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队……”电话那头的人是韩庆, 大汉这会儿的语气真算不上多好, 他反复地看了几眼自己的手表,“你之前不是和阿舟去探查那个叫‘青汁’的酒吧了吗?刚才有个电话打过来,说是他们酒吧的老板在警察局来待了一个晚上没回去,管我们问情况, 但是我们这里没有人啊。”
梁仟心中一跳, 他昨天晚上赶到警察局之后并没有看到戏柠舟和郑老板比他先到,今天早上又忙着赶回睦城,以为是青年带着人有事做,但青年昨天晚上也没有回别墅,现在又接到这个电话, 意思是青年和那个郑老板根本没有到过警察局是吗?
“梁队?梁队?要不然你想办法联系一下阿舟吧, 我们现在很没办法啊。人家都来人了,要我们讲个情况……但是……”韩庆看着玻璃窗前这几个打扮流里流气的小伙子, 心情也开始有点浮躁了。
“……我也没有办法。”梁仟一想到戏柠舟那个根本不可能拿到的电话头就一阵阵发麻, 他单手拿着电话, 单手开车, “你先抵在那, 我过去一趟。在海阜警察局里暂时还没有人敢闹事。”
“行吧, 梁队你过来一趟倒是让我们好交流一些,不然对方的态度显然是不给见人就准备砸场子了。也不知道是哪些个地方出来的……”韩庆碎碎叨叨着挂断了电话。
梁仟这边刚从睦城回来,完全联系不上戏柠舟, 想起戏母刚才说的话, 也知道如果他是工作上的事情, 那就是针对人员完全屏蔽的。男人捞起自己的外套,将警车往警察局的方向打。
昨天晚上的雪下得极大,早餐的时候将高速公路都封了几条,这个时候是下午,雪被清洁工用盐给化了很多,留下相对干燥的路面。
高速公路的两边有些茅草屋,应该是烧火老大爷看守的临时居住地,茅草屋后就是一片又一片的山,正所谓山的另一边是海。
梁仟的视线从那些公路旁的雪堆上一层又一层地掠过,猛然觉得昨天晚上前面那个出租车停的地方未免太凑巧了,而且换到前排的青年动作显得过于僵硬,他和出租本身就隔得有些远,昨天晚上那些技术不好的司机又总是堵塞他的路。
越想越不对劲。
到警局之后果然看到了青汁来的人,除了当时在吧台上靠着被戏柠舟堵了一句的男人,还有另外一个神色比较焦急的人,但那人个子很高,言辞犀利,左手无名指上有一个和郑老板一样的戒指。
他找了一圈果然没有找到人,这人的情况是拿不出了,梁仟只能镇定下来,用了别的托词将他们搪塞一天过去,青汁酒吧的人将信将疑,警察局的人倒是没有一个知情的,泰然的眉眼反而让人更信服了。
两个人莫名其妙失踪了,就算再能容忍的人也不能忍了,更何况梁仟和戏柠舟是处于恋人角度,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情,总是让他什么也不说背着他就做。
抱着这种略压抑又略烦躁的感觉,梁仟打发了警察局的人就回到了别墅,别墅一层除了几条锦鲤在池子里翻腾,并没有任何活着的迹象。
戏柠舟并没有回来。
梁仟把手机关机了,自己在厨房里弄了点东西充饥,洗澡后情绪略低沉地回到的房间,打开电脑用自己的脑子再一次破解起戏柠舟档案旁边那些飘来飘去的迷雾。
这一入迷,到第二天清晨男人才入睡,意外地,是被敲门声惊醒的。
能进入这套房子的只有两个人,门的这边坐着一个,门的外面站着的只会是另一个。梁仟几乎是瞬间清醒,将自己脖子旁挂着的耳机取下,两步并一步地跨到门口去扭动把手。
戏柠舟缩手,抬头看着这个满头鸡窝的男人,略诧异地挑了挑眉,他看着对方穿着的衣衫,有些过高的空调温度。青年皱了皱眉:“你睡觉把床睡塌了?”
男人原本比较愉悦的心情被开门的一刹那给弄得半点不剩,他将青年拉到房间里,观察他并不是很好的脸色,答非所问:“你前天晚上哪去了?怎么没和我说一声?”
戏柠舟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将手背上输液的针孔藏起来,他今天早上打发完严泽,将那瓶药输完了就直接过来了。青年的瞳孔往地上看,尽量避免让梁仟察觉出他还没有完全安抚下来的波动。
“我不是经常有事吗?你前天晚上跟在那辆出租车后面,应该知道我下车了的,但是我让司机把郑老板送回了警察局,怎么说你们也该问出个一二三了。”戏柠舟整个人因为输液有些明显不同于健康的浮肿,只是他本身就很瘦,不仔细看并看不出。
梁仟一惊,沉声道:“……你半路下过车?和郑老板分开了,并且让出租车师傅送他去了警察局是吗?”
