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灼给她检查身体,确定没有什么大问题后,留下之后需要服用的丹药,说自己从明日起就不来了。
段秋没有异议,她能感觉到身体逐渐好转,沈灼来除了陪她说说话,检查一下,也没别的事。
眼下临近年关,沈家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段秋暂且搭不上手,就不多占用沈灼的时间。
再过两日就是暗市最热闹的时候,这么多年没回来,不打算去看看吗?段秋合上眼前的账目,揉着发涨的额角,抬头看向沈灼。
暗市之中鱼龙混杂,三教九流都有,但因为交易不受约束,更具有多样性,久而久之就形成了独特之处,值得前往游玩,淘金捡漏。
沈灼之前和凌霜雪提过这件事,说要带他去暗市看看。现在段秋提起来,他觉得这是个很好的机会,可以借此为借口,打破他和凌霜雪之间的僵局。
沈灼陪段秋小坐了一会儿就起身离去,只是他还没走出万宝楼,迎面就撞上忙完事情归家的段炎淳。
在段炎淳身侧,不仅跟着那日在客栈遇见的卓冉前辈,还有沈灼多年未见的舅娘。
原本段炎淳还能更早一点回来,但不凑巧,段无云派出去的亲信和他撞上了,段炎淳询问之下才知道他不在的时候,万宝楼出了那么大的事。
他本想立刻赶回来,但想到远在本家的娘子,怕亲信办不好,便自己走一趟。这一来二去,才使归家的时间延长。
并不狭窄的回廊因为重逢而显得拥挤,这是段炎淳第二次遇见沈灼。不同第一次带着面具遮挡了面容,此刻的青年眉目俊朗,朝气蓬勃。
沈灼和他爹很像,但身上也有叶澜溪的影子,这一点相似的轮廓,便显得他和段炎淳也有两分相似。
卓冉对沈灼的印象已经模糊,只觉得迎面走来一个器宇轩昂的后生,正猜测他是谁家的少年郎,便看见沈灼在段炎淳面前停下。
沈灼恭敬地抱拳行礼,还没拜下去,段炎淳就托住他的手肘,高兴道:免了,这个时候还管这些虚礼做什么?你这是要回去了?
沈灼道:我刚从段秋那边过来,她的身体已经好的差不多,不需要我时时盯着。家里的情况舅舅也知道,所以
沈灼的话没有说完,但那个意思段炎淳明白。尽管他心里有很多的话想要问,但也清楚不必急在这一时半会儿。
家里的事要紧,那你先回去吧。记得给你爹娘说一声,晚上得了空,我和你舅娘过去坐坐。
段炎淳没有强留,沈灼应了一声就先走了。看着他稳重的背影,卓冉觉得眼熟,若有所思。
身为段炎淳的至交好友,卓冉当然知道段炎淳还有一个妹妹,但再具体一点的情况就不太了解。
这会儿盯着沈灼的背影,他是越看越眼熟,苦思冥想后,一拍大|腿道:这个小子不是上次我们在城中遇见的那个后生吗?难怪你当时又是出面撑腰,又是向我讨房间,感情你当时是认出来了。你作甚瞒着我?
卓冉大为不满,他和段炎淳都这种关系了,段炎淳竟然还忽悠他。
段炎淳大笑,骄傲道:我哪儿瞒着你了?我当时可说了,那是我另一个儿子,是你自己不信,怨不得我。
卓冉一想,段炎淳当时确实说过差不多的话,可他全然当是玩笑,哪里晓得对方是认真的?
