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月把要做的活给欧阳端和林弛分配好,就去水井边清洗那些采来的香辛料。
菲丽雅见墨迩跟着这些大庸国人来到后院,便面色沉沉的在一边看着,这时见他频频把目光放到那个女子身上,就忍不住走到他身边挡住他的视线问道:“墨迩,你那么强大,脚上的伤不用到明天就能长好,而那个女子却让你洗脚抹药,她如此小看你,你怎么还关注她?”
墨迩皱眉,看向菲丽雅,一双红眼珠顿时妖异起来:“你不能说她,还有,滚开,不要挡着我。”
菲丽雅不自觉后退一步,刚才那一瞬间,她竟有种墨迩的铁拳要落在她身上的错觉。
“你真是不识好歹”,菲丽雅捂住急速跳动的胸口,跺跺脚冷哼一声走了。
张云迁换好衣服下来,后院里正忙得热闹,翩翩坐在小板凳上处理摘来的那些东西,林弛蹲在旁边就着个水盆割虾背,时不时还举起一个成品问旁边的翩翩如何,欧阳端在水井边清洗鱿鱼,就连墨迩那个高大的香罗国汉子都蹲在天井处生火。
张云迁见此赶紧得上前一步问道:“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你去找些咱们带来的油盐吧”,顾明月把切好的碎辣椒收到盘中,说道:“我刚才看了看,这里的不太好。”
“好嘞”,张云迁答应一声,就大步到库房去了,片刻后捧着一坛油拿着包盐过来,之后他就待在旁边,随时等吩咐做事。
天色黑下来时,守在后院的护卫们很有眼色地弄了十几个火把过来,将整个后院照得灯火通明。
赵宴正是这二十几人的小队长,这时有两三个护卫凑到他跟前,挤眉弄眼道:“哥,没想到顾姑娘厨艺这么棒,这一院子香的,您去问问少爷,咱们哥几个能不能每人分一串尝尝?”
“我一个大男人去问这话,太丢人”,赵宴摇头,却在又一股香味冲到鼻端时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咱们不是帮着顾姑娘做木钎子了?应该有我们吃的,等主子们吃完再说。”
说到这里,其他坚持站岗的护卫们也都咧嘴笑了,只是看到他家少爷毫不在意形象的呼呼大吃时,都忍不住抬头望天。
或许是根本没吃过辣的原因,张云迁吃下第一口烤虾时就辣得直抽气,然而吃完一串,他又很快拿起另一串:“翩翩,你找到的这个辣椒,真够味,明儿我就去跟这里的人说收购这个,多带些回大庸,到时我就开个店专门弄这个烧烤,肯定客似云来。”
顾明月正给炭火上的一排蛤蜊上油,闻言笑道:“可以啊,不过我还有许多用辣椒做出来的美食呢,到时候再给你几个。”
张云迁闻言连烧烤都顾不得吃了,拱拳道:“那我这里就多谢了,到时还给你分成,三成如何?”
“你别这么见外”,顾明月摇摇头,“几个方子对我来说不算什么,以后你们家的船能经常给我带些海外的东西便好了。”
张云迁拍胸口保证:“以后你想要什么,说一声就成。”
二人正说着,墨迩的声音插进来:“明月,你和这位张少爷不是一家吗?”
顾明月摇头,见他手中的烤虾已经吃完,便又拿了一串给他:“味道怎么样?”
“好吃”,墨迩点头,大口一张就把烤虾连头一起吞了,不再关心他们是不是一家的问题。
顾明月看他就像一个大孩子,忍不住又笑了:“慢点吃,虾头要掰下来,虾壳也要剥掉。”
墨迩非常听话,下面一个果然很耐心地掰虾头剥虾壳。
欧阳端把她刚一烤好就递给他的那两个烤虾吃完,就走到煋炭跟前,对顾明月道:“你到凉快的地方坐着,我来烤吧。”
“你会?”顾明月转头问道。
“嗯”,欧阳端接过她手中的调料,一点点洒在已经变色的蛤蜊肉上,然后看向顾明月:“可以吗?”
