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月走没多远,就从街上人们的议论中弄清楚了事情原委,她好笑道:“这是什么高人啊?就算真有大雨,想的这办法也太有意思了。”
欧阳端同样摇头,“还让人往墙上钉棍子防水,定是不知民间疾苦的人。”
欧阳薇和郑勤走在后面,也听得十分好笑。
走过一个街口,顾明月看到不远处茶楼开着的窗子里有一个熟悉的背影,她刚挥手喊了声“穆蕴”,却见一个女子站起来到那背影旁边,堆着满脸笑像在斟酒的模样。
顾明月不觉皱眉。
穆蕴听到声音转过头,一眼便看见了翩翩,眼底浮现笑意,他还没站起身,坐在茶桌对面的人欠身往外看了眼,笑道:“穆侍郎的生活的确不错啊,在帝京有三家最赚钱的铺子不说,背地里还开着一家青楼,手边又有这般娇嫩的小美人儿,实在让人羡慕啊。”
穆蕴便没动,注意到翩翩皱皱眉就像没看到他一样走过楼下,他心里顿时焦急不已,然而面上却依旧谈笑自若:“关大人说笑了,我那些小铺面,怎么比得上王家家大业大?对了,三月三踏青时,关大人是不是去北郊的小白泉游玩了?下官当日也在那游逛,见关大人携着一位美人儿,还口称夫人,便没去打搅。下官看那美人可半点不像关夫人,关大人何时娶的新夫人,怎么也没请下官去喝一杯喜酒?”
关维南的脸色一点点难看下来,穆蕴说完时他已是面无血色。
关维南是王相和的大女婿,宰辅议事处的二品办事大臣。
他官位不低,是各部尚书见了面也要点头致意的人物,但他能坐到这个高位,是王家一手推上来的,十几年王家积威之下他就很惧内,王家长女指东他不敢往西,早就腻味了这个妻子,却根本不敢提娶妾的事,就是仅有的两个通房,也是妻子在怀孕时给他安排过去的。
一年前关维南去南方查政,在荆省遇到一个貌美温柔的女子,十分喜爱,却又摄于妻威,只在当地和女子拜了堂。开始的时候关维南根本没敢把女子带回来,后来女子家中父母表示了不满,而他又对女子想念至极,才派心腹把人给秘密接到帝京附近。
关维南一直很小心,去见新妻的时候为防被熟人撞到,他都要换一幅装扮,却没想到还是被这个小子撞见。今天本还想利用朱舞楼的事从穆蕴手里榨出一二十万银子,现在恐怕是要不到手了。
关维南目光阴沉地看了眼旁边奉茶的妓女,朝穆蕴拱拳道:“穆大人,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本官帮你把朱舞楼的事遮掩过去,也请你管好自己的嘴巴,不要出去乱说。这妓女也是你朱舞楼的,你的人你该知道怎么管,否则…安稳日子谁都别想过。”
不是关维南没有反抗精神,实在是惧内得紧,更何况事情败露了,岳父恐就不会这么大力扶持他了。
穆蕴笑着点头,从容答道:“自然,不过关大人不要误会,下官绝没有威胁您的意思。”
说着提起茶壶给关维南面前的茶杯添茶。
“你有这个自知之明就好”,关维南起身甩袖,将一杯茶扫到地上,随即大步离去,早忘了什么打招呼的美人。
穆蕴的眼神在一瞬间冰冷如刀,奉茶女子马上浑身颤抖地跪下。
朱舞楼的鸨娘那边已经知道紫韵把爷出卖了,因此这些日子凡是王派官员叫人去伺候,只要不点名的,她一律都派那些知道幕后东家的女子,这些女子只有十几个,但大部分都是歌乐舞或占一绝的。
女子名叫酌湘,最善乐,琵琶弹得闻名整个帝京,便是出门伺候歌乐,也都是神态清傲的座上宾。
此时她却两股战战,喉咙中像被塞进去个铁疙瘩般一个字都吐不出来,直到感觉爷起身出去,她才松一口气瘫在地上。
酌湘也曾仰慕爷,可自从鸨娘在姐妹中公布过紫韵的死相之后,所有的仰慕就都变成了恐惧。
这关维南简直就是个蠢货,还故意招朱舞楼的妓女,想要看爷心虚的样子吗?就是不知这位分外惧内的办事大臣,往后的生活会怎么样的鸡飞狗跳了!
