来办公。”
提及妻子,徐悦神色柔软,“她虽年少,确实十分懂得大局的。”
温胥现在有些明白一句话了:英雄难过美人关!哪怕英雄再大,美人再小,都一样!
灼华夜里翻来覆去了好一阵,才睡着。
冬日里她不爱用炭火也不喜烧地龙,总觉得屋子里闷的慌,如此睡觉便要冷一些,总要拢了汤婆子才能睡着。这半月来身边躺了个大火炉,总是拥紧了她睡,起先有些不适应觉得怪怪的,好容易习惯了被他抱着睡觉,今日他一不在就觉得又有哪里怪怪的,怎么都是冷的,脚边的汤婆子一点都不暖和。
为了抓捕莫家公子,徐悦和温胥几人在胡家埋伏了好几日。
总算在三日后的夜里,等到了莫家公子的行动。
世间万物总是特别的神奇也特别残忍,直到徐悦等人亲眼见到胡家大公子被一团密密麻麻的东西啃噬干净的那一刻才晓得,原来蚂蚁也吃人!
忽然间尖叫又起,在漆黑的冬夜里格外凄厉。
徐悦赶了出去,见胡仲站在院子里疯了一样的叫喊着,他身板的少年郎笑的更疯狂,“去死吧,你这个叛徒!你害死我莫家一百余口人,我也让你尝尝至亲一个个全都死去的滋味!”
胡仲的右臂上沾满了蚂蚁,尝试用火赶、用水冲却是无用,这些蚂蚁似不怕死,继续疯狂的啃咬,几息之间,手掌便露出森森白骨。
手起刀落,徐悦砍掉了胡仲那只爬满了蚂蚁的手臂。好在胡仲的身上没有爬上蚂蚁,砍掉了手臂好歹保住了一条命。
人抓住了,审问之下也交代了始末,更是声声指控胡仲栽赃陷害冤枉其父莫世方叛变,害其一家百余口人的性命。
口供上没有提及李彧和淑妃。
签字画押之后,少年人在狱中自裁。
朝中又武将和老臣上书重查当年莫世方叛变一事,皇帝思量之后准奏,依旧由镇抚司主理负责。
白骨案结束,莫世方的案子开始。
李锐送了信来说是要与灼华叙叙旧,约在了鸿雁楼。
好巧不巧,去的时候正轮到远叔在讲“大侠家中一二事”。
李锐沉沉一笑,“到不知郡主和这鸿雁楼还有些关系了。”
雅间有薄纱遮挡,里头看外头隐隐约约,外头瞧里头却是瞧不清的,灼华饶有兴致的听着戏文,“不瞒殿下,这鸿雁楼是华阳私产。”
“看来郡主好些消息便是从此处来的了。”李锐眸光一闪,“倒不怕我铲平了这里?”
“江湖人侠肝义胆。”灼华轻轻一弯嘴角,眉眼平和,“换句话说就是特别护短又小气,你铲平了鸿雁楼他们自也不会放过你,杀不了你,却怎么也能给你找点麻烦的。”
“郡主倒是直爽。”他一顿,立时又问道,“那么,你这个鸿雁楼是否为六弟提供消息?”
灼华听着楼下的热闹,笑了笑,漫不经心道:“你不告诉他的话,他就不会有这个机会知道这些。”
李锐挑眉,“你当真不想帮帮他么?”
“你们自斗你们的,我自独善其身,你赢也好,他赢也好,总归保全我沈家与徐家安稳。”灼华勾了勾嘴角,轻轻呷了口茶水,饶有兴味的醒着远叔抑扬顿挫的讲的唾沫横飞,“帮他我有什么好处?他许给我的,我不想要,我想要的,他给不了。”
李瑞倒是有些好奇:“你想要什么?”
她语调悠闲安然,甚至有一些随意,可神色又是坚韧的决绝,“我想要自由,想要你们都离我远一点。”
她有一张欺骗世人的清雅面容,一副娴静适意的淡然神色,若不仔细辨别怕是要叫她骗了,李锐眯了眯眼,单刀直入,“胡仲之事,不是你替他算计的么?”
上位者多疑,说的就是这种人。
浅眸淡淡的瞧了他一眼,灼华疏懒道:“三年前我在北燕算计着给我母亲报仇,算计着如何报名如何击退草原别部,哪有精力管这些琐事。”
李锐微微放缓了神色,却依旧盯着她没有松开。
他忽道:“李怀与徐惟私下见过了。”
灼华缓缓看向他,扬眉,“想要我帮你什么?”
李锐似愣了一下,没想到她倒是真爽快,“保胡仲一条命。”
“这个我可不会帮你,帮了你倒是要拖累我夫君了。”话锋一转,灼华道,“我可以给你指一条明路,能不能成,就看你铺陈算计了。”
李锐紧绷的下颚渐渐松缓,自打“成杰案”后,他倒是绝对相信她的说的“明路”定是有出路的。
灼华听着下头议论纷纷起来,一笑,远叔当初混江湖时一定也是个能说会道的,准头看向李锐,轻轻一声道:“焦溪焦侍郎有个同胞弟弟,叫做焦安。”
焦溪从前是武将,十年前剿匪时受了重伤伤了右手,这才专做了文官。而那一场清缴中,身为副手的焦安死于山寨的大火中。
李锐拧眉,“焦安十年前不是死了么?”
她挑眉,轻轻一笑,“你确定?”
“焦安没死,那死的……”李锐的话猛然顿住,端起茶盏缓缓呷了一口,眸光落在堂中的远叔身上,似乎在听他讲述另一番精彩,良久才道,“多谢郡主。”
“客气。”
做了小半日,李锐告辞离去。
灼华提醒了远叔,小心警惕有人寻事,若有不对经的立马撤走所有人。
她与李锐如今相安无事,他自不会下手,不过万事小心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