“可以”,顾明月笑道,“那我去一边就只负责吃了,放盐的时候你注意着量。”
“知道,你便只等着吃吧”,欧阳端低头照看火上的蛤蜊。
顾明月转身要去厨房打盆水洗洗脸,就见刚才还吃得十分香甜的墨迩也跟了上来,不由疑问道:“跟着我干什么?”
墨迩想了半天说道:“你要做什么,我帮你。”
“不用,蛤蜊快好了,你过去吃吧”,顾明月摆手,有些怀疑那些烧烤的美味程度,怎么墨迩一点都没有吃了还想吃的样子?
哪里知道,在墨迩这里,多少好吃的都不能和她相提并论,他特别非常想为她做些事。
墨迩坚持要帮忙,顾明月无法,只得把打盆洗脸水的小事交给他。
她刚洗罢脸,就听见张叔和笑着由远及近的话:“这么香,老板娘做了什么好吃的?”
张叔和下午跑得远些,刚回来就闻见香味,还以为是客栈改进了做东西的方法,见到后院的一群自家人时,笑道:“原来是你们几个做的”,说着朝正在炭火前忙碌的欧阳端道:“阿端,这都是什么好吃的,让我们这几个老的也尝尝?”
欧阳端客气道:“张老爷不必客气,过来吃吧。”
“那我们也不客气了”,李掌柜跟在后面一起过来的,看了顾明月一眼,就对旁边的刘掌柜笑道:“咱们也尝尝去。”
刘掌柜不自觉咽了一口口水,点头道好。
刚刚烤出的十几个蛤蜊,不过片刻就被分食一净。
林弛见等着吃得人太多,就又生起些炭,帮着一起烤。
顾明月吃过两个烤蛤蜊一串烤鱿鱼之后就觉得差不多了,欧阳端却还特地单独给她烤了一只鲍鱼:“吃完你先回去睡吧。”
鲍鱼的个头不算小,顾明月分给了墨迩一半,吃完后就跟欧阳端和林弛说了一声:“那我去睡了,你们别光顾着烤,自己也吃着。”
二人答应,她又对围着小桌子边吃边喝的张叔和三人道:“张老爷,你们慢慢吃,我先回楼上休息去了。”
“光吃些这怎么行?”张叔和站起来道,“让喜缘那两个丫头给你煮些粥,说起来,那两个丫头呢?”
张云迁也吃得差不多了,他看了眼那个总是跟着翩翩的香罗国大个儿,便想和翩翩一起回去,这时对他老爹解释道:“下午被蛇吓到了,现在都在楼上躺着呢。爹,你们慢慢吃,我陪翩翩回去。”
顾明月对墨迩道:“你在这里吃,咱们明天见。”
“明天见”,墨迩知道自己不能再跟了,照米多老头的说法,大庸国女子十分不喜欢男子进到她们的卧室,他虽然很不舍得也只好止步,“希望你能做个好梦。”
顾明月和张云迁刚要走,却又被赵宴叫住了。
“少爷,顾姑娘”,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如果有剩下的,能不能让咱们几个吃了。”
张云迁笑笑:“这个你得问顾姑娘。”
“顾姑娘?”其他的护卫也都眼巴巴看过来,“我们可以自己烤,这些东西也会收拾得干干净净。”
“当然可以,你们也太客气了,不用特意跟我说的”,顾明月笑道,“那些鱿鱼鲍鱼蛤蜊还剩很多,只是大虾你们需要自己处理。现在你们就可以生起炭去烤,对了调味料厨房还有好几盘子,你们拿去用吧。”
话音刚落,护卫们都欢腾起来,一个个道过谢,便分头忙碌起来。
张云迁笑着摇头:“还是美食的力量大”。
两人走到客栈大堂,就见露妮像在特意等着的,她见过礼便用香罗国语问张云迁道:“云迁,你们做了什么好吃的,味道如此好闻?不知我们一家人是否有这个荣幸品尝?”