酌湘好容易恢复力气,起身来到窗口,下面早没了爷的影子,仔细回想一下,刚才爷的脚步声好像挺仓促的。
难道那位敢当街喊爷名字的女子,真是爷所重视的人?
酌湘只想一想,便赶紧摇头,爷的事她还是不要太关心,她可不想像紫韵那样惨死。
…
顾明月在秦府陪着老太太说了会儿话,又去看看秦大夫人的两个儿子,便回去向老夫人请辞。
秦老夫人本想留她吃午饭,但听到她说阿端的姐姐和姐夫还在外面等着,便知她是不想留,笑着摆手道:“走吧走吧,知道你忙。下次再来的时候,你就让跟着过来的人一起进府来。”
顾明月不好意思地笑笑,她扯的借口的确不好,尽管小薇姐和郑勤此时真的在外等她,“祖母,我过些日子再来看您。”
“行”,秦老夫人笑着点头,“别忘了把那两身衣服带走,这都是帝京时兴的样式,倚竹用什么缝纫机做出来的,可真当得起一句天衣无缝了。”
“谢谢祖母”,顾明月没心情多说,接过倚竹递过来的包袱,施一礼便抱着包袱出门而去。
“姑娘等等,还有几匣子点心呢”,倚翠忙提着食盒追出去,“罗大娘特制的鸡肉粽,昨天特意嘱咐奴婢要给您尝尝的…”
倚竹皱皱眉,向老太太道:“顾姑娘看起来心情不佳,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
秦老夫人沉吟片刻,道:“应该没什么大事,翩翩不是那种有难非要自己死扛的人,她不说便是不想咱们知道吧…下次她来了再问。”
顾明月和欧阳端提着许多东西出来秦府,欧阳薇忙接住了,郑勤二话不说就帮忙拿着,看看那高大的府门,他什么也没问,只道:“咱们先去找个馆子吃饭去。”
“不好意思,郑勤大哥,净让你跟着我们乱走了”,顾明月抱歉道,“你不是要置办节礼吗?我们先跟你去买东西吧。”
“明月,你这就见外了”,郑勤笑道,“咱们先去吃东西,节礼家里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只差给你小薇姐买一幅首饰,待会儿你也帮小薇看着。”
欧阳薇无奈地笑笑,拉住顾明月的手,道:“走吧,不吃东西怎么有力气买东西?”
之前那穆大人明明看见他们却装不认识,也难怪翩翩心情不好,而在旁边还有个一直往他跟前凑的女子,换成她,恐怕当时就上去质问了。
难为翩翩能忍到现在!
