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坞。
翾武坐在这里的花亭中,看着她最喜欢的桃花随风而舞。
身后传来酒坛子互撞的声音。
翾武后转,瞧着她一身白衣,踏花而来“龙(儿)……”惊喜脱口之后自知有些失礼,后退一步,拱手……
“没事,叫什么不就是几个字嘛。”妖君宠走来,将手里的酒坛放到亭中的木桌上“我来找你说说话。”
翾武闻到了桃花醉的酒香“这酒真香。”走到桌边,不客气的拿了一坛,打开,先闻了下,含笑看向妖君宠,然后拿起喝了一大口。
妖君宠坐下,瞧着他豪爽的饮了大口“如何?”
“还是这个味道,且这珍藏已久,酒味更醇。”翾武放下酒坛,抹了抹嘴边的酒渍,嘴角弯着“复生之后我最想做的事就是喝这桃花醉。”也坐下。
“感觉如何?”妖君宠对旭凤不甚了解,不过眼前这眉眼都是他的翾武却让她有几分熟稔,谈不上亲近,就是不讨厌“对你而言,很多地方应该是改变了很多。”
翾武目光下垂了几分“是,就是屠褐也是老了这般多,我走的时候他还是个孩子。”抬眸看向她“所以这么多年,你应该很不容易吧。”
“谈不上,人来人走,算是习惯了。”妖君宠很随性“很多事不影响大局便不必过心了。”
翾武瞧着如今的她云淡风轻,虽然容貌比起当年并未有多少变化,但还是从稚嫩青涩、涉世未深的感觉转为了如今笑看万事的从容,内心感触良多,更多的还有心疼,他见过她当年事发后那种不悲不喜、无感无觉的寂静,看似和平常一样,实则只是一层看似还好的伪装,七情六欲都已消之殆尽,明明就要碎裂了,还在强撑说只要给她时间就一定会‘复原’,而今她的确是复原了,比当初更强更从容。
妖君宠平静的回视着翾武的注视“可惜我是一点都想不起你了,不过没关系,就当是新朋友。”
翾武笑着点头“没错,新朋友,在下翾武,你可以叫我阿翾。”
“妖君宠。”妖君宠轻松耸肩“你随便怎么叫。”
“随便吗?”翾武故意让自己看起来纨绔。
妖君宠幻出酒盏,自斟一杯“朋友二字就是界限,你懂。”她已经划定了界限。
“肝胆相照,何分男女。”
妖君宠举杯敬他“敬新友。”
“敬故旧。”翾武则拿起了酒坛。
两人一起饮了,而后相视而笑。
“我听屠褐说,因我之事你要去幽冥。”翾武也用起了酒盏“如何,可以带我一个否?”也听闻她对花神‘为难’,但却知道她的性情,她不会坐视此等与幽冥有关异事造成不可逆的危害。
“行。”妖君宠喝了一口“不如就与你前去一次,问个清楚,也好让你好好活着。”
“你这么看?”翾武有些惊讶她的偏邪言论“若是过去你会拨乱反正。”
“什么是正邪?小孩子才说所谓黑白,大人只看利益。”妖君宠似笑非笑“比起入过魔界的旭凤,让我熟稔的你更顺眼,与拥有前魔尊身体的你为友,于妖界有利。”
翾武一直没有说话:前些日子她打的魔界无还手之力,如今自然要警惕与魔界的恩怨,她恐也担心旭凤重回魔界,不是说打不赢,而是若能少一桩麻烦自然好。
妖君宠看着他的表情“与你所知的我是否已经截然不同?”
