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玑宫。
七政殿前。
邝露走出将殿门关闭,转身就瞧见龙君宠走来“姑姑。”
“是风是雨?还是霜雪交加?”龙君宠指指内里,问她里面情况。
邝露看向她“您既知道为何还要?”
“你真以为我是为了旭凤吗?”龙君宠站在殿外,声音并不小“他在军中这几千年建立的功绩无人可及,是,这些都是太微和荼姚刻意为之,打压了其他将领,凸显了火神的战功,但那也是他一仗一仗打出来的,某人也曾对我说过,他身上伤疤更多,那些伤就是最好的证明,证明火神的确对天界有功,某人给他按了一个谋逆的罪名,但是那些曾与他出生入死的兄弟就能忘记他的相救之恩吗?”
邝露见她并不着急要入内,所以也无法阻止她。
“我为何要利用火神的复活阻扰固城王出兵计划,因为我害怕,不是怕里面的你兵法不熟,更不是怕你勇武不足,你是天生帝王之才,是天命所归,可我还是会担心,担心你身边没有为你誓死而战的兵卒,某人应该看见了今日他来去天界如入无人之境,还大闹先贤殿,若不是煦出言阻止,就连某人的御殿将军都有带头放水的意图。”龙君宠在殿外踱步,对着那紧闭的门“某人是否就此看见了真实的情况,不会以为自己已经是帝王而低估了他在天界的威望,他如今虽然孤身一人,却有里面的人最在乎的东西吧。”
邝露拿她实在无法。
“人心,他握着天界军士的人心,这如何可以?若不在此刻斩断,长此以往,百万天兵天将,难道都要悉数倒戈不成?”龙君宠大声而言。
“姑姑,这件事是不是您多虑了?”邝露站在一旁“若破军他们有贰心刚才就应追随二殿下而去,他们是火神一手培养起来的,提携之恩、救命之交,关系自然非比寻常。”
“你看看,邝露娃儿都知道这些人是和旭凤是过命的交情,所以你不趁这个时候给他们一个还恩还情的机会,还待何时?难道真要等你领兵出战才让他们和旭凤割袍断义吗?”龙君宠立刻接着邝露的话继续说道“现在三十六天将、七十二星君都知道你宽宏大量,用人不计前嫌,鱼儿——”
里面依然没有动静。
“姑姑,我知道有些事我说不得。”邝露走到她身边“可是让火神复活的事上您真是伤了陛下的心了,但是我也知您心中还是陛下为重,不如让他思虑一番,也许就会想通的。”
“好吧。”龙君宠叹口气“他过去也不这样啊,怎么做了天帝心胸如此狭窄了。”转身,走下七政殿的台阶,就往外走“好怀念我那温柔如玉的小美鱼啊。”
“姑姑,姑姑,您去哪儿?”邝露以为她生气了,追了出去。
“去五方天将府,他窝在里面不出来,我自找人喝酒去,什么都能冷,人心不能冷,更何况那些人以后还要与他一起并肩作战,不好好拢住,往后怎么在璇玑宫等他凯旋而归。”龙君宠往外走。
到了门口,却看见被守宫天将拦住的锦觅。
“姑姑。”锦觅瞧见她和邝露,便又跪下了“求姑姑让我见见陛下,这次旭凤只是来拜祭母亲,求陛下得饶人处且饶人,他已经坐拥天界,旭凤却一无所有,求陛下不要对他赶尽杀绝啊。”
“他没有下追杀令,这次不是也已经放他离开了吗。”龙君宠将她拉起来“谁跟你说他要继续追杀小九的?你听谁说的?”
“姑姑,真的吗?旭凤已经离开了吗?”锦觅拉住她的手“你亲眼看到的是吗?”
“南天门那么响的动静你没听到吗?”邝露都忍不住说“你没去看?”
锦觅低头“我,我不知道,醒来时就已经在姻缘府了。”
“我手脚又重了。”龙君宠呵呵两声“忘记你才恢复。”估计是刚才那一摔把她摔的够呛。
“不不不,是我自己不好,灵力低微。”锦觅连忙摇头“我知道当时那情况姑姑是想激旭凤抓我而走,您是想保护天帝陛下。”
“得了,算我欠你一个人情。”龙君宠拍了她肩膀一下“以后有机会自当还你,走,我们去五方天将府,喝酒去。”她已经让煦和罱摆上酒了。
“姑姑。”邝露拉了她一下“锦觅仙上身体才恢复。”
龙君宠看看孱弱的锦觅“行吧,你回姻缘府,或者直接去魔界找他,我去喝酒了。”这姑娘真是命苦,吃吃不得,喝酒也不行。
“你又想去哪儿?”身后传来凛厉之声。
三位美人皆回头。
“陛下。”邝露和锦觅都不由各自表情。
龙君宠则快速躲到了邝露身后,怯怯的露出了半边脸“喝酒。”
“过来!”润玉站在远处,目光异常阴寒。
龙君宠拉住想溜的邝露双肩,摇头“我约好了,都,都等着呢。”
润玉清冷异常“别让我说第二次。”
龙君宠垂头丧气的从邝露身后走出,慢吞吞的走向他,肩膀都垮下来,还偷偷回眸瞧了一眼邝露:快说些什么呀。
邝露朝她摇头:我哪儿敢啊
“我心胸狭窄是吧。”润玉低头,轻柔的说。
龙君宠把头低的更低了“怎么会,陛下心中自是万里江山。”
“我无法体会你的良苦用心,对吧。”继续轻柔。
龙君宠还是不敢看他“不会,你我早已心有灵犀。”
润玉瞧着这个不敢面对的女子“好,是否心有灵犀,马上就能见证。”拽过她的手腕,就往偏殿去。
龙君宠回头,看向邝露,用口型说:快去找点他马上要办的事……救命啊——
……
魔界。
旭凤给荼姚立了衣冠冢,身侧是做过荼姚影卫的暮辞。
“在你这旁观者看来,我母神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旭凤想听听暮辞的说法,他一定见过自己不知道的母亲“她是否真如传闻,那般十恶不赦?”