欧阳端也道:“我们出来一大上午,你不吃东西总得喝点水。”
“嗯”,顾明月笑道,“那我们去吃糖水吧,前面的街上有一家糖水铺子做的东西很好,他们家的点心也好吃。”
话未落,穆蕴从东侧的一个巷子中大步走来,喘气喊道:“翩翩,我终于找到你了。”
顾明月目无表情地看他一眼,抬步便走。
“翩翩”,浓烈的辣意直冲喉管,穆蕴眨眨一瞬间有些模糊的眼睛,快步跟上前道:“之前在茶楼我有些麻烦事…”
欧阳端挡在顾明月旁边,冷冷道:“穆大人,请你注意点影响。”或许这种纨绔公子根本就配不上明月。
郑勤默不作声地把手里的盒子递给欧阳薇,捋捋袖子,打算一有不对劲儿就动手,虽然这个跟过来的人看起来不太像纨绔子弟。
“滚”,穆蕴神情冰冷,轻轻一抬手就把欧阳端挥出去几步远。
顾明月确定欧阳端没事,才看向穆蕴,道:“你挡到我们的路了。”
“翩翩”,穆蕴有些无措地往旁边侧了一步,强忍着颤抖道:“你别生我的气,我没有招妓也没有不理你。”
穆蕴能预料到翩翩会生气,在茶楼的时候他自信能解释清楚,却根本没料到她再看着他时竟是完全陌生的眼光,好像他们根本不认识一样,那一刻他就什么自信都没有了,他完全慌了神,他怕翩翩就这么不要他了,他完全没想过一个小小的意外会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
顾明月却像没听到他的解释一样,直到前街的纪氏糖水铺也没再看穆蕴一眼。
穆蕴心中的恐慌无限扩大,一点点吞噬他的镇定和感知,如果她要和他分开,他该怎么做?杀了关维南,杀了那个女人,然后呢,把她抢到家里关起来…
穆蕴浑浑噩噩,脑海里只有这几个想法缓缓变动着。
他的不对劲旁边几个人全都注意到了,欧阳薇低声对顾明月道:“翩翩,你看穆大人眼珠子都不动了,只会看着你,没事吧。”
说到这里,欧阳薇心底发毛,总觉得脖子后面凉凉的,好似下一刻会被一只巨手拧断。
顾明月对欧阳薇笑笑,没说什么,这时小二端着一大托盘糖水送上来,她把其中一碗桂花卧蛋糖水推到穆蕴面前,说道:“给你叫的。”
“给我?”穆蕴很迟钝地把目光移到那碗散发着桂花香气的糖水上。
“有什么事吃过饭再说”,顾明月低下头吃自己的桂花卧蛋糖水,见穆蕴还是没动作,便拿了一个小包子递给他,暗自皱眉,她生气不是应该的吗?怎么到头来还要自己伺候他?
穆蕴接过包子,修长而干净的手指差点没把白嫩的包子捏出几个窟窿,他这才注意到自己身在何处,铺子里旁人的谈笑声潮水一般涌入耳内。
稍微恢复镇定,穆蕴低下头,掰着包子放到嘴里,拿起勺子喝糖水,举手投足间优雅从容,缓缓的动作中却有威势自生。
不知何时,喧闹的市井糖水铺子安静下来,旁边桌上的客人连吃东西的声音都不觉放轻了。
他们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担心吵到那边餐桌上的公子吧?
见穆蕴吃完那个比饺子大不了多少的包子,便只喝糖水,顾明月无语地又递给他一个。
递完了就想打自己的手,话说理亏的到底是谁啊。
吃过午饭,顾明月没有和欧阳薇他们一起去买东西,把秦老夫人给的东西都塞给穆蕴,她对欧阳端道:“阿端,你和小薇姐去买首饰吧,我和他有话说。”
欧阳端有些不放心,他担心明月和这个神情不太对的穆大人单独在一起会吃亏。
“没事的”,顾明月笑道,“我和他就去前面那个茶摊等你们。”
欧阳薇拉拉弟弟,小声道:“让他们单独谈谈。”
…
“你和妓女在一起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谈吗?”没去茶摊,顾明月直接去不远处没多少人行的一个旱桥边,倚着桥头的石狮子而站,“我不知道,有什么事是离开女人不能谈的。”
穆蕴已经恢复许多,但心口仍一阵阵地发紧,就那么提两手东西站着,把之前的事,还有涉及到朱舞楼的事一五一十都告诉给顾明月。
“那你为什么装作不认识我?”就算女人不是穆蕴找的,顾明月仍旧很反感这种谈事必要歌舞女陪的事情,而她不可能改变大环境,穆蕴却正是这种大环境下最容易和歌舞女接触的人。
一开始顾明月想了很多,走过那个茶楼时,她甚至非常非常怀疑在以后,自己能靠什么和这个男人彼此只有对方地携手一生?
以后漫漫几十年,他可能不对其他女人动心吗?她能够接受他娶其他女人吗?
