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待要抱着顾明月飞身离开时,穆蕴听到槐树几尺外的一户人家里传来刻意放轻的脚步声,他顿住,依旧牢牢稳稳地抱着她,低声道:“翩翩,那家有动静,我们待会儿再走,好不好?”
半夜在外面游逛,被人发现当作贼就不好了,顾明月声音极轻地嗯了一声。
穆蕴微微勾唇,笑意弥漫,凭他的功夫那家即使有一个内力上乘的人在,也很难发现他。
但那又怎么样呢,他想要和翩翩多一会儿这样静静相处的时间,更甚至,他希望这一夜永远到不了天明的时候。
但穆蕴的笑意很快就消散了。
下面人家的门被人小心翼翼地打开,开门的人绕到大槐树的另一边,学了三声斑鸠名叫,约半刻钟后,错对过的门轻轻开了,那人把门合上,低着声音唤了声:“原大哥。”
另一个人影答应一声,女子便快步跑到槐树这边,和那槐树下的男子抱在一起,两人马上就渍渍亲吻起来,衣料摩擦声随之响起。
顾明月被一下子就火热无比的场面惊得目瞪口呆,此时只听下面男子急切地低声道:“蝶儿,快让我入巷,小心肝儿,你可想死我了。”
“原大哥”,女子似乎推拒两下,呻吟着道:“咱们到树洞里你再要我,被人发现我就活不成了。”
“心肝儿,我现在就活不成了”,男子说道,接着就是噗嗤一声。
穆蕴忙捂住顾明月的耳朵,眼中杀意略显,一对秽物,竟然让他们污了翩翩的耳朵!
尽管耳朵被穆蕴捂住了,行那事的人毕竟在树下,顾明月还是能够听到一点动静的。
女子一直低声说着到什么树洞里,男子却只顾追求刺激,脏语频频出口。
如果不是这地方就在槐花胡同入口,穆蕴定要无声息地拍死这对男女。
下面的言语更加过份,穆蕴一手捂着顾明月的耳朵,一手拖起她的腿弯,无声飞身离开,连一片树叶都没晃动。
顾明月却百思不得其解,刚才那对男女,男的把女的说那么难听,那女子竟然一点都不生气,还带几分欲拒还应的意思,这样的男人……她和他偷偷行苟且之事,图什么啊?难道就图那一时的欢愉?
前世和穆蕴在一起时,顾明月的确感到过感官上的愉悦,但那点愉悦,和那些折辱比起来什么都不是。
穆蕴抱着人无声地落在顾家院子里,察觉翩翩异常的安静,仍心有余悸的穆蕴立即紧张起来,下巴蹭着她的额头低声问:“翩翩,你在想什么,告诉我,别吓我。”
顾明月一直倚在穆蕴的肩膀上,他的声音虽然低她却感受的很清楚。
“我只是在想”,没想到穆蕴竟然在害怕,尽管有些不好意思,顾明月还是低声道:“刚才那个男人骂那个女人是骚货,还说她欠人……那个女人竟都忍受下来,还叫他快……”
穆蕴听罢,余悸全都变成了差点忍不住的大笑,翩翩实在是太天真了,床笫之间本就多放浪之言,更何况这种会夜间偷情的男女。
他亲亲顾明月的额头,低笑道:“那种肮脏之人自然下贱,翩翩不用关心。好了,我送你回屋休息。”
顾明月也没有跟他继续讨论的意思,到屋里安安稳稳躺到床上,并没有惊动母亲,她松一口气,低声对穆蕴道:“你回家吧。”
屋里的油灯昏昏暗暗,穆蕴却觉得满室明亮,他低头在翩翩额头上落下长长一个吻,这才发现自己好像得了病一样,怎么都亲不够她,下意识地就想吻吻她的额头。
微微嘬吸一下,穆蕴说道:“做个好梦。”
别再梦到那些不好的事了。
顾明月道声“晚安”,静静地闭上眼睛,片刻后又睁眼,见屋里没了穆蕴的身影才放心入睡。
顾明月果然做了个好梦,梦里,她觉得自己好像赤脚走在洁白宣软的云朵上,穆蕴突然出现在一个月亮门边,朝她伸着手道:“翩翩,来这边。”
顾明月笑着跑过去,把手放到他宽大的手掌上,下一刻就被他弯腰抱在怀里,耳边传来他带着笑意的声音:“咱们去九重天外玩。”
“九重天?”顾明月好奇不已,接着就看到眼前景物在不断变化,他们离湛蓝的天空越来越近,明亮的太阳挂在天际,随着距离的逼近却一点儿都不灼人,反而有种温温暖暖的感觉。