张云迁顿时笑出声来,他看向顾明月,把露妮的问话转述了,说道:“你这一顿烧烤可太抓心了,老板娘一家也都想尝尝呢。”
露妮也跟着看向顾明月,不知道张云迁为什么又要和她说话,那句大庸国语她听得半懂不懂的。
顾明月说道:“反正还多得很,让他们一家也去吃吧。”
她对老板娘一家观感不错,且又是这么礼貌地询问,烧烤的海鲜也都是让客栈的人准备的,请他们吃也应该。
张云迁便笑着把顾明月的话转述给露妮。
得到满意地答复,露妮鞠躬谢过,便满带笑容地快步去了另一边,应该是叫她的女儿和丈夫去了。
回到楼上,张云迁交代顾明宇插好房门才回去。
顾明月栓上门,换下一身烧烤味的衣服便倒在床上抱着枕头睡着了。
后院里烧烤的一群人直到月上中天才散,欧阳端回来的却比较早,他站在门口听到她平稳的呼吸,确定她睡得很好,这才放心地回房睡觉。
墨迩踩着月光回家,然而尽管今天吃了想象都想象不到的美味,躺在床上他却半点睡意都没有。
辗转反侧好几次,墨迩猛然坐起身来,就着透过茅屋缝洒下的月光,把那一匣子钱又挖了出来。
看着匣子里的钱,向来想什么做什么的人有些纠结,若是拿钱买鞋,那么肯定只会剩下一小半,能给明月的就很少了。
如果不买鞋,明月肯定会觉得他很邋遢。
墨迩抱着匣子,看着缝里那一道细细的月亮发呆,他的思想飞跃过大海,恍惚间似乎抵达了明月的故乡。
那里富庶繁华,舞榭歌台,荫荫绿树下有许多人在谈笑,他们身着体面,脸上不带半点饥饿之色,还有许多衣着华丽的少女,许多游船。
墨迩的唇角勾起,以后可以让这些少女陪明月谈笑解闷。
恍惚中,墨迩觉得他应该修筑好美丽的宫殿,把这里变得和大庸很像之后,才能让她做自己的妻子。
这样一来,她就不会想家了。
第二天张云迁便带着护卫忙自己的事情去了,走之前他指了几名护卫让他们保护顾明月。
顾明月很相信墨迩,再说客栈里的货物不少,护卫们还是多几个留下来看着东西比较有保证,因此在张云迁让她出门带着那几个护卫时,她摇头道:“不用,墨迩的武力你也看到了,他一个就能挡十个,护卫们还是留在客栈看着吧。”
张云迁心想我让你带护卫就是防备那什么墨迩呢,不过想起昨天那人在翩翩跟前温顺的样子,他觉得或许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思考片刻后点头:“好吧,不过那个墨迩,你别太随意,惹恼他就不好了。”
顾明月点头。
张云迁离开不久,林弛就过来了,顾明月问他:“你今天还不出门收购东西?”