这两个问题,顾明月都没有肯定的答案,她更害怕自己会不知不觉被时光磋磨成一个,压抑着心中妒意为丈夫纳妾的女人。
她活过两世,却一次都没有经历过这种可怕而又不知不觉的磋磨,她活了四十年,但经历的只有青春时光,她懂得道理,却不知其中艰辛。
到秦府那一路上,顾明月真的想要在还没开始的时候放弃,然而当出来看到穆蕴时,她却察觉他们并非没开始,而是早已经走了很远。
“翩翩”,飘远的思绪让顾明月根本没注意到穆蕴说了什么,手突然被他紧紧握住,她才回神,看到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时,她问道:“你怎么啦?”
差一点暴走的穆蕴:…
“我错了,你原谅我这一次吧”,穆蕴紧紧盯着她的眼睛,声音却异常轻柔,“翩翩,我再也不敢了。”
“不敢?”顾明月笑着反问,“我又不能打你不能逼你,你有什么不敢的?”
“刚才,你陌生人一样看着我,我差点就疯了”,穆蕴的声音十分沙哑,“打和逼我都不怕,我只怕你不理我,我这里是岩石,你却能轻轻松松一指头将它碾成粉末。”
手被穆蕴按着放在他的胸腔处,感受着下面的跳动,顾明月笑了,片刻后道:“我相信你的话,你要保持一辈子啊,如果有一天你这里变了,即使我心里还有你,我也会把你挖出去扔掉的。”
“我不会变的”,穆蕴眨去眼眶中的湿意,“我的心已经被你占满了,一点缝隙都没留。”
更何况挖你的心,多疼啊,我舍不得。
顾明月推开说话间就伸手抱的人,说道:“街上有人,拉手可以,不能抱。”
“好”,穆蕴低头快速地亲了下她的眼睛,心有余悸道:“翩翩,以后再也不要用那种陌生的眼神看我,我真的会死。”
“胡说什么呀”,顾明月在他手臂上拧了一下,“我只是学你罢了。”
“刚才我亲了你一下,你怎么不学?”穆蕴眼中顿时笑意暖暖,语气诱惑。
“女孩子在喜欢的人面前得矜持”,顾明月义正言辞,却不料下一刻穆蕴眼中的笑意更多,“你喜欢我,顾明月喜欢穆蕴!”
“你小声点”,察觉说错话,顾明月很不好意思,她拉着穆蕴的袖子,“被人听到咱俩的名字,不出一个月我们就很可能成为帝京新话本的男女主人公了。”
穆蕴这才重新活过来一样,他紧紧握着顾明月的手,笑道:“你早已经是我的主人公了,我不能没有你,没有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活。”
“我听说,只会甜言蜜语的男人不可靠”,顾明月看着他道,“说到做不到的男人最容易变心呢。”
“我…”穆蕴焦急而又语塞,却不敢再多说,只好弯下身捡拾刚才被他扔到地上的食盒和包袱。
顾明月掩嘴忍笑,看他把两个包袱一个大食盒子都提到手里,她说道:“我们去喝茶吧。”
穆蕴谨慎点头,坐在茶摊上,把东西放到桌边就要了单独的一壶香片,倒着茶水刷过杯子,又把杯子倒大半满,双手捧着递给顾明月。
顾明月莫名地在他身上看到了狗腿两个字,不由满头黑线。
恰在这时,旁边桌子上传来压低的好奇声音:“那是谁家的大小姐,小厮穿得都比大家公子好?”
“傻相”,有妇人紧跟着笑道,“那两位不用问就是两口,什么小姐小厮?”
“什么两口?你也不看看小姑娘才多大”,声音不同意道,“再说了,大户人家的公子哪个怕媳妇?”
穆蕴目无波动地看过去一眼,声音立即消失。
顾明月握着茶杯忍笑喝茶,一时间却不知道和穆蕴说什么了,虽然两个人刚才没吵架,但总还有些不自在。
茶水喝下去半杯,穆蕴才咳一声道:“我本打算下午去看你的,端午节休沐两天,你有想去的地方吗?我带你去玩。”
“没有”,顾明月摇头,想了想,还是说道:“我一开始想和你一起看戏的,不过已经这个时间,待会儿我就回家去了。”
穆蕴闷闷嗯一声,心中却有股把她抱在怀里狠狠亲吻吮嗜的冲动,只有那样他才能彻底安心。
两人间好一阵沉默,竟有几分尴尬,顾明月刚想说去找欧阳薇他们,放在膝头上的手就被一只大手紧紧握住了。
顾明月看向穆蕴,他看向别处,左手端着茶杯依旧淡定喝茶,耳根却有些发红。
“对了,帝京挖那么多坑道”,顾明月也觉得脸颊微微发烫,心想两个人总不能就这么干愣着,便没话找话,“听说是高人预测有大雨,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穆蕴眉头一跳,“这个我的确知道些”,只是不知道你会不会生气。
“真的知道?”顾明月笑道,“跟我说说,那高人是谁啊?”