顾明月看向穆蕴,他却只看着她笑,蓝色的天空一点点消失,各种宝石一般的星星缀满黑色的夜幕,大得震撼人心的月亮出现在他们眼前。
“我要摸摸月亮”,顾明月对丝毫没有停下意思的穆蕴说道。
“好”,穆蕴脸上的笑意极暖,带着她很快趋近月亮,扶着她的手道:“摸吧。”
“怎么月亮也是暖的,还软软的?”顾明月先是轻轻碰触,觉得月亮的触感和她想象中的不一样,就又捏了捏,“不对啊,爸爸说月亮就是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大圆球,而且它不会放光。”
“什么爸爸?净说胡话”,穆蕴笑道,把顾明月抱好,“九重天还远呢,咱们继续走,那儿的景比这里好看多了。”
“那里都有什么?”
“花,鸟,虫,鱼”,穆蕴一个字一个字地回答,“你一定会喜欢的。”
片刻后,顾明月听到一阵悠远美丽的鸟雀鸣叫声,大片大片的玉白花朵出现在眼前。
“好漂亮的花”,她正想去摘一朵,却突然从远方传来母亲的声音:“翩翩,醒一醒。”
顾明月睁开眼睛,看到熟悉的屋顶,还有母亲的笑脸,揉揉眼睛问道:“娘,怎么了?”
“做梦了?”顾氏披着衣服下床来,“刚刚就听你在说什梦话,什么九重天,花儿的。”
顾明月不由万分遗憾地对母亲道:“娘,我正梦见和穆蕴在天上飞呢,他还说要带我去九重天玩,我们都要到地方了,那里的门都是好看的玉白色的花朵,还有许多漂亮的鸟飞出来接我们…您就把我叫醒了。”
做个梦还梦见穆蕴?听女儿的语气也变了好多,提起穆蕴更添几分亲近,顾氏心里发愁,点点她的额头道:“叫醒你还不乐意了?已经是卯时了,想不想去净室?说起来,这一晚上你都没起夜?”
“不想去”,顾明月把薄被拉起来盖到头顶,“我还要睡,娘,这次我说梦话您也不要叫我。”
“睡了一大晚上你还睡得着”,顾氏又好笑又好气,不过终究没再聒嚷女儿。
顾明月闭上眼睛,那种奇异的她从没见过的花还很清晰地在脑海中闪过,然而再次睡着,她却没有做梦。
…
“爷,卯时一刻了”,丫鬟在门口战战兢兢地提醒,三刻早朝就开始了,爷从家里到宫中还得走将近两刻钟,可爷屋里的灯还没有亮,即使胆子都要吓破了,丫鬟也不得不尽责提醒。
谁让爷昨晚睡前吩咐过若过了卯时还没醒就叫他一声?撑到一刻,丫鬟们这才不敢再不提醒爷起床,推出一个代表来。
穆蕴睁开眼睛,血光杀虐在看到屋里景物时渐渐隐去,他抹掉额头上的细汗,穿鞋下床。
刚才他正要和翩翩步入一个玉白花门内,然而翩翩却突然不见,他急得四处寻找,呼喊,但依旧找不到她的身影。
这时一条金龙为驾的辇车从花门中飞来,其上飞着四条金风,龙吟凤鸣霎时传出老远。
穆蕴满脸阴沉,一时间龙凤鸟雀齐鸣的声音,让他本就升起暴戾的胸中聚满杀意,他挥手,一团团金色血雾在空中散开,暴虐阴沉代替祥和之气,玉白花门被金色血滴打成一片狼藉。
充斥着明亮柔光的地方变成阴沉昏暗的炼狱,穆蕴转身踏步,要去其他地方找寻翩翩,这时响起丫鬟的唤声。
等丫鬟们端着洗脸水衣物排队入内时,穆蕴已经收拾好梦中残留的暴虐情绪,无甚异样地净面,穿上朝服出门而去。
提醒爷该起床的丫鬟轻轻松一口气,幸好爷今天心情不错的样子,不然她肯定比昨天被连连打发出去的七八个丫鬟更惨。
爷最近真有点喜怒不定了,连一直位居大丫鬟之首的清歌,昨天都被毫不留情地撵了出去,她今后更要小心行事啊。
…
早起诵经的慧通忽有所感,鞋子都没穿好便下榻跑出僧房,看到高空中猛然闪出亮光的紫薇帝星,不由狂喜,圣明君主就要临世,这光足可照耀大庸百世了。
想必爷身上的龙气已经贯通…正想到此时,紫薇帝星周围的白色亮光渐渐变红,且越来越红,红光持续大半刻钟才散去。
慧通脸上的喜色被忧愁代替,红色主血光,难道爷要通过战争莅临天下?