林弛道:“我要的东西少,不急,再过五天就是紫珠出售日,同时还会有不少稀奇的珍珠出售,而那时的贵族都会聚集在宫殿附近的广场上,外商也比现在多,我到时候买卖一同进行,很方便的。”
林弛说得这么详细,顾明月也就明白了,到紫珠出售的时候,会有很多人去,她也可以那时去交易。
几人出来时,墨迩已经在外面等着了,见到顾明月,他立即就笑道:“今天我带你去看我们这里唯一的一座山峰吧。”
顾明月自然同意,她本就想在这里找一些新粮食或是菜蔬的。
林弛把福喜和福寿都带上了,再加上欧阳端,也不怕这个香罗国人会突然发难,因此几人之间的气氛非常好,林弛和欧阳端还都和墨迩打了声招呼,也同意墨迩的建议。
“墨迩,方家的海船到了”,刚走出客栈没多久,迎面有一人满面欣喜地跑了过来,拉住墨迩就要走,“听威登说你想歇歇,歇一天也够了吧。快点,咱们晚了活就要被辛莱那一伙抢走的。”
“我不去”,墨迩长臂一甩,拉住他那人顿时趔趄好几步,差点摔倒在地,他看看墨迩,又看看明显是和他一伙的几个大庸国人,说道:“你想巴结他们,也不用连活都不做吧?方家的掌柜和张家的掌柜一样大方,我们每人至少能赚一百多个铜板。”
墨迩不耐烦,正要发火,顾明月这时问道:“你有事吗?如果有事的话,你先去忙,我们明天再去看山。”
墨迩沉默,片刻后说道:“我下午再来找你们”,说罢便大步离去,过来叫他那人小跑着才能追上。
顾明月想了想对林弛道:“咱们还去昨天那个河边吧,我想再往上走走,看能不能找到其他的有用调料。”
“好”,林弛说道,“不过我们得捎个布袋,今天可没有张少爷给我们提供包东西的衣服了。”
话落几人都笑起来,林弛打发福喜回去取布袋,他们则看着街景慢慢往前走,没多久福喜就追了上来。
路上遇到香罗国贵族家里的女眷出门,几人还停下看了会儿新奇。
林弛根据他到这里的几次见识说:“这个女子可能只是某个贵族后院中位份比较低的,你看她出来只有四人抬轿,两个使女跟随。”
顾明月疑问道:“万一是精简了随从呢?”
“不可能”,林弛笑着摇头,“贵族家里的女人很要面子,而且出来带多少人都是有规定的。正妻或是受宠的女子出门,绝对可以称得上是前呼后拥了,光抬轿的就得十几二十个。”
顾明月无语,这里的轿子和大庸的还不一样,因为天气原因,香罗国的轿子都是敞口,用的木料也不像是沉重的,用十几二十个人抬,那还能走得动吗?
正在想这些有的没的,那边轿子停了下来,坐在上面的女子叫过侍女吩咐了两句什么,那侍女点点头,很快就向顾明月几人所在的方向走来。
林弛上前一步,用香罗国语问道:“有事?”
侍女礼貌地笑笑:“我家夫人想问一问,这位大庸国少女远来到这里,可带着什么珍贵的刺绣吗?”
林弛想了想,道:“我就带着很多,后面的女子是我妹妹,她不会刺绣,她手上的几种也都是我交给她让她来这里交易的。”
“大庸竟然还有不会刺绣的女子?”侍女闻言惊讶中又失望,看了顾明月一眼,她说道:“怪不得这么弱,原来什么都不会。”
林弛压住怒气,生硬道:“我家只有她一个女孩儿,家人都非常宠爱她,什么都舍不得让她做。如果你家夫人想要刺绣,可以下午去热热客栈找我交易。”
侍女摇头:“不用了”,刺绣那么贵,夫人想要也买不起啊,之所以来问这个大庸国少女,也是想请她到府里教夫人刺绣,如果会刺绣的话,在爵爷心中的地位就不一样了,谁知道这位大庸国少女是个草包,连刺绣都不会。
侍女离开之前,又转头看了那个少女一眼,心想幸亏她不会刺绣,否则爵爷见到她,一定会娶她进府的。
之前过来这里的大庸国女人可没有一个像她这般美丽,不过太弱了,又什么都不会,倒不用担心爵爷会看上她。