“殿下,逝者已矣,你便别再追究了。”暮辞不想多说什么。
旭凤明白了“看来他所言非虚,过去我在父帝母神的荫庇下长大,觉得他们贵为天界至尊,他们的法旨自是全然正确的,所有人也理所应当的臣服于他们的脚下,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怀疑和自省,有时姑姑会违逆父帝的旨意,我还对她颇有微词,可如此看来,父母有过,我身为人子却从未劝诫过,如今他们遭此劫难,我有无可推卸的责任。”
暮辞劝慰他不要太过自责,这上一辈的错不该由他独自背负,也说起了他所见过那位背着人暗自流泪满面的天后娘娘。
听的旭凤更加伤心,落下泪来“母神变成那般,父帝有责,我也有责,当时天界他们都说润玉可怜,可是他们不知道姑姑在的璇玑宫有多温暖,他们经常一起吃饭一起下棋一起修术,她贵为九华上神,却从来没有架子,私下里只当我们是同辈般,嬉笑怒骂,有时还那么不着调,丢脸耍赖,被润玉瞪,我真的很喜欢那种气氛所以会经常去那里,可相对陪伴母神的时间就少了太多,我都没好好陪她用过一次膳,也没能好好陪她说过一次话,其实姑姑劝过我,让我多关心母神,可我当时总觉得以后有的是时间,不必急于一时……如今,子欲养而亲不在。”后悔不已“今日我回到天界,物是人非。”起身“面对润玉的时候,我突然生出无力回天之感,他是那么地理直气壮,而我,却毫无辩驳的余地;我连父帝如今在哪儿都不知道,他们最后的尊严都无法守护。”说起来真是枉为人子。
暮辞站在一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那里变得陌生的很,不在是生我育我的故土,紫方云宫、栖梧宫,都被他们夷为平地,连那颗作为贺礼的凤凰树都被砍去了。”说到这里心酸不止,看向暮辞“如今我跟你一样,无家可归了。”
“殿下此话差矣。”暮辞不这么认为“先前我奉先天后之命监视先水神时,听到过姑姑对他说过一句话,至今思之颇觉有理。”
“什么话?”
“吾心安处,即是吾乡。”暮辞告知。
旭凤目光还是有些呆滞,重复了这句话“吾心安处,即是吾乡。”
暮辞说起了自己的事,因为龙君宠的追杀,他失去了父母失去了族人,他曾那般的憎恶那个女人,想要她死让她痛苦,那时候支撑自己活下去的是仇恨,可后来熬过了数不清不眠之夜之后也明白了,自己的父母和族人拼尽全力护他活下来,不是希望他活在仇恨中,而是希望他好好活下去“……因为我是他们唯一的希望,一人便是一族,要努力活下去,如今支撑我努力活下去的时候是——希望。”
“一人便是一族,她也说过因为答应了我的祖辈,会保凤凰一族血脉。”旭凤想起了复活时龙君宠的话。
暮辞对她的感觉还是五味杂陈“其实对待你的事上她真的尽力了,我听卞城王说了,她为了复活你不惜和天帝大吵,不惜牺牲了你的伯父廉晁,甚至不惜欺骗润玉将你带到她最憎恶的魔界来,用灵力维护你的形魄不散,因为只有这里才是润玉无法染指之处,加上鎏英父女在,自可以保你顺利复活;殿下现在说她曾对你祖辈有过承诺,那我只能说她的确守诺了。”
旭凤闭上眼:自己在天界那种无力回天之感并不单单只是因为父母皆已不在,更不是因为润玉做了天帝,大权在握,而是他拥有着一件自己无法企及的宝物,生死相随的那个人,那份能将心都填满的爱……大婚上自己明明已经卸了润玉三方天军的甲,可他还是那般无惧,那抹红裙当着所有人的面在有死无生的‘败’局中的毫无迟疑的站到了他身后,给予他不言而喻的最大支持,她给他的不是致命一刀,而是你生我生、你死我死的义无反顾。
他一直以为自己拥有一切,至高无上的慈爱父母,还有与自己两情缱绻的爱人知己,其实到头来,他什么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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