话落,她感觉到穆蕴握着她的那只手心里又沁出一层汗。
“你怎么了?”顾明月十分疑惑。
“是夏雪捣的鬼”,穆蕴说道,“前天我去看你之前,她让下人传话说要见我,还说什么两天后会有暴雨,会冲垮二十六家民房,我好奇她有什么依仗,就过去见了见。”
“然后呢?”顾明月感觉不太舒服,她和夏雪不对付这人又不是不知道,不过她也不能限制穆蕴和哪些人往来,不让他找妓女或许在许多男人甚而是女人看来已经够过分的了。
穆蕴见她不像生气的样子,继续道:“后来她说有什么预知能力,还说一件朝堂官员变动的事,我觉得没什么威胁,就送客了。”
他说着变成一副讨好的模样,顾明月忍不住笑嗔他一眼,没打算跟夏雪常往来就好。
看看周围茶桌上兀自谈论着家庭事的人,顾明月轻声道:“那现在帝京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啊?”
预知?夏雪有什么底气这么大张旗鼓?
“工部尚书杨与义那个蠢货下的命令,兵马司何坚配合,他们想出风头,却出了一个大丑”,穆蕴有点劣根性,说到这里时嘲笑道:“杨与义这台戏比特意编的滑稽戏还精彩,不过好歹成一回角儿。”
“看人笑话要默默的”,顾明月动动被他紧握着的手,提醒道:“你在别人面前不要表现地这么明显。”
本来还带着嘲讽的眸中全被温暖的笑意代替,穆蕴心头被柔软的情绪来回不停地冲刷,他不能品尝她的嘴唇,与她紧紧地唇齿相依,只好展开手指,完全插握住她的指缝,和她十指相扣。
“翩翩,你是我唯一的家人”,穆蕴突然低声道,“我只有和你在一起时才这么说。”
顾明月却觉得一只手快要被他又握又捏又掰地给弄坏了,手指挠挠他的手背,笑道:“你松一点,我手疼。”
穆蕴真想把她抱在怀里,但他还记得这是在大街上,把手松开一条缝,拉着她站起身道:“咱们去戏园要个包厢边听戏边等那几人?”
帝京的生活富贵繁华,戏院瓦舍非常多,时人虽有读书为上品的思想,但科考无望又吃不上饭的文人从事写戏剧写话本的也不少。
出来这条街,旁边走不远就有一家小戏院。
顾明月的心情好好多,可还是摇头:“阿端他们应该一会儿就回来了,找不到我们岂不是麻烦?”