卓冉哑然,气哼哼地一甩衣袖,道:这不作数,这是你在玩文字游戏。
段炎淳不觉得自己钻了朋友的空子,一面笑,一面转身牵起娘子的手,轻拍她的手背安抚道:既然阿灼都说了没事,你也能放宽心了。我们一起去看看吧,看看我们女儿现在的模样。
段夫人眼眶微红,和叶澜溪的强势不同,她是个体贴温婉的性子,本身就是个贤淑的大美人,两兄妹的容貌都是像她更多。这会儿双眸含泪,我见犹怜,让人看一眼就明白段寒舟那双垂泪的眸像谁。
卓冉知情识趣,没在这个时候凑上来破坏夫妻二人的温存,而是默默地在心里思索段秋的病情。
沈灼离开万宝楼就径直去了沈家的药坊,这些天完成布局的温如宁只需要曹疯子帮忙,闻人且就闲下来,没事便往药坊跑。今天跟这个斗丹,明天和那个探讨,乐在其中。
吴为称赞他的炼丹术,对他的行为睁只眼闭只眼。沈乐很喜欢他,这些天都追在他身后,像个小尾巴。
相比之下凌霜雪这些天就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别说沈灼,就是闻人且也很少看见他。偶尔见上一面,也说不上话。
这明明是个很显眼的反常之处,但奇怪的是大家却觉得见怪不怪,相反之前凌霜雪一直跟着沈灼更让他们觉得不可思议。
在大家的眼中,凌霜雪这样的人就是山巅白雪,只可远看,不可共享孤独。
沈灼听见这样的结论觉得莫名的难受,他心疼凌霜雪,更想拖着他沉入人间,看一看人间的风花雪月。
药坊的丹药收尾工作完成就在这一两天,完事后大家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沈骁和吴为正在安排相关的事宜,在吴为的院子里,堆着新进的药草。
恰好是沈灼之前和他商量着要的那一批,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后勤这次办事效率极差,一直拖到现在才完成。
沈灼站在院中检查那些东西,明显地察觉到暗处有人在窥探,他不动声色地转了个方向,让对方看的更清楚一点。
这些东西就是给有心人备的,沈灼不怕他们看,就怕他们不看。
沈灼心血来潮选出药材摆弄顺序,做出炼药时的演练步骤。等藏在暗处的人看的差不多,沈灼才慢腾腾地结束自己的表演。
他收好那些药材,美滋滋去找沈骁,把段炎淳回来的消息告诉他。段夫人这次也跟着回来了,她肯再次踏入花锦城,就是对当年那些事的妥协。
沈骁很高兴,办事的效率也稳定提升。
沈灼在药坊呆了许久,凌霜雪不在身边,他其实多少有点不习惯。
结束了一日的忙碌回家,沈灼在家门口遇见温如宁和公输彤,他们二人是偶遇,公输彤来给凌霜雪送东西。
和几日凌霜雪难见踪影是去收集炼器的材料,他说要给沈灼锻造一把本命剑,这可不是说说就算了。
在花锦城,凌霜雪认识的炼器师就只有公输彤一个,所以便请她帮了几个小忙。
公输彤从不把凌霜雪当成可望而不可及的尊者看待,在她眼里,凌霜雪是沈灼的师尊,尊师重道必不可少,但也没必要表现的畏惧疏离。
相反她喜欢陪着凌霜雪,每次留在凌霜雪身边,帮他找来炼器的材料,她都会问凌霜雪一些关于炼器的事。一开始凌霜雪还不怎么回答,后来便知无不言。在他身边,公输彤学到了很多东西。
她觉得凌霜雪不仅仅是前辈,更像一个年长的友人,充满智慧和才情,让人挪不开眼。
从公输彤的嘴里知道凌霜雪这些天在做什么,沈灼心里一热,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可是隐隐间,他又有些担心凌霜雪的伤势。这种毫无征兆的爆发最是磨人,因为完全不明白触发点是什么。
凌霜雪需要的炼器材料还在公输彤手上,沈灼想了想让公输彤把东西给他,他代为跑腿。
公输彤一向不会拒绝沈灼,很干脆地就把东西给他了,沈灼满怀欣喜地去见凌霜雪。
