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了,你回去吧”,紫陌下车,对紧跟着过来扶她的康海道:“我想好好休息会,请恕招待不周之罪。”
“紫儿”,康海低唤一声,随即无奈道:“那好,我先回了。”走之前,他又对紫陌身边的冰儿道:“回去给她煮一碗醒酒汤。”
“康大人放心”,冰儿笑语嫣然,“我一定会照顾好姑娘的。”
紫陌率先走了,冰儿笑笑连忙跟上。
上楼时瞧见菡萏身后跟着抱琴丫头走近一个雅间,紫陌怔了怔,她问旁边的冰儿道:“爷又让她去弹琴吗?”
冰儿上前两步看了眼,笑道:“那不是爷常去的雅间,应该是别的客人点她吧。”
紫陌苦笑一声,扶着栏杆继续往三楼去。
“穆二爷带来的那个小哥其实是个姑娘吧”,乙号雅间的门打开,走出两个低声讨论的丫头,“又是热茶又是温和果酒,我还从来没见穆二爷对谁这么体贴过呢。”
两人正嬉笑地说着,见到挡在前面的紫陌就是一惊:“紫陌姑娘。”
“你们刚才在说什么?”紫陌问道,“穆二爷来了?带着谁来的?”
朱舞楼的人都知道,自从康大人冷落过紫陌姑娘几日后,她就对穆二爷上了心。
丫头支吾片刻,回道:“二爷带了个姑娘同来,看起来十分的照顾。”
紫陌神情一怔,垂眸遮盖住眼中万千思绪,她想去看看,到底是怎么样一个特别的女子,竟然能让他带着过来逛青楼。
“姑娘”,冰儿见紫陌向乙号雅间走去,忙快步追上,“你喝多了,回去休息吧。”
紫陌挣开冰儿的搀扶,说道:“我要去看看,我究竟哪里不好,为什么他的眼中从来就看不见我?”
冰儿面色焦急,转头对后面看着她们的小丫头道:“还不快去把妈妈叫来。”
两个丫头连忙点头,心里却在想紫陌姑娘果然对穆二爷十分伤心。
门被猛然推开,其内的鼓乐唱声更加清晰的传出来,但并没有因为推门声而有片刻停顿。
“你们朱舞楼什么规矩?”穆蕴并没有朝门口看一眼,声音平淡,“进门前不知道说一声?”
顾明月从情节中抽出,看向门口,那里站着的女子却让她面色微变。
这不就是穆蕴特别宠的那个从朱舞楼出来的妾吗,听说此人还为他挡过一箭,差点没命。
而穆蕴对这个叫什么,紫陌的,也非常疼宠,可以说是一字不逆了。
现在看他怎么这么冷淡?
顾明月转头看向穆蕴:“找你的吧?”
穆蕴平淡的脸色一僵,笑道:“我跟这种女人怎么可能熟识?应该是走错房间了吧。”
他看向正要迈步进来的紫陌,眼中冷光一闪而过。
冰儿忙越过紫陌,屈膝一礼道:“二位爷,不好意思,紫陌姑娘她饮了些酒,头脑有些晕了,请二位莫怪。”
“头脑晕了就回去好好清醒清醒”,穆蕴道,“免得撞到墙再磕出个好歹。”
紫陌闻言双拳蓦然攥紧,这是威胁她吗?她看向那个只看过来一眼就移开目光的女子,脸上浮现嘲讽的笑意:“二爷,奴家现在清醒得很,只是想和您身边的这位姑娘认识一下。”
“紫儿,你胡说八道什么呢?”老鸨脚步匆匆地走过来,将她拉到一边,连连向穆蕴低头道歉:“紫儿言语不敬得罪了姑娘,我给您道歉了,二爷,您大人有大量,饶了紫儿这一回吧。”
“怎么停了,继续唱”,穆蕴喝了口茶,放下茶杯,平淡的语气中透出几分冰冷,“滚下去,不要在这里碍眼。”
紫陌只觉后背腾起一层冷汗,僵硬地顺着妈妈拉扯的力道道过谢便跌跌撞撞地出去了。
“你真不想要命了”,一回到房间,老鸨便将紫陌甩开,厉声责问:“你跑过去想做什么?别说那是我们的爷,就算是一般的客人,带着女眷过来听曲儿看稀罕,你能这般莽莽撞撞的过去吗?你竟然还有脸说和那姑娘认识一下,像我们这般肮脏之人,有几个正经人家的女子愿意搭理!”