可是不对啊,紫薇帝星虽亮,北方代表着大庸君主的星辰光芒却没有暗淡,这意味着爷还是没有明掌天下的心思。
那这到底怎么回事?
司天台的官员同样被紫薇帝星的异变搞得人心惶惶,早朝刚退,司天台的陈太史便急急去议事处面见康相,说有要事禀报。
康九廷正为一兜事烦恼,对于陈太史的求见很不耐烦,不过还是语气平和地说了声请。
“相爷,帝星突现血光,朝廷恐有战事”,陈太史神情惶惶,那样浓烈的血光,流血漂杵都是轻的,“请相爷一定要规劝陛下,莫要轻易兴兵啊。”
康九廷皱皱眉,“陛下近期还算勤政修德,不久前八国使者刚刚进京,天下形势一片大好,何谈战争之祸?”
陈太史惶惶神情不减半分,“帝星现血光,千年所未有,这绝对是凶兆啊。”
议事处一位官员笑道:“什么凶兆,你们这群观天象的整日里神神叨叨的,上一年这个时候就说什么荧惑守心,主西南大乱,后来呢,那群灾民不过两个月就被收伏,现在一个个儿乖得跟鸡仔儿似的。哪有什么大乱?”
康九廷脸上严肃的神情被冲淡不少,摆摆手道:“此时本相知道了,会留意的,陈太史回吧。”
“请相爷务必留心”,被那么挤兑一通,陈太史脸上有些不好看,深深一躬便后退出去。
希望是他推算错了吧,毕竟历史中从未有紫薇帝星红光大盛的记载,说不定这只是主陛下要开始夺相权呢。
陈太史莫名一抖,抄起袖子,步伐更快地离开议事处。
…
“公子”,中年妇人提着围裙擦着手走上台阶,满脸堆笑道:“胡同最里面那一家的主人住进去了,听说他们家的姑娘好像还受了伤,咱们用不用过去探望一下,毕竟往后都是近邻。”
郑原心情很好,他逗弄着金丝笼里的画眉鸟,不在意道:“于嫂你看着办。”
郑原是朝阳州府府尹家的大公子,年前来帝京应考,落了榜,而他又被帝京的繁花美人迷了眼,正是兴起的时候,便给父亲写信说要去国子监读书,待三年后再考。
其实他们那里的酿泉书院名气比之国子监也不差什么,但郑父还是同意了儿子的提议,让人给儿子送来一封交给国子监祭酒的信,因为同僚交情,郑原很顺利地便进入国子监。
然而郑原玩心未定,到了帝京没父母管着,母亲那里又把银钱给的很宽裕,他就经常呼朋唤友地出去访美人儿。
前段时间看上一个私娼,但没玩儿几天就觉得没了意思。
有次郑原上街遇到一个美貌小娘子,跟着搭了几句话,后来旬休时他和同窗出来吃饭,在酒楼又看见了这美貌娘子。
当时小娘子正在被一个满脸横肉的女人追着打,郑原怜心大起,和几个同窗下去帮小娘子解了围,此后又遇到几次,两人便渐渐熟悉起来。
郑原知道了小娘子名叫蝶儿,是一个年过五十的小吏之妾,经常受到家中主母的磋磨。
郑原很是心疼,当即就想把美人儿救出火坑,同窗们却都笑他:“还是先把甜头吃到再说救人吧,别再像上次找那妓女一样,看着不错,却满腹小九九,没的倒胃口。”