听到侍女的回禀,女子脸上难掩失望,她命令轿夫重新抬起轿子,心想回去后要更用心地研究大庸国刺绣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的。
等她学会,爵爷的宠爱肯定会全部都给她的,就像国王对他的宠姬一样。
国王的宠姬本来只是一家渔户的女儿,虽然长得非常美丽,但却不足以引起国王的注意,可是她却非常好运,一年前曾经收留过一个被泥丸国商人带来的大庸国老妇,后来那个老妇就把珍贵的刺绣技艺交给了她。
在一年一度的椰林会时,她当众绣了一朵鲜花,虽然比不上从大庸运来的那些刺绣,但已经足够人惊奇了,国王当天就把她带到了王宫中。
然而渔家女被国王宠幸之后,连带着那位大庸国老妇也被接到了王宫,其他女人想学刺绣也找不到人。
现在国王已经非常宠爱那个女子,听说如果不是王后娘家有军队,那个女子就成为新的王后了。
而为了固宠,那个女子请求国王下令,不许来自大庸国的船贩卖针线,所以直到现在,香罗国的女人都不知道那些精美的刺绣究竟是怎么样做成的。
去巴彦河的路上,林弛也在和顾明月几人说这件事:“我们本来就没想过贩运针线过来,其实国王那个宠姬根本不用弄这么一个命令出来。”
顾明月早就观察到这里人穿的衣服缝制很粗糙,没想到是做不出来细针的原因,而在针线方面还有这么个事。
“怎么会有咱们国家的老妇人流落到这边来?”顾明月又疑惑问道。
林弛摇摇头:“我也不清楚,不过这背后肯定有一个辛酸的故事。回去后可以问问张少爷,那老妇人如果想念家乡,我想会联系他们的吧。”
说话间已经走到了巴彦河畔,顾明月便不再想这事,往上游走不远,远远地她便看见那里长着许多和芦苇很像的东西,当即决定多摘一些,回去后晒干然后教墨迩编草鞋。
天空晴朗无云,帝京中人声喧阗,拥着站在道路两旁的人不少在欢呼:“状元郎,看这里看这里。”
“探花郎比三年前的那个俊美好多啊”,还有小姑娘们压低的激动声音。
“姑娘你看”,街道两边矗立的茶楼上,有个丫鬟惊叫道:“顾公子的位置很靠前,就在探花郎后面。”
菡萏起身,紧紧握住栏杆的双手骨节泛白。
“我来给顾公子投花”,丫鬟也非常激动,转身就把茶桌上的一篮鲜花提过来,拿出一支艳红的芍药投了下去,然而下面的人却并没有往上看一眼,小丫鬟急了,连连又投出三四根,奈何仍旧没有得到一个目光,她顿时气得跺脚:“这顾公子倒是朝上看看啊,姑娘为他买这一篮鲜花可是花了好几百两银子呢。”
菡萏看着下面,噗嗤笑了,纤细的手指指着下面道:“你看他目不斜视,并不是单单不看我们。”
小丫鬟低头一看,果然那位顾公子只是面带笑容,不论哪个方向来的鲜花落到身上,他都不会看过去一眼。
再看前面的状元郎,探花郎,一个个也都是目不斜视。
小丫鬟撅嘴:真是没趣啊。
其他地方的人也都在议论:“这届的状元探花都很矜贵,不像三年前那位探花,街还没游完就和一个美貌女子眉来眼去。”
高中的士子们都很年轻,几乎一大半是国子监的学生,当看到稍后的一位士子拿着朵花朝某个方向微笑时,两边群众的情绪瞬时达到了一个最高点。
榜眼是位将近三十岁的男子,这时也哈哈大笑起来,转头对旁边的状元郎道:“展大人,大家都看着你呢,你该多笑笑,哎呦,一朵大红色月季,连刺都细心地掰了,你拿起来也笑笑,这样才是跨马游街春风得意的样子啊。”
展冥把花枝拂下,笑道:“既然无意,误惹有情女子的芳心就不好了。”
榜眼摇头,果然是展家的人,他只好对右边的探花道:“黄大人温润儒雅我等都不如,你可得给点面子,瞧瞧咱们几个,属你得的鲜花最多,却数你笑最少。怎么,心仪的姑娘没来?”