“妈妈,我心里好难受”,紫陌愣怔着,突然捂住脸大哭出声,“先是那个菡萏,现在带着别的女子来青楼,爷眼里就看不见我一点吗?”
老鸨闻言摇摇头,心知紫陌彻底是费了,爷恐怕不会让她再在朱舞楼待下去了。
“冰儿,好好照顾她”,她不再试图劝醒紫陌,吩咐一声便出门了。
“还有多少啊”,顾明月起身伸了个懒腰,回头望向窗外,外面已是彩灯初上,“不早了,我该回了。”
穆蕴也不留,跟着站起身道:“后面的下回再带你来听。”
“多谢了”,顾明月笑道,从荷包里掏出最后一张大额银票,十分大方的拍在桌子上,“我请客。”
穆蕴忍俊不禁:“豪客啊,把你的银票收起来吧,咱们这两个时辰,只要三十两银子就可以了。”
他说着解下荷包掏银子付账。
顾明月看看,只好把这张一千两的银票收起来。
“不是我想占你的便宜”,出了朱舞楼,顾明月对一直不紧不慢走在她旁边的穆蕴道:“我身上的零碎银子都用完了,下次再换我请你。”
来的时候带的那几十两银子她都给顾炼了,买买花,荷包里就剩了一张千两银票。
穆蕴笑着应好,“走吧,我再请你吃饭,下次你一并请回来。”
顾明月也有些饿,闻言便点了点头。
穆蕴带她吃的是路边摊上的牛肉面,酱香浓郁,味道非常不错。
顾明月吃得心情很好,穆蕴早就看出她贪吃爱吃的本性,这家牛肉摊还是礼部的一位同僚推荐的,他吃过一次觉得不错,便惦记着带她过来尝尝。
“你这人,挺不错的”,路上,顾明月对送她回家的穆蕴道,“能做朋友。”
穆蕴唇角咧开的笑意渐渐变淡,最后只轻轻勾唇,拱拳道:“能让你说一句不错,我可真是不容易。说说吧,以前你为什么对我挺反感的样子。”
顾明月看他一眼,放松一笑,却没解释的意思。
穆蕴耸耸肩,也不再追问,虽然很想知道,不过眼下最重要。
把顾明月送到家,穆蕴便转身悠然步行回府,穆丑穆寅悄然出现,跟在几步后保护。
回到府中洗漱一番,穆蕴心情很好地吩咐清歌叫两个歌姬来唱会儿小曲。
清歌对爷突然而来的好心情摸不着头脑,却还是转身叫人去了。
“大晟府需要一些歌姬,让紫陌过去吧”,静静的房间内,穆蕴突然说道,“让那边的暗线注意着,如果她不老实,就直接处理了。”
他做的事从来不瞒着身边跟了八九年的老人,然而五年前打造的一批用来制衡的暗线,却是穆寅这些人都不知道的。
穆蕴根本不会完全相信任何人,即使穆寅这些老人,即使是死士一般的暗线。
在他看来,忠诚和背叛只在一线之间,只有制衡,才能更大限度的避免背叛。
然而他又不会刚愎自用完全不相信手下人,那是没有信心把握全局的表现。
第二日一早天就灰蒙蒙的,寒风一阵紧似一阵。
欧阳端已经买了两大碗滚热的红枣栗子粥和包子回来,顾明月的房门却还没打开。
“明月,快起床吃饭”,把粥和包子送到厨房,欧阳端过来敲门,“我看天不太好,很可能会下雪,咱们要早点回去。”
顾明月答应一声,这才顶着寒气坐起穿衣,胳膊还没刚伸出被窝,就冻得她一阵寒颤。
要知道后半夜会刮起北风,她就不会拒绝昨晚阿端要给她点一盆热炭的建议了。
起床后,顾明月先去看了看昨天买来的那些花,十几盆花挤挤挨挨地被放在厨房里,叶子更显苍绿,有两支半开的花骨朵又开大了一些,看样子并没有怎么被冻到。
“我起来后点了两盆炭,不过最好还是快点把花送到暖房里”,欧阳端走过来道。
