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徐悦从袖中掏出一块帕子,里头包着一颗指面大小的红玛瑙珠子,“在冷宫井边一个被雨水冲刷出来的小洞里发现的,因为被一颗杂草遮掩着,先前去搜查的时候便没有发现。”
灼华捻着这颗珠子看了许久,圆润剔透,一丝杂絮也五,必不是寻常宫人会有的,有穿引的小洞,那便是手钏或者项链一类上掉下来的。
很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徐悦道:“看这颗珠子的样子,很干净,不像是掉进去许久的,但也不确定是谁、什么时候掉的,需要先调查确认。”
“这应该是珠串上扯落的,若真是凶手的,这会子怕是整个都处理掉了。不过,我好像见过谁戴过。”灼华拧眉想了想,隐约想起祝酒时,看着有谁的手腕上露出过一抹红色,却又看不清那影像里的面孔,“应该是陛下寿诞那日,坐在我们对面的人。”
“温胥审问的时候有做了标注,咱们对面……”徐悦翻开名单,指着上头的名字道,“赵匡礼和成杰,当时就在对面的位置。”
灼华眉梢一挑:“那便问一问,像这种手钏,应是常年戴着的,随便找了他们相熟的同僚一问就知道了。”
徐悦轻笑道:“大张旗鼓的去问,就看他二人怎么反应。”
灼华道:“若是需要人手,可去寻岑华。她们现在慌着,若是能帮上忙心里也能好受些。”
徐悦笑着应下,伸出手去勾缠她的手指,“卿卿这样聪慧,显得为夫实在无用了。”
灼华嗔他一眼,眸光流转间清泠又妩媚,收回了手,指了对面的位置,“坐到那处去。”
徐悦瞧得心头一震酥软,支手托腮,一脸吟吟温柔微笑的看着她。
灼华嘴角含笑,飞了他一眼,自顾倒了茶来喝,“做什么总看着我?”
徐悦伸手,接了她手中的水杯,在她喝过的地方,覆了上去,轻轻呷了一口,被水浸了的唇莹莹润泽,“你好看。”
灼华看的心头一颤,宛然道:“徐大人眼光不错。”
徐悦愣了一下,低低笑起来,“你这是学了我的厚脸皮么?”
灼华长长“恩”了一声,“这招挺厉害的,自然要学。”
徐悦凑近她,“咱们、当真是越来越有夫妻相了。”
灼华转过脸看着他,“唔”了一声,缓缓眨了眨眼,柔软的一笑,“看来,我的眼光也不错。”
徐悦被撩了个正着,似一捧的蜜糖毫无预兆的洒在了心尖上,额头顶着她的肩头笑的微颤。
灼华得意的扬了扬眉,撩人谁不会呀!“天黑了,徐大人该下衙了。”
“夫人这是再邀请我稍后再来陪你么?”徐悦伸手摸摸她的脸颊,正欲说话,外头周恒嬉笑的声音幽幽响起:“牢狱里谈情说爱,什么怪癖!哎哟,别捏我么焯郎!”
灼华:“……”在牢狱里偷听人说话又是什么怪癖。
大狱是半在地下的,哪怕徐悦弄了一床松软的锦被给她,深夜里依旧阴寒的厉害,又是在春日里,受了寒气,半夜时免不得咳嗽起来。
却在不多时后,瞧着徐悦端着药碗进来,然后一口一口的喂她喝下。
灼华这才晓得,原来他这两夜一直就在隔壁睡着,陪着她守着她。
因着汤药及时,捂在被窝里发了身汗,风寒被压了下去
原他在,灼华有些不好意思,可闻着他身上的旃檀香渐渐舒缓了紧绷的精神,很快便入睡了。而他就坐在床榻边,谨守分寸,不曾逾矩的守了她一整夜。
日头升起,明晃晃照进了天窗,落在了她的眉眼。
当她醒来时,徐悦已经去办差了。
没一会儿,李郯带了干净的衣裳过来,她很想问灼华,徐悦怎知道她昨夜出了汗的,又怕揭破了徐悦的好事,只得忍着,表情甚怪。
一同来的还有煊慧,她被挡在了府衙外头,正欲离开时遇见了李郯,便跟着一道进来了。
这时灼华被带进了镇抚司已有三日。
一时间京城上下沸沸扬扬,都在议论,是不是华阳郡主其实是恋慕雍王李彧的,谁知白氏扮可怜哭诉自己损了身子,寻死觅活,又仗着淑妃宠爱,捷足先登嫁进了雍王府,后又频频向华阳郡主示威,华阳郡主嫉恨恼怒之下,杀了白氏。
还有人觉得,原本华阳郡主是要连蓝氏这个雍王未婚妻一起杀的,以便将来入主雍王府,只是案发太快,她还来不及下手就被抓了。
然后又有人说,华阳郡主那半死不活的样子,进去了,怕是都不用刑具伺候还有半条命就要没了。什么王妃侧妃的,都是白想了。
煊慧打开食盒,一道道才要摆上桌,安慰道:“市井小民就爱胡说,妹妹也别忘心里去,到真相大白的一日,这些说胡话的,自打嘴巴都来不及。”
李郯在屋子里踱来跺去,再一次嫌弃这里简陋,掰着手指记着明日要从家里带些什么过来,“谁家发生点事儿的不被拿来闲话,那些话是不是逻辑合理,他们心里清楚,就是想要恶心恶心当事人和他们的身边人而已,倒是真不比摆在心上。明日再有个什么事儿,这茬就揭过了。”
灼华阻止她再带东西过来,“又不是不出去了,你这样我倒是心头发虚了。”
李郯想了想,对也,“好吧,想来徐悦也不会委屈了你。”
煊慧倒茶的动作顿了顿,惊诧的看了灼华一眼,“徐大人?是有什么事儿我竟是一点都不晓得。”
灼华浅浅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原本昨日徐家请了睿郡王妃,是要来提亲的。”
李郯俯身从案几上捡了块糕点来吃的动作一顿,惊讶道:“徐悦这动作到时快的,上月里还一个装糊涂一个装失忆的……”
灼华听出味儿来了,眯着眸子缓缓看过去,扬声“恩”了一下。
李郯立马打住,嘿嘿一笑,“我想告诉来着,大哥和阿敏不叫说。”
灼华装模似样的叹了一声,捂着心口道:“新郎拉进门,媒婆扔过墙,心痛啊!”