郑原一听这话也对,便拿钱将那小吏家对门的空房租了下来,每月旬休都会到这里来和蝶儿相会。
不过两次,郑原就迷上了这种夜半偷情的刺激感,蝶儿在那事儿上更是比他接触过的所有女人都放得开。
郑原便来得更勤,每月都要请假四五次,又雇了一个老妈子滋营着这间小院儿。
这个老妈子挺干净懂事,只除了有些贪财,郑原倒不介意这些,和对门蝶儿的事也没刻意瞒着。
于嫂有次发现后,郑原便给了她二十多两银子,并顺势嘱咐她平日里照顾蝶儿一些,有事就去国子监给他送信。
于嫂很乐意做这等事,好几次还在白天里为他们遮掩,不过对门家小吏的娘子只要醒着就必得驱使蝶儿,他们白天却没几次能畅快成事的,所以就经常夜晚相会。
蝶儿晚上出来也不敢来他家,郑原家门口那个有着一个宽敞树洞的大槐树,便成为他们最好的偷情场所。
昨晚一夜颠鸾倒凤,郑原是直到天色快亮时才放蝶儿回去的,他回来睡不一个时辰便又精神奕奕地起来了,心里正盘算今晚怎么行事,这边于嫂就过来说去拜访什么邻居。
郑原很有些不耐烦,于嫂紧跟着笑道:“那公子,咱们也不能空手过去…”
“五两银子买礼物尽够了吧?”郑原看出来她的小九九,却并不介意,他母亲每俩月都会让人给他送来至少一千两银票,他根本不缺钱使用,本就是个金尊玉贵的大公子,手松得很。
于嫂笑着双手接过银子来,暗自希望郑公子能一直对那蝶儿有这么高的兴趣,恐怕不过两年她家就能把青砖大瓦房盖起来了。
“公子,我这就上街去买礼物”,她解下围裙,转身前又问道:“我待会儿问问对门儿的闫夫人是否同去,她家蝶儿姨娘昨天还说想借老身的花样子使,正好告诉她过来拿。”
郑原笑道:“花样子在哪儿,我交给她。”
于嫂脚步轻快地回屋拿出七八张纸交给郑原,郑原本来没在意,看到其上花鲜艳鸟如生,便又翻看两张,“于嫂,想不到你还有这等好手艺?”
“老身手僵眼花的,哪能画出这么好的花!”于嫂笑着摆手,“这些都是我家女儿画的。”
“是吗?”郑原把纸卷起来,并没有多问的意思,“于嫂你快去买东西吧,对了,别忘了让蝶儿过来拿花样子。”
“哎”,于嫂有些失望,她还以为郑公子会趁机追问,然后她就能顺势把女儿介绍给他认识。
于嫂没有买女儿的想法,看郑公子对那蝶儿的热情,她自觉比蝶儿还漂亮的女儿更能让郑公子高看几眼,有她在一旁看着,绝不能让这郑公子占了女儿的便宜去,说不定还能给女儿谋来一个好夫婿。
郑原哪能看不出这婆子的打算,但他玩归玩,哪些女人碰不得还是很清楚的,这良家的一旦招惹,想甩都甩不开,带个没啥背景的女人回家,他爹铁定揍死他。
蝶儿呢,只是一个小吏的妾,他不想玩了,一张银票就能解决的事。
即便被对门的那小吏发现了,也不过是多掏些钱而已。
更何况,现在郑原正沉迷于蝶儿带给他的新鲜刺激感中,怎会关注其他女人?