黄素有些无奈,这位榜眼岳大人竟然如此话多,可真被他说中了,走这么远了,他还是没从两边的人群中见到翩翩。
为了能够取得好名次,他只过年回家时见了翩翩一面,如今已有一个多月不见,他本以为今日状元带领众士子游街时,她一定会来的。
不过没来也没什么,他明天便去顾家村提亲,而他不用到其他州县去做地方官,半个月后到翰林院供职,这样日后不用与她长时间分离,相距这么近,等到她及笄后商议婚事也方便。
想到这些,黄素忍不住面露笑容,他忍受这么久的不见和思念,不都是为了这之后的不用分离吗?
顾炼一步之差三甲,这时的心情却是庆幸和后悔交杂。
庆幸日后他必须外出做官,不用担心自己的心思暴露,后悔则是殿试时若表现得再好一些,他就不用面临着和翩翩的分离。
又一朵嫩黄的花枝砸来,顾炼好脾气地笑笑,将花拂下,眼中却有狠戾一闪而过:这些女人真如苍蝇一般。
状元游街的队伍缓缓走过,若然看着渐渐远去的表哥面色复杂,她昨天就单独包下了一家临街茶楼的雅间,就为给表哥今天的高中庆贺,她还对他说,她会投许多铃兰花给他。
铃兰花很特别,其他女子根本没有投这个花的,表哥却没有接那些铃兰花,这是什么意思,她岂能不明白?
在旁伺候的长歌看着队伍走远,气恼道:“少爷不会忘了小姐昨天给他交代的花了吧?怎么哪个都不接?”
翠柳瞅了面色发白的小姐一眼,掐了掐长歌的手臂,示意她不要多说。
“小姐,咱们回吧”,许久不见小姐有动静,翠柳提醒道:“老爷和夫人说了让咱们早些回家的,想必少爷那边也回去了。”
“好”,若然说道,刚站起身却不稳地摇晃了下,翠柳连忙上前扶住:“小姐,您没事吧。”
“没事”,虽是这么说,但是她的眼中却积聚了泪花,“我知道,表哥是故意不接我的花的,他在告诉我他不会娶我,翠柳,我该怎么办?我从小就想嫁他,怎么这么多年还是捂不热他的心!”
长歌担心小姐会犯病,连忙劝慰:“小姐,您别伤心,少爷若不答应娶您,奴婢回去找老爷来。”
黄少爷这一下中了探花,老爷和那位继夫人绝对会帮小姐撮合的。
若然摇头不语,翠柳也劝:“小姐,这些都是您瞎想的,家里还有老爷夫人在呢,他们不会任由少爷妄为。奴婢知道您真正担心的是什么,可是那是一个农家丫头,毫无背景,老爷能同意才是怪事。”
黄家在帝京置办的小院内,黄老爷气得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你那心上人是个乡下的丫头?还明儿就提亲?没门儿,明天你老实跟我回乡祭祖去。”
门外因为听见里面的争执而停住脚步的若然勾起了唇角。
“爹”,黄素一下子跪下来,“儿子此时非她不娶,且我早已和她约好,一旦高中就去提亲,请爹成全。”
黄老爷气得直喘气:“你就是中不了,咱家也不能让你娶个农户女,现在你高中探花,不说娶个有家世的非要农户女,你想咱家被人笑死啊?还有你那官位,还想不想往上升了?一个农户女咱且不说她娘家不能助你一臂之力,就是以后她连帮你打理好后院都不能。”
“我只会娶她,不会有后院”,黄素淡淡道。
黄老爷一下子气个脸红脖子粗,儿子这是讽刺他啊。
黄夫人忙瞪了儿子一眼,对黄老爷道:“有话慢慢说,你急什么,不是早就知道他有心上人了,是个农户女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黄老爷扭头不说话。
“你只娶那女子”,黄夫人问道,“咱们然儿怎么办?”