煊慧掩唇一笑。
李郯瞪着眼,把糕点一把塞进嘴里,伸手就去挠她的腰,灼华怕痒,翻身躲开,笑道:“出嫁、从夫……哎呀,好得很……”
李郯一听更是不饶她了,“好你个小妮子,如今有人撑腰了是不是!”
“哎呀……错了……”灼华伏在她的肩头笑的眼泪都出来了,“嫂嫂饶命呢!”
门口守着的官人面面相觑,这是在坐牢狱吧!
是吧?
闹了一通,好容易才歇了笑。
李郯挨着灼华坐下道:“不过听说昨日徐太夫人去见你家老太太了,想来你什么时候出去,徐家就什么时候来提亲了。”
煊慧举了举茶盏,笑道:“徐大人当真深情厚意,以茶代酒,恭喜妹妹了。”
灼华轻轻一笑,心中有些高兴,“他倒是有心了。”
茶水刚沾了唇,煊慧脸色一变,扒着案几干呕了几声。
李郯吓了一跳,还以为茶食里被动了手脚,“你怎么了?”
灼华瞧着她的样子,心中一动,拉过她的手腕在脉上细细一切,“你这般多久了?”
煊慧拍着心口平复恶心感,轻喘道:“也就这几日。”
灼华凝了凝神,笑语嫣然:“我这手艺学的也粗略,不过瞧着确实像是滑脉。”收了手,又道,“牢房潮湿,你还是快些回去,回国公府罢,让阿翁给你好好切一切脉,若真有妊,明日可别来了,这里也不干净,免得冲撞了我的小外甥。”
煊慧又惊又喜,扶着小腹,嘴角缓缓扬起,阴郁的神色带了几分春日的暖色,渐渐舒展开:“终于盼来了么?”
灼华看着她的脸色,倒是比前年的时候稍许好看了些,想来是为了怀孕做了些准备的。
是否,对那份没有回应的情意,真的准备好放下了呢?但愿这个孩子能是她无处安放的情意的最好寄托吧!
李郯替灼华送了煊慧出了镇抚司,回来时眼神颇有艳羡,“把脉都会,功夫你也会,你还会什么呀?”
“不过闲时学了些皮毛而已。”灼华看着她有些失落的样子,安慰道:“你也别羡慕,你同敏哥成婚不过半年,急什么,有了孩子,可就没有这么清静甜蜜日子了。”
李郯脸色微微一红,“他喜欢孩子。”说罢,却又难过起来,“太医说我体质偏寒,不大容易有孕。”
灼华宽慰道:“不易有孕,又不是不能有孕。左右你才十七,好好调养,总会有的。”
李郯有些落寞,“他那么喜欢孩子,若我不能生……”看着灼华,她问,“该怎么办?”
这似乎是没一个女人都会哭闹伤怀的事情,灼华想了想:“你若是肯,便给他纳妾,你若不肯,便过继一个。除了遥哥,云南还有两个嫡出弟弟两个庶出的弟弟,姜家子嗣繁茂,你也别担心什么后继无人的问题。”
“给他纳妾?”李郯脸色皱了皱眉,烦躁的站了起来,踱来跺去,复又跪坐在灼华身侧,犹疑了一下,问道,“你难道不介意徐悦纳妾么?”
灼华倒了杯水慢慢吃了一口,微凉的触感自舌尖顺着咽喉慢慢到达心肺,冲刷出一道清醒的感知,淡淡道:“一生一世一双人?我从不信这个,我不能生,他若想要孩子有心要纳妾,我能如何,一哭二闹三上吊的阻止他么?何必如此卑微,还难堪。”一顿,注意到自己的言论有些吓到这个怀了心事的新妇,她笑了笑,转而道:“不过按着敏哥的性子,大约是不肯纳妾的,你安心调养身子就是。”
“我瞧着父亲母亲那么恩爱,连父亲都庶子么?”李郯凝眸须臾,腾的站了起来,眸中黯淡一扫而空,双摇叉腰,龇牙咧嘴道:“纳妾,纳他个头,他敢纳妾,我就、我就去教武场扛两把大刀来,负心汉脖子架一把,小妾脑袋上架一把,敢进门,一齐砍了,我不好过,他也别想好过!”
灼华看的一愣一愣的,忽觉得这样的洒脱和执着竟是这样迷人,她抚掌轻笑,赞道:“很威武,看好你哦!”
门外站着姜遥、姜敏和徐悦,静静的听着。
姜敏垂眸一笑,就知道李郯那泼辣的性子是不肯他纳妾的,这样的话,简直是最美好的告白了。
徐悦嘴角温雅微扬,眸中闪过失落和无奈。
她真的,不介意他纳妾么?
姜敏拍拍他的肩膀,轻笑一声,“慢慢来,她们,本就不是一个性子的人。”
徐悦一叹,这小东西,太气人了!
人是他自己选的,除了宠着她,慢慢撩得她爱上自己,还能怎么办?
徐悦忽觉得成婚以后的路有些难,除了要应付外头塞进来的女人,还得防着自己的妻子给自己纳妾,真是……
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