见郑公子不感兴趣,于嫂也不上赶着说自家女儿,拍拍衣服便出了门。
郑原站在院子里,能清楚地听到于嫂的大嗓门儿:“闫夫人,忙着呢…也没什么事,这不是胡同里那一家住进人来了,左右邻居都去拜访过了,我就想问问您要不要同去瞧瞧。听说他们家那姑娘受了伤,左邻右舍住着,我们去探望一下也好看。”
闫夫人这边,早看见那家门口高头大马不断,料想着必是个有背景的,正有此打算,听到于嫂的话,便答应下来,当下拿出一串钱交给旁边搓洗衣服的蝶儿,骂咧咧道:“没吃饭啊,老爷又不在家,这股柔弱劲儿做给谁看?拿着这些钱去街里称两封糕点,衣服回来再洗。”
郑原听着走到了门口,面上也带了些气愤,暗想世间怎会有如此恶毒的妇人?
对门门响,郑原忙开门出来,看见蝶儿眼眶通红,一双纤纤玉手也因为搓洗衣服而红通通的,顿时心疼地上前握住了。
“我给你些银子,你回去就说自己捡的,让那妇人再买个使唤丫头。”
蝶儿忙把双手抽出来,快步走着,低声道:“原大哥,这么些日子了,你还不知道她吗?有银子也不会再买人,她就是想磋磨死我。”
“蝶儿”,郑原两步外跟着,没接下去说,笑嘻嘻道:“我陪你一起去买糕点,咱们去清芬食铺,买两封上好的,你自己放着吃。”
蝶儿站住,冷笑地看着郑原:“你离我远点,我不想被人看出来。”
她把心和命都系到他的身上了,他却还能看着她过这种日子,不过是想玩弄她罢了,“郑公子快回吧,什么清芬食铺的点心,我一个贱妾怎么吃得起,你让于嫂买几封好点心送给邻居家受伤的姑娘是正经。”
“我可没有想结交什么邻居家姑娘的意思,都是于嫂,在我心里,什么姑娘都比不上你一根手指头”,郑原连忙轻声细语的道歉,没多远遇到了胡同里的熟人,他便落远一些,等人走远了才追上来道:“你何必吃这飞醋,说不定那就是一个比闫夫人母女还丑恶的夜叉呢。”
蝶儿忍不住笑出声,紧接着又冷笑:“夜叉不是正好配你这种风流人,刚才还装和我不熟,怎么一会儿又来了?你还是找什么邻居家姑娘吧,如果嫌人太丑,那恶妇的女儿也不错,家里常提起原哥哥呢。”
郑原被怼得不知说什么好。
好在于嫂很快追了过来,才缓解下郑原的尴尬。
蝶儿坚持不去清芬食铺,三人就近买过糕点便回。
闫夫人已经收拾好站在家门口等着,看到一起拐进胡同的郑公子,忙笑着打了声招呼:“郑公子,学监旬休啊,怎么也不到家里来坐坐?”
这位郑公子出手阔绰,初搬进来就给他们家送来厚礼,后来还经常送些绢布首饰进来,闫夫人心想这人怕是看上自家闺女了,因此对他总是十分热情。
郑原笑道:“是啊,闫夫人客气了,在下还要回家温书。”
“别总读书,也该歇歇脑子”,闫夫人说道,“到家里去坐坐吧,我家谷穗昨儿看书有不认识的字,还念叨你来着,你去也好给她指点指点。”
闫夫人之前都带着儿女住在乡下的,闫老爷是个衙门捕头,升到帝京府尹衙门五年了,她一人在家照顾公婆,偶尔还要让人捎些细软给他,这是公婆都没了,她才带着儿女打包打包东西过来。
哪晓得家里的老实汉子在这儿养了一个妾,闫夫人当天就把家里闹了个人仰马翻,之后更是以磋磨这妾室为能事,老爷一说话便更有的闹腾。
这些郑原私下里都听蝶儿说过,再加上闫家姑娘极肖其母,生的那叫一个五大三粗,穿着打扮也带着一股村味儿。
郑原每每见她都避之不及,此时听到闫夫人的话,便笑着婉拒:“在下实在有事。”
闫夫人看出他不想和自家女儿近处,心里很是不得劲,再看到站在郑公子两步远的蝶儿,火气全都发到她身上去了,“小贱蹄子,你还不回去洗衣服,站在这里又卖骚呢。”
蝶儿被骂得难堪不已,眼中含泪,不着痕迹地看郑原一眼,抬步往家里走去。
“慢着”,郑原开口,蝶儿握在一起的手立即掐紧,她真希望这人是要向这恶妇买了她,然而他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失望不已,“在下突然也想去新来那户人家拜访,闫夫人,一起去吧。对了,您最好让你家这位丫鬟姐姐一起去,有个下人跟着还显得体面,否则不是被新邻居瞧不起?”