“我们走的时候给茶摊老板一角银子,等人来了,让老板转告一下我们的去处就好”,穆蕴说着就解荷包拿银子,还说:“翩翩,你爱听的那本一枝花话改成了戏本,我带你去听。”
老板这边,捏着贵公子递来的少说有五两的银角子,笑得几乎成为一个弥勒佛:“公子小姐尽管去,隔街的崔家戏院,两男一女,小老儿记住了,保证给二位把话带到。”
顾明月提醒道:“其中一男一女是姐弟,复姓欧阳,老伯不要认错人了。”
“小姐请放心”,老板连连保证,“刚才您们去纪家糖水铺从我这茶摊经过,众位都是出众的人物,小老儿就多看了两眼,记得另外三人的长相。”
穆蕴已经一手提起包袱食盒,一手伸过来牵顾明月。
顾明月从他那边手里接过一个包袱,朝那茶摊老板点点头,便跟着穆蕴的脚步走了。
茶摊老板忍不住笑着摇头:“好一对璧人啊”,这时有客人叫茶,他忙答应一声,收起银子提着大茶壶快步过去。
茶摊设在街墙边,墙后是一座三层高的酒楼,因为距离皇城和各署衙门不远,且酒楼格调高雅,菜品价格又不是太贵,官员们下衙后,不想回家吃便都会走几步到这酒楼吃一顿,有时同僚间聚会践行也会来这里。
这日黄素、展冥、吴缯等七八个高中且留在京城为官的人被往日同窗邀请,便是在这家酒楼吃席。
韩士乾没中,又不想去做地方小吏,打算三年后再考,年纪大了他也不想留在国子监读书,更何况下一科在三年后,他现在就想外出游游学,长见识的同时也放松一下,这才联系几个未中举的人邀请展冥他们几个出来吃酒。
二十几人要了最大的一个雅间,叫来七八个歌女,即席写词赋曲让歌女们弹唱,席中人都有真才,歌女们又都是莺啼婉转,雅间内没什么猜拳品酒的乌烟瘴气,气氛却也十分热闹。众人推杯换盏,时而爆发一片鼓掌叫好声
一曲毕,韩士乾摇头叹道:“若景之也在,明日帝京又要多几首佳词了。”
其他人闻言无不遗憾称是,便有一人道:“孟冬,还有慕白,你二人是今科最得意之人,席上怎能默默无闻?”
韩士乾站起身敲着筷子起哄,还叫上两个女子一起过去劝,“菡萏,芸香,你们两个琴最好,还不过来求着?状元爷最擅长古诗古曲,得一首你们一个月的胭脂钱就出来了。探花郎词写得不错,你们何不试试古调唱词?其他的素云,倾心,你们都积极着点,可不能让我们冷了场。”
菡萏收起刚才因为听到这些人提起顾炼而一刹那的失身,和芸香皆笑着站起身来,端着小巧的酒盅一人去与展冥求古诗,一人挂着黄素的肩膀坐下来。
芸香坐过来才发现,这位探花郎手边的酒壶竟然空了,她侧头看看,却只见他面无表情,目光清明,似乎还有痛色。
芸香觉得自己或许看错了吧,笑着送上酒,莺声娇软:“黄大人,小女子可否有荣幸得您赠词一首?”
黄素看芸香一眼,转回目光:“给我倒酒吧”,抬手接她手中的小酒盅时却洒了大半。
芸香这才确定,黄大人好像喝多了,她看向韩士乾,笑道:“韩公子,黄大人已经醉了呢。”
韩士乾过来摇摇黄素手边的酒壶,笑着拍了下他的肩膀,“哥们儿,还没开席你就喝高了?”
“没有”,黄素忽然扶着桌子站起来,哈哈笑道:“我没醉,刚才不是说要写词吗?拿笔来。”
韩士乾有些摸不到头脑,但还是吩咐人快拿纸墨来。
两个女子把泛黄的花笺纸铺好,芸香递上笔,黄素不稳地接过来,提起笔却稳稳落下:
日曛笑颜开,春风不能裁,…
众人都感兴趣地围过来看,本以为是一首基调欢快的词,第三句就风格渐变,写到最后一句,已经是痛入肺腑。
即便是未解情滋味的人一句句跟着念完,也有种落泪的冲动。
黄素写完就扔下笔步伐不稳地走了。
众人都还有些反应不过来,韩士乾挠挠头道:“慕白这是有什么伤心事?行简…”
慕白不喜欢你二姐?
作为好朋友他能这么问吗?
吴缯自然知道黄素为什么会这样,因为刚才他也看见了,他更没想到,翩翩会和穆蕴那样亲密?
原先他还觉得翩翩是个小姑娘,今日却看见她一抬眸一抿唇全是情意的模样。
他心里都不舒服,更何况更为用心的黄素。
“恐怕一时有感罢了”,但黄素现在是他二姐的未婚夫,为防什么不好的话传出去,影响二姐和黄素的相处,吴缯便笑着打哈哈道:“写诗写词不都是无病呻吟吗?没什么愁也要说愁断肠,肠断几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