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明明纹丝不动的托盘,为什么到了他手里就这么轻松地脱下来了?!
“这里……有个小凸起,托盘下面有凹下去的卡点……每一层的卡点位置不同,根据不同的位置……”魏启文正认真讲解,却被邵夏茗打断……
“好了!不用告诉我原理了,你来帮忙把这些托盘拆下来就好了!”邵夏茗眉开眼笑地支使少年干活。
魏启文被这句话堵了个正着,一肚子的理论还没说完呢,眨眨眼,憋得好难受……很委屈,余光却睨见邵曦一脸忍俊不禁的模样,低头应声:“哦……那我来好了。”
邵曦一见魏启文真的蹲下来要帮自己拆架子,觉得不太好,人家毕竟是客人,而且人家爷爷还在隔壁跟爷爷奶奶聊天,不能让客人做这些啊!
于是她赶紧伸手挡了一下说:“你教我拆,我自己来就好了。”
魏启文愣了一下,一看邵夏茗一脸有趣的打量自己的样子,又有点不好意思,只好说:“那我教你好了,你看这边……有个点,这里,手指摸一下就能感觉到,看不太出来……”
一步一步教着邵曦将托盘拆下来,邵曦知道了这架子组合的原理之后要拆就容易得多了,很快便轻松拆完所有架子了。
一地的架子,邵夏茗叫来阿丁帮忙一起搬进了库房,邵曦则整理好托盘一个个叠好,跟着一起收拾进了库房里。一番忙活下来,餐厅总算是恢复原样了,邵夏茗笑着掏出钱包,抽出几张纸票给了邵曦和魏启文一人十块钱。
“我从来不叫人白干活的,这些事也不复杂,谢谢你们帮我,来,一人十块,随便你们买点什么开开心就好。”她笑着说。
魏启文刚想拒绝,却见邵曦笑着说了声:“谢谢茗孃孃。”便接过了钱。
或许是女孩的笑容太坦荡,魏启文想起她为了减轻父母负担要勤工俭学去打工……这么想着,他也道了声谢,接过了钱。
邵夏茗看起来很满意两人的反应,点点头夸道:“行,做事就要这样大大方方的,好了,我上去休息一下,你们随意吧。”说着便上楼去了。
邵曦看了一眼魏启文,又看了一眼全程没有动过手,却不知为什么一直跟着他们的邵晨……
“我要上去做题。”邵曦说。
魏启文挠了挠头说:“我去给你看看题?”
邵曦想了想,摇头:“不用。”说完就又上去了,人家爷爷在,不要让人误会了才好。
邵曦上了楼,魏启文不开心,摸着裤兜里的十块钱,总觉得这事儿挂在心上放不下了。扭头一看,邵晨站在一旁,满脸幽怨地瞪着自己,吓了一跳:“你干嘛?!”
邵晨眨眨眼,说:“你别是跟邵曦呆久了,人都变得跟她一个又土又贪了!”
魏启文皱眉:“侬讲啥?”
邵晨听他突然爆海市方言,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却也不怵,冷笑道:“我讲错啦?为了一点点小钞票,啥整体都肯做,阿拉孃孃在嘲侬晓得伐啦?”
魏启文看着他,沉默了一下,把十块钱掏出来,在邵晨眼前晃了晃:“我凭自家本事赚的,眼红伐?”
邵晨脸红了,继续冷笑:“切!听侬瞎讲!”
魏启文眯着眼,也朝他笑:“哦哟~某些人哦~事体么伐做的,钞票么想拿的,脑子掏出来花花干好伐?全是水。”
“魏启文!”邵晨跳起来,做势扬起手,手刚抬起来,被魏启文拽住往钢琴上一怼,他肚子在琴边上一撞,本能的弯了腰,结果整个人就被压在琴上。
魏启文扣着他的手,说:“怎么啦?想打架啊?来啊!服不服?”
“魏启文!你敢打我,我告诉你爷爷!”邵晨低声叫道。
魏启文嗤笑:“那侬再大点声,让我阿爷听到啊!怕侬啊?”
邵晨挣扎了一下,却没想到魏启文看着不壮实,力气却特别大,被他压着根本动弹不得,急得额头冒汗,
“侬放开!”