于嫂心知这郑公子是看不得蝶儿受委屈,暗骂蝶儿狐媚子,可为了讨好郑公子,还是帮忙敲边鼓:“可不是,闫夫人,有下人为啥不使唤?我家公子这边有我跟着,您身后没个人…”
闫夫人听到两人都称蝶儿是下人,心里很是舒坦,但看到委委屈屈眼含泪光的蝶儿,她又满肚子火,呵道:“把你那股骚劲儿收收,走吧,到了地方长点眼色。”
…
晨光煦煦中,顾明月靠坐在大椅子上享受清而暖的和风。
欧阳端拿着一碗牛奶过来,在旁边坐下,说道:“我喂你。”
顾明月不敢随意动脖子,垂眼看看牛奶,心想这得喝多少勺才能喝完啊,一不小心还得流到脖子上。
若是有个吸管就好了,顾明月也想过用麦秆代替,但在帝京哪儿去找麦秆啊!
不过看欧阳端特别想为她做什么事的样子,顾明月让他喂了两勺子,才说道:“太慢了,你给我我自己喝。”
“可以吗?”欧阳端担心地看着她的脖子。
“没事儿”,顾明月说道,“我不低头不转头,动不到伤口。”
欧阳端想了想,把碗放到她手里,交代道:“你小口地喝。”
“嗯”,顾明月眨着眼睛笑应,正喝着牛奶时,家里迎来今天的第一波客人,她爹娘都过去招呼,得知是胡同里的邻居,更友好几分。
“二位请屋里坐吧”,顾氏笑着延请,又嘱咐欧阳薇去厨房沏茶。
郑原本打算站站就回去的,他没兴趣跟这什么人家叙话,然而目光无意间看到晨光中姿态端好的女子时便顿住了。
即使这女子有客人在还端着碗在喝东西,在郑原看来也比绣阁中抚琴的女子美上百倍。
他只觉心口一顿,继而猛烈地跳动起来。
顾明月注意到那道定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微微皱眉,把空碗递给欧阳端,解下扣子上的帕子擦擦嘴角,然后慢慢起身想要回房间去。
“你这个丫头,起身怎么也不说一声?”,顾氏看见也不管客人了,立即转身快步过去扶住女儿,“刚还吵着出来,没坐一会儿呢怎么又回屋了?”
“想回屋歇着”,顾明月说道。
欧阳端冷冷看了郑原一眼。
顾攀咳一声,对停目不转地看着自家闺女的郑原大声道:“这位公子,到客厅里坐吧。”
郑原堪堪回神,他虽然好美色,但大家公子的气度摆在那儿,当下大大方方地道了声“失礼”。
听到声音,顾明月忍不住转身看过去一眼,这就是昨天和人偷情的那个男人?她胃里不由一阵翻腾,忙转过身快步走了。
这一回身,顾氏也看到那公子看向自家闺女时转不动的眼睛,心中不喜,某一面就喜欢上人家的女孩子无可厚非,但此人的眼睛只差黏到闺女身上了,很难让人不反感。
郑原见姑娘转过身来,脸上的喜色还没露出来,人就走了,这让他失神不已,不由上前两步道:“姑娘…”
顾攀的脸色更黑,欧阳端已经拿起了铁棍。
“公子,主人家请我们到客厅坐呢”,于嫂大声提醒,郑原收回目光,不好意思地笑笑,再次道:“失礼了。”
“家中还有事,请恕招待不周之罪”,顾攀干笑两声,不甚客气道:“这位公子,还有这位大嫂,待会儿我们就会把回礼送过去。”
闫夫人见郑公子自打看到那姑娘就不转眼,心里十分不忿,暗想你们自家养的闺女刚见面就狐媚人,跟老娘有什么关系,说话这般不客气!面上却笑笑道:“那就告辞了,往后都是邻居,有什么事开口说话。”
这明显的敷衍之词,顾攀不会听不出来,随意地答应两句,就送着人出门。
郑原不想走,却知道自己刚才的痴态太过失礼,不走定会更让人反感,但就这么走了岂不是给这姑娘一家留下更不好的印象?
