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着人语声，那个破落的院门再一次被推开。
带头的是林大勇。
香草站起来，“爹。”
眼神掠到他身后的那个肥胖利索的婆子身上，这人，看打扮居然一身的贵气。虽然着装象是奴才打扮，但是衣料，可是上等的好绸缎的。这样的乡下人家，会有这样的婆子？
“福嬷嬷，这就是我家那四姑娘呢，你瞅瞅，多水灵，多漂亮的一姑娘啊。不是我吹，咱这村里面儿，就数我家闺女最水灵，最漂亮儿。”
林香草黑了脸，到这时候，她哪还不明白的。
这一对夫妇还真的是够贱，够下流的。
把她售卖一次不够，如今，又打算把她售卖二次么。
她冷冷盯着还在顾自推荐自己的林大勇。
“爹，你卖我一次不够，还要来第二次么？我，是你亲生的吗？”
林大勇被问的愣住，旋即，便凶狠地瞪她一眼，“呸，你个小贱胚子，老子生你这赔钱货来就是为了换银子的。能卖你，是看的起你。你瞅瞅这小丫头的样子，老子想卖还看不上呢。”
他说着就指着缩在她身边的小妹子，满脸的嫌弃。
饶是知道这一对夫妇铁石心肠，眼里心里只有他们的儿子。
可这个时候看着他们这样对待这些闺女们，心，还是不可避免地痛了。
“你卖掉我……能换多少钱？”语气，轻飘的象是在做梦一样。可看着林大勇的眼神，也冷静的象是看一个陌生人一样。
不是不恨的，只是，那种恨意被更深地掩藏在内心。
“嗯，看起来，到是不错的。不过，我瞅着她可不怎么情愿当我们家老爷的陪房丫头呢。所以这银两，原本说定的一百两，我们现在只能出八十两。”
“福嬷嬷，这怎么可以啊？咱们说好的一百两，那就是一百两。你说这丫头不情愿，放心，俺保管让她情愿的跟着去服侍老爷子。”
林大勇一听要减少二十两银子，哪愿意啊。
当场就拍胸脯保证，信誓旦旦地立就差没掏心窝儿了。
林香草冷笑着，“原来，我只值当一百两银子啊。看来，我还真是贱呢。”
在王府里面，她月银加上赏钱，一个月下来也有差不多五十两银子。
也就是说，自己二个月的钱，便能买她一个完整身了。这一之爱人，还真的是好胆啊。
“哼，臭丫头赶紧笑一个，爷能卖你，那是你的福泽。再这样板着张脸，看老娘不扯掉你的皮。”一边，李氏也凶狠地威胁着林香草。
此时，在她的眼里，这个四姑娘也就是她儿子读书的钱。
不远处，胖的象头猪一样的林六子拍着巴掌哈哈大笑着。“好好，臭丫头片子，我让你回来就教训我。看吧看吧，现在要被当成货物售卖了吧。我呸，该。就你们这些小丫头片子，一个个生来的就是为老子享受用的。”
那福嬷嬷扫一眼这一家子，淡甩了一下帕子。
“好了，这人我也看了，银两，你们收着。不过，老奴我话说到这儿，这人送过去，可得是完好无缺的。若是少了根毫毛，或者是损了块疤痕，你们可走着瞧好了。”
林大勇一听，那愿意啊。
“放心，放心，这臭丫头是我家姑娘。我要把她售卖掉，那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啊。这爹娘的话都不从，那不是违逆不孝的人么。我这就送人啊。”
那福嬷嬷老眼又扫一眼林香草，撇嘴，“姑娘，你也甭一幅老大不情愿的样子。实话跟你讲，我们家爷只要花银子，哪个漂亮的丫头买不来。把你买去伺候咱们家老爷，那也是你的福气。若是你伺候的好了，以后不定还可当个小妾，再生个一男半女的，咱老爷就给你一处宅子，一些银两，到那时候，你还得感谢老奴为你带来这一场造化呢。可别不惜福，死拧着你那臭脾气去伺候咱们家老爷，到时候吃足了苦头，可就有的你受了。”
这老婆子心肠到是不坏。但是，做为奴才，一幅心高眼高的德性，着实让林香草好笑。是不是当一个地主家的奴才，也很有荣誉感呢。若是叫家里这些人知道自己是王府里面的丫头，会不会更惊的掉落一地的下巴。只是，现在她说自己是王府时在的丫头，能有人相信么？
“就是就是，你个死丫头片子，就你这被卖掉过的身份，能让人家钱老爷看上，那就是你的福泽了。老子不不是为了你着想，以后去服侍老爷高兴了，得了份位儿，老子还能沾点光。赶紧把这脸人老子收起来，换一幅笑容，跟我走，俺现在就送你去享福去。”