“理解,你已是一方女帝,所思所虑都要为治下考量。”翾武接受“只是我尚需时日习惯。”她比少时心狠很多,一旦触及妖界的利益她可以毫不留情的牺牲旁人,不过牺牲几人来保万千生灵又似乎有一种大慈悲。
妖君宠笑着:那是他的事,她不关心,所谓的好与坏不过是个人以自身观点论之,她从来不在意。
“为何是当今天帝?”翾武给她斟了酒,屠褐说过她这些年一直心如止水,可能是因为忘情丹的关系,据说忘情丹还是会吞噬一些她的情感,只是没想到她再度传出男女之事,竟然又是一位‘瑢霁’。
妖君宠拿起酒盏,毫不犹豫“脸,我喜欢他的脸,特别是他眼角的那抹桃花红,好看。”愉悦的笑起。
“这点还是一样,看脸的小姑娘。”翾武听到这个回答真是再无想法“而且目光总这般与众不同。”克制不住想笑。
妖君宠斜眸,瞅着笑话自己的翾武“如何,就爱他那张脸?也许在其他人眼里他没你长的好看,但在我眼里他就是比你好看,独一无二,更何况,我喜欢的,何必要那么多人也喜欢?没人喜欢我才乐意呢。”并不掩饰自己的小自私。
翾武敛了大半笑意,脸上虽还带着浅浅微笑,但心里是各种滋味“这话还真听你说过。”那时候瑢霁以才学,自己却多少是以容貌之故而并立天界,她就从没对自己有过超出友谊的念头“不过你也说过,喜欢一个人是自己事,可以很安静。”所以他什么都没说出。
妖君宠不置可否,三指捏起面前的酒盏。
“我听说天帝与花神……你真的不担心吗?”翾武露出了对她的担忧“听屠褐的意思,天帝对她并未彻底忘情。”
“但是彻底放弃了。”妖君宠这话说的有些丧,随即一笑“都说只是看他的脸了,君若无心我便休,自此山水不相逢,这类的话我还懂一些。”
“是啊,他们皆以为你多情,实则要放下时自然就放下了。”翾武觉得这个她也没变。
妖君宠一手手肘撑着桌面“没脸没皮的事我肯定干过,可如今也得稍稍考虑一下,在其位总要顾及一下跟着我那几位诸君的颜面,都是要脸的人,不能让他们因我被人戳着脊梁骨骂吧。”
翾武轻笑,说出了自己听了她话的感觉“其实你也还是不信。”
“当然。”妖君宠说的很自然“我知道团团没有说谎,但不管她将未来勾勒的美好,如今的我都无法相信一个五百岁孩子的言语,应该不光是我,他也一样,在这个位置的人都很难轻易相信什么。”
“所以嫣夷仙上不愿意你做妖帝,你的性子不适合。”翾武脉脉于眼前的人“你若在花界会轻松许多,这里的事虽然繁杂,但还不至于这么勾心斗角。”
妖君宠起身,转看周遭美到梦幻的桃花林“这六界最美之地始终与我无缘,这里的主人应该人美心美,而我,早无资格。”
“嫣夷仙上的确是如此。”至于其他人,他可不承认“龙儿,你要小心花神,虽然你早已不似从前,而她也并非那恶毒之女,但还是小心为上,莫要与她走的太近……对天帝也多留一个心眼,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你一定要小心再小心点。”
妖君宠瞧着他对自己真切的关心“你嘴里的恶毒之女到底对我做了什么,让你看见与她神似之人都如此如临大敌,她也喜欢我喜欢过的那个人?”
翾武瞧着她饶有兴趣的表情“不是,她喜欢的是我……是我不好……”
妖君宠挑了下眉“这有什么好不好的,不喜便是不喜,这点上何必委屈,若有委屈那才不好。”相当豁达。
翾武松口气,目光轻柔“你说自己已经不同,可你还是你,这句话在送我出战前你说过。”让自己也放下了包袱。
妖君宠含笑“事实又一次证明有些事不必强求,害人害己。”拿过酒坛为他斟了一杯,然后也举起自己的酒盏“虽不知你复活的真相,不过既然能有缘坐在这里同饮一杯,就让我们举杯共庆,敬岁月。”
“好。”翾武也不是忸怩之人,举杯“敬,岁月!”她对‘喜欢过的人’好奇心也几乎没有。
两人碰杯后,各自饮尽,而后相视一笑。
“听闻三娘也来了,若方便我想去三娘面前见个礼。”翾武在这里认识的只有她与夙三娘,而认识自己的就是夙三娘。
妖君宠知道养母“当然可以,这个时间她应该快冥想好了,一起过去。”
“多谢。”有她引路自然方便些。
两人起身,一起朝外走着。
妖君宠问的随意“瞧你身上的气息改变不少,是想洗去魔血?”那可是很苦的一件事。
“是,至少我主导这个身躯时不愿做魔人。”翾武的脚步比她略慢。
妖君宠轻笑:是希望同族的后人不再做魔人吧,不过翾武这点心思她不点破。
一阵风吹起,吹起万千桃花瓣,落在他们周围。
翾武看着一朵桃花落在她发上,不由伸手。
妖君宠赫然回头。
翾武伸出的手来不及收回。
妖君宠的目光有些很警惕。
“花。”翾武在这般的注视下,有些许的窘迫,解释“落到你头上了。”
这个她自然看不到。
翾武便为她拿下发上的花,然后给她看。
妖君宠不觉什么,大方道谢“多谢。”说罢便也转身,免去了互相的尴尬。
翾武没有立刻跟上,拿着手里的桃花,放到唇边。
远处。
有人远远的看着,宽袖下的手慢慢攥紧。
旁边的花神也看着这一幕,心如死灰般:他的确不是自己的凤凰,不是。
团团可不觉有什么,毕竟娘亲与二叔并无逾矩,抬头看看自家爹爹:不过爹爹好像有些不高兴了,娘亲啊,你自求多福了,实在不行就和爹爹床尾和好……不过坐在床尾就真能和好了吗?她不是很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