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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总管便解释道:“苏府那边也提到了良媛,殿下见外亲要带家眷。良媛请吧。”
  叶葶有点紧张。
  这怎么有点像去见家长?
  第26章 你我可真是般配  真的吗?我不信!
  去苏府的路程并不远, 但叶葶心里有事,脑子里想着太子和苏府各人的关系,就觉得这路有点漫长。
  而同样想着事情出神的, 还有萧知珩。
  说起来他都好些年没有去苏府了, 自从苏成渊那次摔断腿差点丢了性命,后来他发疯出家, 就再也没有去过了。
  一来众人皆知太子病势反复, 走动起来随时可能半道上一命呜呼,所以谁也不敢轻易请动他。
  二来苏家向来支持如今的苏皇后一脉,前些年的嫡子之争,双方立场就变得很尴尬。
  萧知珩垂目看自己手炉上的纹路,神色淡淡的, 也没说话, 有点心不在焉的样子。
  他很快就察觉到了叶葶一直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就问了, “看什么?”
  叶葶理直气壮, 道:“林总管特意交代,要我好生看着殿下。”
  萧知珩扯唇笑了,轻斥道:“你现在倒很听他的鬼话。”
  他刚说完, 车子猝然停下, 到苏府了。
  外面早早便有人候着了。
  苏铭急忙上前,歉声道:“下官给太子殿下请安。劳烦殿下雪天出门实在是罪过, 只是家父之命不可违……”
  萧知珩清淡一笑,温和有礼,说道:“苏大人客气。进去吧。”
  苏铭便道:“是。殿下请。”
  叶葶看着眼前如此拘束生分的人,看上去完全不像是外亲。不过这也情有可原,毕竟这位苏铭即苏大人, 虽说如今是苏家的当家的,出自二房,并非太子殿下的亲舅舅。
  进了苏府,叶葶跟着太子殿下,一路到了老侯爷的院子。越是往院子方向走,叶葶就发现周围越是少人,没什么人,又像是特意被遣散了,平静冷清得很。
  叶葶默默地观察周围。
  而周围有人也在默默观察着她,在跨院隔墙旁,一名面容秀丽的女子看着行走的人影。
  苏落云开口问道:“那个就是太子府里最受宠的良媛?”
  身边婢女回道:“是她。”
  苏落云刚从老侯爷那里出来,许是刚哭过脸上的表情看上去有些伤神。她看着远去的人影,叹道:“这样出身的人时时刻刻带在身边也就罢了,太子殿下还真的把人带到爷爷面前去了,殿下如今究竟都在想些什么?”
  婢女小声回道:“许是此女有一些特别勾引主子的能耐。奴婢听说这位叶良媛是婢女出身,还是太子殿下特意求皇后娘娘请封的良媛呢。”
  苏落云攥紧了手帕,抿唇不语,嘴里说了句荒唐,随后便转身走了。
  叶葶跟着萧知珩进了院子,老侯爷院中的人全都被遣散了,想来也是老人家在最后弥留之际,有什么心里话想单独对太子殿下说。
  或许太子殿下心里是有数的,所以他进门前,就让随从守在门外。
  苏铭两人带进了院子,然后在老侯爷面前小声说了声。随后被老侯爷摆手挥退,苏铭微微蹙眉,但也没说什么,叹着气退下了。
  老侯爷病危,已然到了最后时刻,形销骨立,瘦削如柴,精神眼见是不大好了。
  老侯爷见了萧知珩,精神似乎是好了一些,颤声道:“太子殿下莫怪,老臣自知殿下来一趟多有不便。但人之将死,临了了总是想多见几个人。”
  萧知珩坐到旁边,温和道:“老侯爷何出此言?您是长辈,大周的功勋之臣,孤来探望您是应该的。”
  这外祖孙两辈人,明明是那么近的关系,却疏离得厉害,此刻像是例行公事的寒暄。
  实在是生分。
  老侯爷的眼里一有层浑浊不清的悲伤,深深地叹了声,道:“殿下是不是还在怪老臣当年所做的选择?”