林大勇一幅施恩的嘴脸，看的林香草真想哎。
她眼神微冷地看向李氏。“娘，当年，如果咱外祖把你不断地卖掉，你会笑着对他说感谢么？”
李氏没想到这丫头会扯到自己身上，先是呆怔，旋即，便暴怒着要打她。“我呸你个贱皮子，老娘辛苦把你从肠子里面生出来的，现在用你换几个钱儿，你还搁这儿说七说八的。早知道当年就把你溺死在马桶里面得了。”
林大勇一把拽住她，再狠狠往后面一揉。“我呸你个死婆娘，这丫头现在是贵着呢。没听嬷嬷说了么，一会儿送去，若是少了一块皮，多了一道疤痕，可是要扣二十两银子，或许是不给银子的。”
李氏一听，畏缩着往一边儿退，讪讪地“孩子爹，我就是看着这丫头来气么。”
“姐，你要享福去，把丫丫也带上吧。”就在这时，身边的一个柔弱的声音响起，小么妹期盼的眼神，带着无尽的憧憬。
林香草怔怔地看着这一双小小的眼睛。
“你，你想去外面么？”
小么妹咬着手指头，“四姐姐，外面是不是不会饿肚子？如果不会饿肚子，我就喜欢去外面。哪怕……”
她回头，看着林大勇夫妇俩犹豫了一下，最后很响亮地吐出，“哪怕，是被卖掉也可以的……”
轰……
林香草的脑子里就象是烟花炸开了一样。
饿到一定的地步，是不是所有尊严，所有的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怎么才能活下去，活下去……
这些年，她呆在王府时在，追求的那些虚无的东西……现在和小妹的活着，只要吃饱肚子相比，显得如此的可笑。
一边，林大勇第一次高看了自己的小闺女一眼。“不错，不错，这死丫头终于懂事理儿了。比你这四姐姐儿强上一些，明智的选择啊。四丫头，走吧。”
这一刻，林香草脑子里面空空的，只是透过眼睛看着不远处的小么妹。
“给她一顿饱饭，还要有肉，就是平时你们给六子的那种待遇。否则，我不会跟你们走的。”
林香草强吸了口气，这一次回来，她无力回天，那么就为小么妹换取一顿，她心心念念的好吃的吧。
小么妹一听说要吃饱饭，瞬间就激动了。小身板儿挺的直直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是六哥哥吃的那种好吃的米饭么？”
“嗯，是那种。”
李氏肉疼啊。
她嗷嗷地尖叫起来。“给这丫头片子吃什么，给我家六子吃，还能多长点身子，多一些记忆呢。这死赔钱货，一看……”
小六瑟缩着，往林香草身后钻，但还是渴盼地看着她。
林香草冷冷地回瞪李氏和林大勇，“怎么，我一百两银子，换小妹吃一顿饭，吃一些肉，你们还不知足。哼，若真的不愿意，行啊，我今儿个还就不去了。到时候你们就去那什么钱地主家赔礼道歉去吧。”
林大勇一听，一巴掌就煸到李氏的身上。“赶紧，满足这死丫头片子的要求。”
李氏虽然内心不甘，但还是气愤地剜一眼林香草，转身，不情不愿地嘀咕着去了灶房。
“哦，好教你们知道，我这也是饿着肚子的呢。没吃饱饭，我可走动的。”
林大勇也气的咬牙，他仇恨般地瞪着林香草，“死丫头片子，这是最后的要求了。再耽搁时辰，看老子不把你捶一层皮。”
林香草轻蔑地看着他，唇角上扬起一抹深深的嘲讽。“只知道生女儿来卖的一个男人，拿着卖掉女儿的血钱去泡那些村里的粗鄙女人，给自己的儿子买一些不中用的书本的时候，也不知道你有没有后悔过活在这世上。林大勇，我都懒说你了，象你这样的人渣，早就应该在生下来的时候被溺死。”
“你……”
林大勇气恼极了。
他就算是再睡得浑，但在村里面儿也没有人敢当面儿这民指责他啊。
现在可好，这臭丫头片子居然口口声声地说他是人渣。
林香草把脸伸到他面前，很是开心地教唆着，“打啊，打啊，你赶紧打，狠狠打。管这脸上打，反正我是你们的种，现在打坏了打烂了，不吃官司，不进衙门，多好啊。”
林大勇一想到这丫头是自己的一百两银子，哪还敢落下拳头啊。
气的一跺脚，“臭丫头片子，我是你爹。”
林香草扭头，突然间不想再刺激这乡下老男人了。
现在他跟自己说是她爹了。
不过，不和林大勇瓣扯，但是李氏，还有六子这些人，她可不想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