更何况,他刚进门来,连主人家姓什么还不知道呢。
“在下郑原,刚才多有失礼”,走到门口,郑原突然转身道:“听说令爱伤着了,可是脖子上的伤?在下看到那姑娘脖子上缠着一圈伤布,便好奇地多看了两眼,真真是失礼。”
已经走出几步的蝶儿听到郑原这些话,忍不住地便猛然回头看向他。
刚才盯着人看她可以不在意,现在呢,原大哥你这么跟人家低三下四地赔礼,可有想过蝶儿还在不远处站着呢?
蝶儿本以为这家姑娘也不过是个粗鄙女子,刚才还故意刺郑原,却没想到仅仅一面他就完全不记得自己了。
郑原当然感觉不到蝶儿的目光,紧跟着又道:“在下听说受伤的人最需要补气,我家正好有一株百年人参,如若不嫌弃,我这就取来送到府上。”
“郑公子的好意我们心领了”,顾攀说道:“小女的伤没什么大碍,不需你破费。”
郑原有些尴尬,但想到这是刚才那姑娘的父亲,他也不好生气,笑笑就讪讪地告辞而去。
回到家,郑原好言好语托于嫂去打听那家姑娘姓甚名谁,又拿出一百两银票交给于嫂,嘱咐她道:“你没事多去那家走动,他们家有缺什么使的,你都帮忙买了,也拜托嫂子多给在下说些好话。若能叫我一接芳踪,好处绝少不了您的。”
于嫂看着一百两银票完全惊呆了,听完这话更是变了面色,摇头为难道:“公子,您这不是为难老身吗?那姑娘的爹可不像好惹的,他们家这两天往来的都是高头大马,咱们这样谋划,少不了要挨打。”
说是这么说,银票她却早揣到到了袖口中。
郑原忙道:“嫂子误会了,那样天仙一般的人,我岂敢亵渎,今日唐突,我只是想改变自己留给她的坏印象罢了。”
“公子真的这般看中人家姑娘?”于嫂摸摸袖口中的银票,笑着问道:“那姑娘有那么好,一面就把您迷成这个样子?”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郑原回想起刚才那一面,眼中又显出痴迷神色,“我郑昱辰今日才算明白这句话的意思,美人有千万,那一位姑娘却占尽天下春,看着她,根本叫人移不开眼。”
于嫂听着就笑起来,“怪道我听说书,常听说那什么销歇,欢爱蹉跎,行了,老身知道您的意思了,下午就去人家走走。”
郑原弯身道多谢,于嫂走后才摇头自语道:“容光未稍歇,欢爱忽蹉跎。何意掌上玉,化为眼中砂!一个市井小民,听过的还不少。只是那位姑娘,就是化为眼中砂,我也舍不得揉。”
想到什么,他走出房门叫来于嫂道:“我到监学一趟,把人参拿来,你下午去的时候带着。”
“好嘞”,于嫂答应,没想到这公子还真上心了,“那对门的蝶儿…”
虽然清楚地知道其中内情,于嫂却从不把话说破。
郑原心里还有些不舍多情放浪的蝶儿,想了片刻道:“以后休提她。”
…
顾氏也在说这郑原,“刚才那是哪家的公子,为人也太轻浮了些。”
“胡同口的,姓郑”,顾攀说道,“反正咱们住不了几天就回家,不用搭理。”
“胡同里这些人怎么会接二连三地上我们家来?”顾明月想不到昨天刚撞见人偷情,今儿就见到真人了,还是那种看见女人走不动道的人,她现在还觉得膈应。
顾攀道:“许是这两天往咱家来的好马车比较多…”
话未落,院子里又有敲门声传来。
“看来还真是‘富在深山有远亲’啊”,顾氏说着起身,“我出去看看又是哪家,你和闺女在屋里吧。”
院子里却是响起顾焕的声音,“翩翩怎么样了?在哪儿呢,受伤了为什么不告诉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