“……”魏启文其实也没想真把邵晨怎么样,犹豫了一下之后,松开了手。
邵晨一得了自由,立刻退开,跟魏启文保持了一个距离,嘴上骂骂咧咧:“你等着!我肯定告诉你阿爷!”
魏启文冷笑,朝他挥了挥拳头:“你试试?”
邵晨不敢试,魏启文从小仗着比他大两岁压他一筹,他是打不过魏启文的,也不敢告状,因为告状从来没有好结果,魏启文在大人面前永远是好孩子,不为别的,就因为他成绩好……
邵晨最讨厌魏启文,不仅仅因为爷爷喜欢他,还因为自己拼尽了吃奶的劲儿学习,也比不上魏启文打着游戏机,嚼着泡泡糖随随便便考出来的分高……
所有的人都说魏启文是天才,邵晨讨厌天才!
最恨的是,这家伙不但学习比他好,打架还比他厉害……
邵晨瞪着魏启文愤愤不平,魏启文却并不在乎,邵晨这个人以前看看真就是个面团一样,任人拿捏,像今天这样绽露锋芒是极少见的,魏启文都忍不住对他刮目相看了,所以他问——
“哎,你今天这样搞,不怕你妈妈打你啊?”魏启文是知道的,阎习打儿子从来不顾及场合,像今天这样当众打邵晨也早不是第一次了,至少当着他的面,邵晨就被打过不少次。
邵晨脸色变了一下,随后强作镇定地说:“怕个屁,我现在自己有房间了,她有本事上来打我,爷爷奶奶就在隔壁呢,她敢打我,我就叫给爷爷奶奶!”想了想又说,“而且我孃孃回来了,她不敢在我孃面前打我的。”
魏启文有些同情地看他一眼,摇了摇头:“你应该直接告诉她你不想弹钢琴。”
“那她会打死我的。”邵晨苦笑,又说,“反正就剩没几天了,过完元旦就考级了,考完我也就解放了。”
*
邵曦回到房间,写了几道题之后就开始神游天外,满脑子想着邵春生马上要去湘中的事……
马上就到年底了,她只记得爸妈来看自己时,奶奶跟妈妈不对付,但是邵春生是什么去湘中的,她是真的不记得了,而且就算是邵春生真的去了湘中出差,她又怎么能阻止他回来向爷爷奶奶胡说一气呢?
想着想着,天渐渐就黑了,忽然听到有人敲门,开门一看,就见邵晨一脸不耐烦地站在门口。
“干啥?”邵曦问。(丽)
邵晨皱着眉头,忽然掏出十块钱递给她:“拿去,魏启文让我给你的。”
“?”邵曦莫名所以:“啥意思?”
“我怎么知道,他说你缺钱,叫我给你的。”邵晨将钱硬塞到邵曦手里,皱眉又打量了她一眼,疑惑:“他是不是在追你?”
邵曦瞪眼:“你有毛病吧!”
邵晨说:“那就是他有毛病了。”说完就去开旁边自己房间的门。
邵曦问:“他人呢?”
邵晨回头:“早走啦!再过一会儿要吃晚饭了都!一群老头老太太都赶着回去呢!”
邵曦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以前上别人家做客并不时兴留客吃饭,也是因为这时候物资还远不及后来丰富,劳烦人家做饭款待是个大人情,所以往往是做客归做客,到饭点前便会主动告辞,不像后来,做客往往意思就是主人要招待一顿饭的。
*
晚饭后,邵曦听到了一个令她更加着急的消息。
邵春生得意洋洋的宣布,单位领导看中他做事稳重云云,决定派他去湘中采购原材料,在国营单位当采购可是个肥差!邵春生几番请客讨好终于有了效果,还在父亲面前将自己如何在单位搞“人际关系”的手段说了一遍,无法是发现了某某工作态度不端正,上报给了领导等等……
邵曦并不耐烦听他这些,只关注他去的时间。
“后天,25号出发,30号返回,31号到家,还来得及跟大家过个元旦节。”邵春生兴奋地说着自己的日程安排。
邵征点点头,他对大儿子至今还只是一个国营单位的普通员工始终不大满意,但又不屑于拍马遛须的行迳,所以对于大儿子的这些话,兴致缺缺。
邵曦心里却是如同热锅里倒了一瓢冷水,炸开了锅!
该怎么办?!
*
一夜未眠,周一邵曦整个人是恍恍惚惚的,张媗连叫她几声才得到回应……
“啊?”