  当年元后骤然离世,所有人始料不及,险些要出大乱子。而陛下安抚旧世族,便主动抬举苏氏女成为继后,这是顺势而为,也是为安抚悲痛的苏侯爷。
  元后薨逝,太子地位并未曾动摇半分,加上继后又出自苏家,可以说苏家的荣耀未曾间断过。
  这本来是好事,但凡事都有意外。
  意外是太子身体孱弱,病榻缠绵,被相师批命孤煞后,太子病重复发,好几次险些救不活,根本无法指望。
  苏家把希望压在太子身上,简直是压得胆战心惊,太子殿下病弱不可肩负重任,根本就是死路。
  本来是一条绝路,然而等苏皇后顺利生下嫡子,事情就出现了变化。那就是宫中嫡出皇子有二,苏家有了余地,也就有了权衡利弊的选择。
  而老侯爷作为当家人,必须从中做选择,选择太子,就要放弃苏皇后一脉,而要选择苏皇后一脉,就得放弃病骨难支的太子,重新扶持一个新太子……
  毫无疑问,老侯爷心里最疼的是太子,却又无法弃苏家兴衰荣辱不顾。无奈他只能选了继后一脉,一次太子病危,朝中出现了拥立新储君的声音,老侯爷没有表态,但选择了沉默……
  但沉默就是一种选择。
  太子是被无声放弃的一方。
  当时太子就懂了,安静地选择了疏离,退到了合适的地方,不远不近地看着身边的人。
  这是陈年旧伤,也是难以修复的隔阂。
  萧知珩听老侯爷说完后,摇了摇头,道:“这怎么能怪侯爷?您没得选,因为孤实在不是个可以托付整个苏家前程的好选择。”
  老侯爷气息沉重,苦笑道:“是苏家无福无德,辜负殿下恩典。如今处处艰难,想来是报应。”
  老侯爷忽而回忆起往事,连连摇头,悲沉道,“小玉将殿下托付给老臣,老臣非但没能照看好,反而令殿下受了这么多委屈,明知不能……偏不能伸手拦。我、我真是……有何颜面下去见故人?”
  一说起元后小名,想起一一离去的儿女,老侯爷竟像是伤到了锥心痛处,一口气险些没能上来。
  萧知珩微惊,忙上前抚背,立刻转头对旁边的叶葶说:“把参汤取来。”
  叶葶不敢耽搁,急忙将桌子上的参汤拿过去给太子殿下了。老侯爷喝下参汤,就缓了过来。
  老侯爷老态龙钟,看了眼站在太子身边的叶葶,那眼神像是有些怀念着什么,满目欣慰,声音颤颤道:“殿下如今有人陪伴了,好,好啊。”
  叶葶心中有些感慨。
  老侯爷在官场里熬了大半辈子,最后白发苍苍交代后话,看起来也不过是个牵挂儿孙后福的老人。
  她这么想着,萧知珩就忽然看了她一眼。
  叶葶猝不及防对上了他深幽的视线,没读懂他的意思,眨了眨眼。
  萧知珩就笑了,淡淡地‘嗯’了一声,道:“是很好。”
  消沉的老侯爷显然是高兴了,浑浊的眼里仿佛都带上了一抹光芒。
  他点了点头,艰难地笑道,“老臣、听成渊那臭小子说了,叶姑娘命格好福泽深,与殿下十分般配,心善体贴,是个好姑娘。”
  叶葶一想起苏成渊那鬼才写的信,表情就僵硬了。是啊,那个秀儿什么牛皮不敢吹?