要知道这些天凌霜雪不仅避着他,夜里也是关了门和窗,不给沈灼探视的机会。
这样密不透风的防守,差点让沈灼怀疑凌霜雪下一步是不是就打算不要他了。
好在这一切不过是沈灼杞人忧天,凌霜雪压根没有这样想过。
曹疯子未归,闻人且和公输彤都被温如宁带走,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声响。
沈灼过了月亮门,目光落在廊下。
今日外间有一点温暖和煦的阳光,凌霜雪靠在躺椅上,长发披散,在阳光下呈现出七彩的光芒。
他闭目养神,睫毛轻颤,仿佛随时都会醒过来。搭在他腰腹的披风斜了大半往下,眼看就要落在脚边。
沈灼走过去,他拿起披风准备重新给凌霜雪盖上。可他刚有所动作,凌霜雪就猛然睁开眼,握住他的手臂。
刚刚清醒的凌霜雪有一双锐利的眸子,冰冷的让人畏惧。可当他看清来人是沈灼后,那眸中的冰冷褪|去,染上一层温暖的光,像这屋外的太阳,让人觉得很舒服。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昨天晚上被锁的章节,其实真的没啥,就是单纯的亲亲,因为驾驶证被扣了,所以都删掉了。
你们想看的话,等我研究一下怎么发,弄好了告诉你们。
第九十二章 晋江独发
沈灼被凌霜雪一闪而过的杀意震住,尽管知道这个杀意不是冲着他来的,他还是忍不住心有余悸。
凌霜雪太过迁就他,以至于他根本就不清楚,不管是什么时候,凌霜雪都不会让旁人轻易地靠近。
他是凌霜雪生命中的意外,有着最特殊的待遇。
沈灼的手里还拿着披风,凌霜雪握住他的手腕,二人相对无言,气氛一时变得尴尬。也不过是几日的光景没有腻在一起,两个人都有种许久未见的错觉。
过了半晌还是凌霜雪先开口,他放开沈灼的手,从躺椅上坐起来,整理自己的衣衫问道:怎么是你?你来做什么?
凌霜雪这话问的有点傻气,这是沈灼的院子,沈灼当然是想来就来,他也是一时找不到更合适的话聊,才起了这么一个话头。他说完就有些后悔,但面上毫无异样。
沈灼仿佛没听出有什么不对,说自己是替公输彤跑腿,把凌霜雪收集的炼器材料拿给他。
凌霜雪接过材料,见沈灼还站在原地没动,心里有些别扭,干咳一声道:你不走了吗?
沈灼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和凌霜雪独处,哪里肯走?他说自己事情忙完了,言外之意就是很有空,凌霜雪别想找借口把他支开。
被凌霜雪躲着这些天,沈灼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的心意,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感情的事不受控制,他沉溺其中,深陷名为凌霜雪的情网,挣扎无果,无限沉|沦。
凌霜雪给他时间让他冷静,却不知道沈灼看不见他,根本就不能冷静地思考。明明就住在一个屋檐下,却被迫不能相见交谈,这无疑是种漫长的折磨。
凌霜雪哑然,沈灼不走,但他可以走。他收拾收拾,连借口都懒得找,抬脚的一瞬间就被沈灼抓住了手腕。
沈灼的怀里还抱着他的披风,垂眸看着他,眉目间添了几分委屈,低声道:师尊打算躲我到什么时候?
沈灼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接了当地问出来。他的目光一直在观察凌霜雪的神色,想要从那张冷淡的脸上看出点不同。
可是没有,凌霜雪把自己的情绪完美地收敛在心中,他故作镇定道:我是有事要出门,怎么能算躲你?好端端的,躲你做什么?
凌霜雪明知故问,沈灼也不甘示弱,道:既然师尊没有躲我,那师尊带上我,可好?