“啊什么呀?!刚才老师说的你听到没啊?”张媗急吼吼地叫道。
“什么呀……”邵曦眯着眼,她快睡着了。
“特长加分证明啊!!你不是说过,你以前在湘中的时候参加过特长加分考试的吗?考试证明呢?!”张媗叭叭地说道。
原来是学校在统计学生特长加分情况,要求提交正规特长加分考试的考试证明……
邵曦困惑:“我在湘中考的特长,考评证明都在那边啊……”突然她瞪大了眼,抓住张媗摇了摇,“有了!就是这个!媗媗你简直是天使!!!”
张媗瞪着大眼睛一头雾水:“什……什么呀……”
*
当天放学回家,邵曦便向邵征表示:“学校在统计特长加分情况,我在湘中的时候参加过特长考试,声乐加分25分,学校要这个证明,我得回湘中一趟!”
邵征皱眉:“你不上课啦?”
邵曦胸有成竹地放出一套试卷:“这次的周测验,我语数外三门都在80分以上,启文哥哥给我补课很有效果的,我就回去几天,正好之前爸爸说他要押货回海市,我跟爸爸一起回来,您也不用担心!”
邵征看着孙女的成绩,神色有些松动,倒不是说多满意,至少相比刚来时三门不及格的分数,现在能考到80分以上简直是进步神速了。
邵曦一见老爷子有些松动,立刻趁热打铁,继续说:“我回来半年了,好想爸爸的,正好趁这次回去跟爸妈过个元旦嘛!”又朝奶奶撒娇,“奶奶~~让我回去嘛~~我保证期中考试不垫底!”
汪云溪弹了孙女脑门儿一下:“不垫底就行了?看你这出息!考时前二十名。”
“行!没问题!先赊着!”邵曦立马答应,只要能回去,什么事都能答应!
“行吧,回头让阿丁去给你买后天的火车票,你明天去老师那里请假。”汪老太太答应了。
邵老爷子自然也没有拦着的理由。
邵曦点头,出门叫阿丁给买特快,一天一夜就能到湘中,而邵春生买的是普快车,要两天一夜到,他早一天出发,邵曦则可以和他同时到达。
希望有个人在一旁看着,他回来后也就不敢胡说八道了吧……
邵曦觉得这想法其实不怎么靠谱,但是,不论如何,这一次她必须亲自去看看当年在湘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
于是两天后,邵冬归接到了两份惊喜……不,或者只有惊,没有喜。
邵春生出发前就给邵冬归单位打了电话,说自己要去湘中采购材料,让弟弟去火车站接自己。
邵冬归的单位离火车站倒还挺近,湘中小城国营单位纪律松散,加上他又是副局长的女婿,平时工作也还挺靠谱,所以请个半天假,领导很爽快地就答应了。
邵冬归下乡之后,一年到头只有个探亲假才能回去看望一下父母家人,除此之外就只有盼着什么时候单位要派人去海市办事了,大家都知道他家在海市,对那儿熟悉,所以也愿意给他个人情,只要是去海市的差都交给他办。
不过这样的差使,一年里撑死也就一次两次。
倒是同在湘省的橘子市经常有差,因此邵冬归跟姐姐邵夏茗之间走动得近。
突然听说大哥要来,邵冬归是很高兴的,骑着他的二八大杠就去接人了。
邵春生一下火车,看着眼前的小城就忍不住冷笑一声,这儿就是冬归一辈子的归宿了,瞧这破破烂烂的火车站,出门连个车站广场都没有,直接就是一条坡道虽然是铺着沥青,地上却是鸡鸭满地走,一不小心就会踩到鸡屎……
正是中午,可能刚下过雨,路面湿滑泥泞,路边的破坏棚屋里,坐着吃午饭的人,空气中飘着辛辣的气味,邵春生刚吸了一口气就被呛得直打喷嚏。
好容易止住了喷嚏,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笑意叫他:“哥哥!”
邵春生抬头,就看到邵冬归推着辆车站在街对面朝他扬手。
两人碰了头,邵冬归把哥哥的行李往自己的自行车上一放,问他:“你有地方住不?要不住我家去,省点钱?”
邵春生嗤笑一声:“你看看你,做事怎么这么抠抠缩缩的,我给公司出差办事,吃住当然是公司报销的,喏,湘中市矿业局招待所的介绍信,看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