戏柠舟听梁仟这样一问,顿时觉得有些不对:“……郑老板没有到警察局吗?”
梁仟摇了摇头,戏柠舟眸色一冷。
“我还记得那辆出租车的车牌号,一会儿去调监控,时间不长,还没被清除的。青汁的人倒是有些麻烦,如果这个人出了事那就有些惹人头疼了。”戏柠舟并不着急,他避开梁仟的视线,却听男人问。
“你怎么知道那个酒吧的人比较麻烦?”梁仟现在对他的每一句话都有种莫名神经质的敏感。
戏柠舟倒水的姿势忽然一僵,他很快自然地将动作掩盖过去,将水杯放下,听着开水咕咕咕灌入水杯的声音,背对着梁仟:“那种地方的人都不是好打发的,也许是郑老板自己不愿意来警察局做了什么多余的事情吧。”
梁仟瞬间皱眉:“不可能,郑老板刚开始要来警察局的态度很端正,没有一点勉强,他也没有必要做什么半路逃跑的动作,而且已经过去两天了,他逃跑后就算不回青汁也不会不把消息告诉爱人,让他来警察局里堵人。”
戏柠舟沉默,没有反对梁仟的这番话,他端水杯的手露出一小节,之前漂亮又骨节分明的手因为输液显得浮肿,不正常的皮肤上还爬着一条很狰狞的血管和几个针孔。
男人的脾气是真的有点控制不住了,他静静地等着戏柠舟放下水杯,走过去强硬地抓起他的手,将手背翻过来,那紫红的颜色有些刺痛他的眼睛,男人小心地绕过那些伤口问他:“这是怎么了?”
戏柠舟连身体都还有些轻微颤抖,看他的神情淡然又一本正经,身上穿着与梁仟上次看到他所穿的不同的衣服,这种颤抖应该是不可控的。
青年狠狠地闭上眼睛,他果然还是不该在没有完全镇定下来的时候来找梁仟。男人听到青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次说话的时候连声音都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我去输液了,生病,病得有点厉害。”青年的眼睛看着地面,睫毛随着他颤动,被握住的手想往后缩。
梁仟那点控制不住的脾气忽然转化为浓浓的心疼,他本就不是一个不善言辞的人,总算没有在青年的嘴里听到那些让人烦躁的话。
他顺着青年的手腕将他拉到身边来,然后双臂将他完全环绕在自己的范围内,然后沉沉地叹了口气,脑子里总是浮现着那张发过来的邮件和邮件附件图,他将自己这一生所能拿出来的所有温柔都给了怀里的这个人。
他知道自己执拗,偏执。
“没事的,只是一个感冒而已,输液本身就对身体有很大伤害,你又不喜欢这座城市。等案子完结之后我们就回到睦城,或者回到裳安,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安安静静地生活。”梁仟说的话也是他的想法,他实在承受不了还会发生的任何可能性意外,哪怕半点都足够他提心吊胆。
梁仟给他最多的不是亲吻,也不是什么无微不至的关怀,更不是拉他一把的鸡汤。男人最擅长的就是用他硬得要死的双臂,将他紧紧抱在怀里。
然后那种被温暖笼罩的感觉,将身体的皮肤一点一点的灼烧,他也开始犹豫起来,不知道究竟如何选择。
两个人沉默着,一个抱一个站了很久,梁仟将怀里不停颤抖虚弱的人安静地环住,手掌扶着他的后脑勺,看起来沉着冷静,其实心中已经出现了无数个不可能、可能和万一。
戏柠舟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似乎嗅到了梁仟熬夜的疲倦,他的双眼很空洞,身体酸痛,神经疲惫,甚至想要永远地沉睡下去,让另外一个“他”来代替他。
“梁仟……”
“我好像快要坚持不下去了啊。”
在这么多的案子里面,他好像隐瞒的东西太多了,一边坐着旁观者,又一边插手事情。
不是现在所做的坚持不下去了,而是从西婪遇到的那个人一直到现在,他好像有点坚持不下去了。
男人没说话,只是将他揽得更紧了,以青年的身高被迫踮脚,下颌搭在他的肩上,轻言细语,又疲惫至极。
“你说,如果有一天,如果我分裂成了两个完全不同的我,一个很完美正常,一个肮脏虚伪……”那蛊人的声线很轻很轻,“连我都厌恶的那种肮脏虚伪,你会想要那个我消失吗?”
梁仟连呼吸都停住了,手指尖开始泛冷。
“……不对,应该不是……”戏柠舟自言自语地喃喃着,“应该说,如果有那一天……”
“你会把我送去精神病院吗?”
对不起啊,我好像……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