  老侯爷却像是陷入了自己的思绪里,不住地重复那几句话,点头道:“也好,这样也好,等会儿下去见故人,我的罪孽也轻一些——”
  萧知珩微微垂下眼帘,感觉到老侯爷的手因为欣慰而在颤抖,心里有些空。
  老侯爷已经开始精神有些恍惚了,长叹一声,“殿下莫怪当初我狠心,手心手背都是肉,我哪有都割舍的道理?殿下身在高处,明里暗里又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这条路不好走,险呐!我放手不管,急功之心自然有之,但我当时也想,既然太子之位不好坐,那殿下就稳稳当当地走下来……至少不必受流言之累,也不必受那些暗伤……”
  萧知珩抿唇,嗓音低沉,“侯爷不必说这些。”
  老侯爷摇摇头,“不说,怕是没有机会再说了。有些话,我一直没能对殿下说,以后不能再有这样的机会,想了想,也只能是趁现在了。”
  萧知珩:“您说。”
  老侯爷呼气比吸气长,艰难道:“殿下不听政,朝中无亲臣,如今正当是无牵无挂,这是坏事,却也是好事……殿下身为太子便是诸位皇子的眼中钉,肉中刺。殿下无心争抢那把椅子,就离开京城。”
  叶葶有点惊讶老侯爷竟然会对太子殿下说这个。无牵无挂这个词说得太犀利了,这一下直接就捅到了要害之处。
  所以说外亲冷漠相待,多年不来往算不算是老侯爷对太子殿下一份隐晦的私心?
  萧知珩死寂般的心终于松动了一点,他觉得自己的手被老侯爷抓得都有点痛了。
  他脸上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像个温顺听训的晚辈,声音平静地问:“那如果不能呢?”
  老侯爷显然也是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反问,不知道是悲痛还是激动,手就抖得更厉害了。
  “如果不能,如果不能……”老侯爷胸口起伏得厉害,紧声道:“殿下心有不甘,那就去争。殿下本就是众望所归,天子之选。苏家、苏家大不了再做殿下手里的牌……”
  萧知珩无奈地扯了扯唇角,声音低沉,“外祖父,您这样偏心我,还有什么罪孽可言?您期望的,我会去做的。”
  老侯爷一怔,被时隔多年再听到了一句外祖父弄得险些恍惚而伤怀,连说了好几声好。
  叶葶看着,就感觉老侯爷像是听到了长久以来的最想听到的话,放下了心,终于要瞑目了……
  不过老侯爷听到太子殿下的话后,还不能安心,不忘叮嘱旁边的叶葶,“好孩子。以后殿下就托付给你了。”
  托付给、给我?叶葶有点傻眼。
  她真的没有想到,最后她一个弱女子居然是被老家长拉着手,郑重其事地托付太子殿下的人。
  这剧本她恐怕是又拿反了。
  叶葶看了眼眉目如刻的太子殿下,眸底似乎并无波澜,但她能感觉得到他身上有一种说不上来的落寞、孤独。
  也是,这么娇贵病弱的太子殿下,可不就是要人呵护的吗?
  叶葶重重地点头:“您放心吧。”
  老侯爷紧提着的一口气仿佛渐渐地卸了下来,露出欣慰的笑容,满意道,“好,好好,很好。”
  老人撑完最后一口气,便只能静待油尽灯枯那一刻了。
  老侯爷最后仅剩的一点时间,萧知珩留给了苏家的人,并没有待到最后。
  来时风尘仆仆,去时悄然无声。
  夜色降临,萧知珩带着叶葶离开了,两人走在雪地上,天空飘着细雪。夜又冷,又静。
  萧知珩忽然开口,声音透着风雪的寒意,问道:“你说孤该听话吗?”
  叶葶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他这突然问的是什么,顺口就说道:“殿下想听就听,不想听就不听。”
  萧知珩一顿,回头看她。
  叶葶愣了,“怎么了?”
  萧知珩清浅地笑了,淡淡道,“发现你还挺叛逆的。我们果然很般配。”
  叶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