凌霜雪自己给自己下了个套,正在脑海里思索着脱身的借口,就感觉到手上传来一阵酥麻的痒意。
沈灼的手指不安分,隔着衣服摩|擦他的肌肤,不轻不重,却格外撩人。
凌霜雪一惊,想要把手抽回来,沈灼却抓的更紧,委屈不能换来凌霜雪的软和,他看向凌霜雪的眼神便多了侵略性。
师尊,既然找不到好的借口,那我们可以坐下来谈谈吗?沈灼一边说着,一边走向凌霜雪,两个人的距离拉近,空间变得逼仄。
青年高大的身躯压过来,炙热的气息让人只想逃。
可身为师尊的威严让凌霜雪稳住了,他看着不依不饶的沈灼,嘴角多了一抹冷笑,道:你想谈什么?谈你如何欺师犯上大逆不道?还是谈我其实冤枉你了,这一切并不是你的本意?
躲不掉便要先发制人,凌霜雪的话一出口便给了沈灼两个看起来是事实,实际却无法做出抉择的错误答案。
不管他如何选,凌霜雪都有借口发难。
沈灼哑然失笑,或许在他独自思索的这些天,凌霜雪也没闲着。他应该设想过这样的局面,甚至都已经想好如何应对。沈灼见识到了他的狡猾,此刻自然不能顺着他的心意。
他握住掌间的那只手,强迫凌霜雪的手掌贴上他的心脏,他低垂的眉眼间,笑意盈盈:师尊,这便是我的答案。
手掌隔着衣衫紧贴着心脏,仿佛能够感觉到沈灼不断上升的体温。灼热,滚烫。皮肉下,心跳声如雷如鼓,砰、砰、砰、每一次跳动都是那么的有力,让凌霜雪能够清晰地感觉到震动。
他的手指在发麻,他无端生出一种错觉,他正握着沈灼的心脏,看到那颗拳头大小的心,因为他震动不止,乱了平日的节拍,狂乱地诉说着自己的喜欢。
这样的刺激让凌霜雪一阵心悸,浑身激起一股战栗感。他难以忍受,无法抗衡,热气爬上脸颊,白皙的面容染了胭脂色。他仿佛喝了很多酒,晕乎乎的,脑子里一团浆糊,根本就不知道该做什么。
他只知道这不是答案,这是无声的强势,让人无处可逃。他的心受到影响,也开始跳个不停。凌霜雪深知不能在这样下去,他干脆挣开沈灼的手腕,迅速地后退了两步。
沈灼的眼神一下子就暗了下来,变得危险。他的嘴角笑意不减,恭敬道:是我唐突吓到师尊了,师尊对我的答案若是不满意,可以告诉我,我能改,但它不能。
沈灼指着自己的心,只要凌霜雪开口,不管是做师徒还是再也做不成师徒,他的情意都不会变。
他的答案是这样的固执坚定,他让凌霜雪知道他的心意,好过一而再再而三的躲着避着,不敢面对。
凌霜雪脸上的燥热褪|去,还能维持着一贯的冷静自持。他眺望远方,目无焦距,仿佛是在回忆着什么。他的手指无意识地相互搓捻,这是心乱了。
沈灼不催他,和此前比起来,此刻这一点时间又算得了什么?
凌霜雪忍不住一声轻叹,道:你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爱情是最不讲理的东西,它可以一见钟情,也可以日久生情,它可以让人结发两不疑,恩爱到白头,也可以让人相忘江湖,死生不复见。情是它,爱是它,恨是它,憎是它,欲也是它。
沈灼被凌霜雪问住,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他其实也说不清,只知道回过神来时,凌霜雪这个名字已经写满了他的内心。
他从异界回来后这短暂的相处,远远比第一年还要长,细细地回忆起来,是说不完的日常,就是鸡毛蒜皮也记得清清楚楚,更别说那穿插的维护和纵容。
或许从他回来的第一天起,一切就注定不同。
在他对曹疯子说出凌霜雪是理想型时,事情更是一味地变了调。落神涧中,他看着幻境里的凌霜雪伸出手,那一刻心里便是欢喜。那是他没见过的师尊,那么灵动鲜活,少年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