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皆是一顿。
沈五抬脚一踹,指着一旁的仆妇喊道:“你们这些死奴才瞎了不成,给我捆了,捂了,丢去乡下严加看守!”
粗使婆子揪了一团布塞进冯氏嘴里,手里麻利的就将人捆了拖出去了。
嘈杂声虽秋风一下子散去。
老太太嗒嗒拨着手串儿,眼皮微微一抬,隐含了不耐:“熇华你要怎么处置。”
“这……”沈五犹豫了一下,到底是自己的嫡子,还有着功名,他能过得这般潇洒惬意,处处得人恭维,也是因为有那几个有本事的儿子,若把他罚了儿子恨上自己可怎么办才好!
“祖母。”沈煴华的妻子韦氏幽幽站了起来,微微一福身,浅笑恭敬道:“六弟已经断了右手了,祖母慈心,便饶他一回吧!”
“对对对,他已经长教训了,母亲念着他还算有点出息的份上,饶他一回吧!”沈五赶紧求情,“他是猪油蒙了心,发了疯癫,回去儿子一定狠狠教训他!”
“妹妹自来是宽仁善良的,方才还叫下头人瞒了六弟的不是,想是也不愿与六弟计较的。”韦氏轻轻一蹙眉,似有忧愁与感慨,仿若一片真心平铺在明月下,“若真把六弟给罚了……”一顿,谦谦一笑,“祖母和郡主倒也不会真的重罚了,只是外头难免又要议论纷纷。毕竟妹妹也没什么事,况且妹妹就要出嫁,闹出些个什么,于妹妹名声也不好。”
沈五连连点头,“是是是,煴哥儿媳妇说的是。侄女那边,叫那逆子磕头请罪就是。”
“手段了,是他自己摔断的,不是惩罚,也不是他逃过惩罚的借口。”徐悦忽然出现在门口,神色泠泠,不见半分温柔之色,擦过飞翘屋檐的光晕落在他的面上,半明半暗,宛若地狱判官,“我家灼儿好不好的不是你们说了算的,在不在意她的名声也是我徐家的事,到用不着五叔和这位别房的奶奶来担忧。”
众人闻得声音回头一看,正是未来的七姑爷!
还真是护短了。老太太笑了笑,垂眸拨起了珠串。
“蓄意谋害陛下养女,是什么罪名沈五爷不晓得,本官告诉你。”徐悦跨进门来,“按照大周律例,是要判流放三百里。”
沈五惊了一下,忙道:“侄胥,您可别吓五叔,咱们一家子,何比这般计较呢!”
“六公子推我未婚妻下水的时候,怎么没念着一家子不一家子?祖母慈心,有意饶他一回,叫你们自己罚,还待讨价还价,两位是瞧不起我徐家,还是太瞧得起自己了?”徐悦神色微冷,缓缓看向韦氏,继续道,“韦大人倒是有个伶牙俐齿的好女儿了。”
韦氏微微一笑,“妾身不过想求个家和万事兴。”
“哦?”徐悦尾音一扬,添了几分凌厉之意,又看向沈五,“原来家和万事兴在你们五房眼里,就是肆意伤害本官的未婚妻?本官的未婚妻善良了些,你们便打量着当她是个好欺辱的了,敢拿她的名声做威胁?本官端了个好脾气,你们就以为我不会替她计较了?”
韦氏扯了扯嘴角,倒是没料到一想为外人夸赞一句温文尔雅的魏国公府世子爷,竟也是个凌厉的。
“不是不是!”沈五连连摇手,“侄胥言重了。”
“行了!”徐悦一抬手,打断他的话:“让他去寺庙待个一年,好好修身养性,去去那戾气。再不然,去宫里到陛下面前讨个公断。你们自己选!”
“寺、寺庙?”沈五结巴了一下,“明年他可就要、要应考贡生了,这一年……”
朝儿媳妇使眼色,韦氏却垂了眸,没再说话。
沈煴华因为“考场作弊案”被取消了考试成绩,需得再等下一场殿试,还得一年多。
明年春府试沈熇华一旦错过,就又要等三年了!