顾明月点点头,这可是两千多两银子啊,也不知道她爹有没有把暖房烧起来。
吃过早饭,顾明月就让欧阳端出门雇了辆马车。
天空越发阴沉,等他们乘船到了镇上码头时,盐粒子般的雪珠已经下得紧密起来。
欧阳端让顾明月在船上等着,他先去找车,片刻后,顾攀倒是驾着车同他一起过来了。
顾攀估摸着闺女就得这个时候回来,一早见天不好,就套上车赶到镇里等着了,见到女儿坐在船舱里,双颊被冻得发红,他忙叫女儿到马车里来。
车里有顾氏烧好的暖手炉,还有一件棉大衣,顾明月坐进去便裹上棉大衣抱着暖手炉不动了。
“爹,咱新家里的地暖都烧起来了吗?”待欧阳端和她爹把花盆都搬到车上,顾明月才暖了过来。
顾攀也没想到今年冬会这么冷,当初造新屋时女儿非要让刘老砌壁炉撘地暖,他还觉得一年里恐怕最冷的月份也用不着,却不想这才进十一月就比往年十二月还冷。
“后半夜听着起了北风,我和你娘就早早地起来过去把几间屋里的地暖都烧了起来”,顾攀拿起鞭子在马背上抽了一下,马车便在嘚嘚声中走了起来,“也不知道你能买多少花,暖房倒没烧。”
“没事,我们回去了再烧也不迟”,顾明月说道,“爹,我今晚要在新房子里睡。”
新家那边各个房间都已经收拾好了,顾家人没有立即搬进去,也是想在两日后的好日子再正式搬家。
此时听女儿这么说,顾攀也就笑道:“行,咱们都先过去住住,其他家伙什过两天再搬。”
路过大伯家时,见有一辆骡车拴在门前,顾明月问道:“我大姑来看奶奶了?”
顾明月有三个姑姑,都嫁在周围村子里,数大姑家的日子最好过,家里骡子牛都喂着。
顾攀也没停车,说道:“水水婆家的人,我去镇里时正巧碰见,说是家里的甜萝卜下来了,给送来些。”
甜萝卜是他们这里的特产,一般秋收后种,十一二月收获,多有青紫两种颜色,水嫩甜口,可以说是一种冬季水果。
家家户户都会在秋收后种上几分,卖不了钱也可以做孩子的零嘴。
顾明月回到家后,就见她家的厨房里堆着一小堆儿甜萝卜。
顾氏笑着跟他们道:“这是水水她那个未婚夫,周家二小子送来的,还亲自给你三婶家送去半袋子,挺会说话的一个孩子,心眼也不花花。”
看到大嫂家的两个女儿都有了人家,且都是不错的人家,顾氏心里更着急自家闺女了,唯恐好的小伙子都被人抢完了。
顾明月听着顾氏的闲话,喝了杯温热的蜂蜜水,然后便和她爹一起去了新家。
为了干活方便,欧阳端换身裤口袖口都收紧的便利衣服才过去。
听说要去新家那边烧暖房,欧阳薇根本静不下心刺绣,跟顾婶儿说了一声,也急急忙忙地追着去了。
暖房就建在后院西墙根儿,旁边没有什么树木遮盖,只要是晴天,便从早到晚都能照到太阳光。
顾明月本来想用玻璃做顶的,但是问了包括张家在内的几家海船也没买到大块玻璃,之后按照刘老的意见用草席子遮盖。
暖房内每天烧炭,草席子巳时到申时掀开,这样便能保证里面花卉的正常生长了。
顾明月和父亲到新家时,欧阳山正在扫院子。
“伯父,这雪还有得下呢”,顾明月说道,“等雪停了再扫也不迟。”
欧阳山挥动着扫帚一下也不停,笑道:“我在屋里也是干坐着,下一层扫一层也省事儿。明月,你这是买花回来了?暖房里的炉子我清早才扫了扫,干净着呢。”
顾明月好笑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