“儿子会帮她找到佳婿”,黄素说道,“她出嫁时我也不会给她少备一份嫁妆。”
“可若然心里只有你”,黄夫人慢慢喝了口茶,说道:“她又有那样一个病,你不娶她还能活成?这样如何,你娶若然,爹娘同意你纳那农女进门。”
“不可能”,黄素站起身来,说道:“我只会娶她,且之前我就明确跟爹娘说过,我对若然根本没有那种想法。”
“听你娘的”,黄老爷再次拍桌子,“若然好歹出身书香门第,什么都能为你想到,那个农女你喜欢我们也让你抬进门,这不是皆大欢喜吗?”
黄素叹口气,抬头却是坚定道:“我不会委屈翩翩,爹娘只以为她是农女,可她并不是无知女子,若然能想到的她能想到,若然想不到的她也能想到”,说到这里,他笑了笑:“我怎么能这么说?若然和她不一样,若然是妹妹,她却是我心爱的女人,即使她什么都想不到帮不到我,我也要娶她。”
“小姐”,门外这时传来翠柳惊慌地喊声,“少爷,您别说了,小姐晕倒了。”
黄老爷和黄夫人急忙走出去,外面喊大夫的声音乱成一团。
黄素捏了捏眉心,每次都是这样,他当然不可能不知道若然对他的心思,可他对她无意,有一次就在她玩笑时接了句以后送她出嫁的话,她当时便变了脸色眨眼间就呼吸急促地不省人事。
从那之后,黄素再没提过类似的话题,可是他不能任由这事一直拖下去,虽然心中也担心若然,他这次却并没有跟过去。
傍晚,黄素在这里的小库房查看东西,正想着不够的待会儿带着黄享福去街上买,就听见背后响起一串脚步声。
“素儿,你真能忍心?”黄夫人眼眶发红地进来,“若然她怕是不成了,你去看看吧。”
黄素震惊转头:“前段日子不是请来个很厉害的医婆,已经给她调养得差不多了吗?”
黄夫人摇头:“你那些话都被她听到了,跟摘她的心有什么差别?医婆说,就看今晚了,如果过不去…我已经让人通知你姨夫过来了。”
黄素怔住,张口无言,满心苦涩翻涌,若然是他和翩翩的诅咒吗?
如果因为此事,她死了,他不能安心,翩翩呢,知道了这种事还会和他在一起吗?就算在一起了,他们能幸福吗?
“你过去哄哄她,好歹让她撑过这一关”,黄夫人拿帕子掩住眼角,“本来大喜的日子,你非要说娶什么农女?你真如此喜欢那女人,娘和你爹也不逼你了,我们同意你娶她做平妻,可是若然盼着嫁给你这么多年,你得娶她做正妻,就当圆她一个心愿行不行?娘刚才也这么劝若然,她是同意的,素儿,你就别固执了。你看你爹,娶那几个,娘和你爹不也很好。”
“娘”,黄素嗓音干哑,“翩翩她,和你不一样。”
“都是女人,有什么不一样?”黄夫人说道。
黄老爷也在这时过来了,对黄素道:“若然可不能死在这个时候,传出去,你以后的仕途就毁大半了,快过去哄哄。”
黄素恍恍惚惚地走了。
黄夫人看了丈夫一眼,说道:“你刚才说得都是什么话?好歹咱也养了若然六七年,还一点情分都没有?”
“这不是为了让那小子着急吗?”黄老爷摸摸头,“你说大喜的一天,儿子什么时候说那农女的事不成?”
看了看外面,黄老爷低声问道:“夫人,这个办法能行?若然可不像快死的样子,儿子会不会看出什么来?”