这样的惩罚可比打脸更折磨人了!
可若是到了陛下面前,可就没那么便宜了。
人家摆明了要计较,想拿一家子亲情和脸面名声做文章是不能了,这事若没有下人指认便罢,如今还有婆子作证,再纠缠下去,怕是要逼的他们动手报复了。
丈夫已经二十,若再出差错,便不知何时才能得中入朝了!
万万不能为了小叔,害了自己丈夫的前程。
是以,韦氏心底盘算过后决定对公公的眼色只当了没看见。
徐悦负手立于老太太身侧,抬眸冷冷瞧了沈五一眼,“想好了么?”
能言善道的儿媳妇都不说话了,他还能怎么样?
老太太掀了掀嘴角,“老五啊,你得知道,郡主即便罚了五房的月例银子,却对你这个叔叔格外宽厚了,吃穿用度是半分不曾短了你的。熇华是你的儿子,她也是你的亲侄女。”
沈五一听,立马有了选择,儿子再重要,哪有白花花的银子重要,若是没有银子,他拿什么出去潇洒挥霍?“罚,一定要罚!侄女儿眼里有我这个不争气的五叔,做五叔的自然也心疼侄女,就、就送那逆子去寺里待一年,三年也行!”
“那就去吧,送熇哥儿去法音寺,请主持大事好好给他讲讲经文。”老太太沉沉叹了一声,不阴不阳又不紧不慢的念了一声:“家和万事兴……”
韦氏不自觉的眉心一跳。
老太太缓缓睁开了眸子,一片深邃,沉缓道:“婆婆去庄子养身子,总要有儿女伺候着的,哥儿们要用功,姐儿们又出嫁了,韦氏,收拾东西,去陪着吧!”
韦氏一怔,面色微微发白。
见她不说话,老太太讥讽的掀了掀嘴角,慢条斯理道:“煴哥儿跟前你也不必担心,我自会安排了良家子去伺候。”
她嫁进门不到一年,还未有子息,去了庄子还不知何时能回来,她的人生可要怎么办?韦氏蹭的站了起来,强装镇定的抓着檀木交椅的扶手道:“孙媳、孙媳要见一见娘家人。”
“要见自可去见,老婆子不拦着。”阳光正好,从门口深深的投进屋内,照在老太太的身上,和着光线下飞扬的尘,自有一股神佛的神秘和沉稳:“太久没杀人了,大抵都忘了我是什么人,如今也学的一副腔调在我面前‘家和万事兴’了!”她淡淡拨着珠子,嗒嗒的砸在人心田里,“主子起歹心,半点规劝之言也无,熇华身边伺候的一律杖毙,院子里其余的全都发卖了。”
想起生母对他说的话,当初嫡母是如何杀了父亲有孕妾室,如何打压的已故老太君逼走庙宇的,沈五惊恐万分,深深弓着身子,冷汗直流。
要嫁沈家,每个人什么性子什么手段,韦氏如何没有清楚的了解到?不过是看着老太太不是五房亲生的,总要顾及些外头的言论,不能狠下手段。否则便要被人说一嘴的嫡母容不下庶子。
如今瞧着怕是料错了,这些人护短起来,哪里会把名声看得重了。
她摇摇欲坠。
可庶房的新妇,如何同当家主母反抗?新妇伺候婆母,天经地义,娘家人又有什么理由来说项?!
打发了五房的人,老太太进了内室。
徐悦站在门口,这会子老人家在,他也不好这样堂而皇之的进她的闺房。
泡了热水澡,又灌了一碗辣辣的姜汤,灼华总算不觉得冷了,可还是很明显的感觉到嗓子发痒,鼻子也堵了。
老先生给疹了脉,又开了方子,“这两日就不要出门吹风了,小心养着。”出门的时候,顿在门口看了徐悦一眼,长须飘了飘,一把将人推了进去,“装什么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