“素儿一向疼若然,看不出来吧”,黄夫人说得也有些不太确定,“能让素儿娶那农女做平妻,咱们已经退许多步了。虽说是平妻,又有哪个农家女能嫁这么好?素儿就不用替那女子不平了。换个方向想想,农家女子好生养,这样一来,若然不好生,也没什么,我们也不用费心找妾再抬庶子那一档子事了。”
黄老爷额摸了摸胡须:“但愿儿子别一根筋到底。”
这边夫妻两个费尽心,那边若然正泪雨迷蒙地问:“慕白哥哥,小的时候,你不是还说要我给你做新娘吗?为什么现在却对我这么无情?”
黄素冷眼看着她苍白如纸地面色,垂在身侧的双拳不自觉握紧,片刻后才嗓音干哑道:“之前是我糊涂了,你别多想,好好休息。”
“嗯”,若然眼中的泪珠顿时一串串滑到枕上,“我知道慕白哥哥喜欢顾姑娘,我什么也不求,只要这辈子能成为你的新娘,若然足矣。日后,我不会出现在你们面前,打扰…”
“我不会娶她了”,黄素猛然打断若然的话,在她震惊的表情中继续道:“你好好休息,等你身体养好,想何时成亲,找我爹娘商量。”
说完这些话,他便转身走了。
若然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掐了掐手心,不可置信地问刚才一直守在旁边的翠柳道:“我没听错吗?慕白哥哥说,他只会娶我?”
翠柳同样满脸喜意:“小姐没听错,谁不知道少爷最疼您?小姐,奴婢先恭喜您了。”
黄夫人和黄老爷听到仆妇递过来的话,都不由疑惑地看向对方。
“这么着就解决了?”黄老爷不可置信,他对儿子也是了解的,不可能这么好说话啊。
黄夫人皱眉,片刻后眉心舒展:“怎么说也是一起长大的,情意岂是旁人可比?”
黄老爷皱眉道:“那子嗣怎么办?”他心中对若然其实也并不是那么满意,儿子高中探花,怎么着也能找到更好的。
目前之事解决,听到老爷的话,就是非常疼爱若然,黄夫人也犹豫了,之前她根本就想不到儿子能高中探花。
探花郎,娶个朝廷大员家的女儿也使得。
黄夫人摇摇头,对丈夫道:“其他的咱们还是别提了,为人太刻薄,对后辈不好。若然家世也不错,她爹虽没什么大本事,在他们那县里说话却有分量,慢慢经营总会好的。”
黄老爷点头:“那是比那个农女强,对了,素儿刚才说,那农女是哪里的?”
“花叶县顾家村的女孩子”,黄夫人想了想,冷淡道:“叫什么翩翩,也不知道怎么个狐媚样子,勾得素儿那样想娶她。”
黄老爷倒是心想,他也不想儿子不高兴,等这事过去,儿子还念那女子,就抬进门来。
黄素回到房间便让下人送上来两坛酒,看着桌上燃烧的蜡烛一杯杯酒往肚里灌。
黄享福可以说是看着少爷长大的,见他本该得意非常时却独自喝闷酒,再想起到小库房时听到的那些话,他就想不明白老爷和夫人到底怎么想的,他们又没见过顾姑娘,怎么能这样看不上她?还用若然小姐快活不下去的谎话欺骗少爷?
纠结片刻,黄享福走进门说道:“少爷,若然小姐其实没什么大事,您不用这样为难自己的。”
“我又不是瞎子”,黄素转着酒杯,随即一饮而尽,笑道:“可我娘都那样做戏了,呵,如果不是我和若然相差一岁半,我都要怀疑我是我娘从姨母那里用若然给调换的,毕竟那时我爹抬的小妾有孕的不少。”
“少爷,您瞎想什么呢”,黄享福忙摆手,“您出生的时候还是我娘给夫人接生的,怎么可能是从姨太太那里换来的?还有,您的眼睛跟夫人的多像啊,以后不要再这么想了,被旁人知道了不好。夫人多疼您您也是知道的,只是若然小姐的病不能惹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