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头滚烫。
这番动静似乎惊醒了陆停,他的睫毛微颤,眼睛却未睁开。
“聪明反被聪明误,若是死在自己设下的局,冤不冤。”
温月明故意激怒着,让他不至于彻底睡过去。
陆停滚烫的额头贴着温月明的脖颈肉,沉重的呼吸就像一把粘稠的火烧得温月明皮肤冒汗。
“临行钱的碗酒不对,你知道还故意抹在弓箭上。”温月明抿了抿唇,借势推开他的脑袋。
“娘娘去过来仪殿吗?”陆停虚弱的声音冷不丁在耳边响起。
温月明垂眸,只看到那人挂着冷汗的睫毛:“不曾,陛下早已讲此殿封闭。”
陆停沉默着,自喉咙中溢出一声冷笑。
“你为了先皇后回来。”温月明问。
陆停不再说话。
“你后面可有后招。”温月明随手给她呼噜了一把额间冷汗,随口问道。
“五百随行兵将在西王母山处等着。”这一次,他开口说道。
温月明扬眉:“怪不得你一直往那个反向跑。”
“那为何没来支援。”她不停提问,让陆停保持神志。
话还未说话,温月明便明白过来,盯着他在苍白面容下越发苍黑的剑眉,显得可怜虚弱,不由讪讪说道:“看来是我打乱了你的计划。”
她意外出现在密林里,又被马蜂攻击,陆停也不知是何心态,竟然来救她,一来一回,偏离了路线。
“陷害我们的人应该不会善罢甘休,就看谁先救我们了。”
温月明用袖子粗鲁地抹了一把他脸上的汗。
他大概是疼得厉害,冷汗一阵接着一阵的,眉心紧皱,唇珠都因为唇角紧抿而被拉平。
没人与她一起说话,温月明便只好自言自语。
“这事算我的锅,若是能平安出去,我便送你一个心心念念的回礼。”
那洞穴实在狭小,温月明忍不住动了动脑袋,让两个人贴的更加紧密。
陆停在一片火烧般的痛苦中,意外碰到一处柔软的地方,偏身后之人毫无知觉,依旧窸窸窣窣地动着,寻找合适舒服的位置,顿时浑身僵硬。
“陆停。”温月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浅浅的呼吸声听着有些模糊。
“我助你一臂之力,今日之事就算扯平,咱俩以后各走一边,你瞧行不行。”
那声音如蚂蚁一般爬进他的耳朵,顺着一阵阵带着女子香气的风,走到了心口,在他心口轻轻抓了一下。
“我瞧着行。”她自顾自地回答着,又觉得好笑,自己也跟着笑了一声。
陆停想要睁开眼,却又觉得眼皮子格外得重。
事情走到这一步是他绝对没有设想的,但事情真的走到这一步,也是他绝对没想到的。
原本该有的不甘随着那声轻笑便再也升不起来。
——他是不是烧糊涂了。
他的思绪被两根微凉的手指彻底打断。
手指点在他的额头,缓缓揉开道道痕迹。
“会没事的。”
陆停完全模糊的意识依稀回到一个天高地阔地草原上。
高高的圆月在漆黑的天上挂着,
狼嚎声此起彼伏,
似乎,也有人这般与他说着话。
“团团……”
他脑海中鬼使神差冒出这个名字。
“什么。”温月明见他发干的唇角动了动,不由低头,低声问道。
那点清冷的梅香瞬间淹没陆停仅存的意识,拉着他入了更深的梦境。
“陆停!”温月明见他彻底低下头来,不由大惊。
就在此刻,外面传来连绵狗吠声和人群喧闹声,火光自远处隐隐传来。
第十五章
“哥!”
温爱远远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差点没哭出来。
——他的妹妹属实有些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午时听到月贵妃失踪的消息,温爱头也不回地往回赶,路上遇到匆匆回来的花色,得知被人用马蜂陷害,又可能碰上黑瞎子,吓得差点当场落泪。
行帐内,周焱帝大怒,底下众人噤若寒蝉。
“月贵妃可丢不得。”卫峥坐在下首,脸色凝重。
身为温月明父亲的温赴倒是神色颇为镇定,眉眼低垂,带着一丝仙风道骨的文人清瘦。
“合该为陛下受下一生死劫难,也许就是此次也说不定。”
温赴带着悲泣之色,淡淡说道。
众人面面相觑,皆不解其意,唯有上首的周焱帝脸色大变。
“这,不如请娘娘身边的那位侍女上来。”卫峥沉思片刻后说道,“也许不过是一次意外。”
“这,这是何意。”一侧的容云小心翼翼地靠近他,却不料被陆途突然推开。
“母妃!”
陆佩大惊,正准备上前,却见母妃对自己打了眼神,便强忍着站在原处。
陆途并不理会云贵妃和安王的眼神官司,只是阴沉着脸。
他不说话时,狭长的眉便紧紧压着眼尾,嘴角紧抿,阴郁暴戾。
“把人带上来。”
狼狈的花色一上来就扑通跪在地上,大哭起来。
“请陛下为娘娘做主啊,娘娘是被人害的啊。”
她跪伏在地上哭得泣不成声。
一直半阖着眼的温赴抬眸,眉心微微蹙起。
卫峥却是脸上露出大喜之色:“哦,这话如何说?”
“娘娘本来是追着狐狸才去了那地方,后来差点误射到太子殿下,便下马和殿下攀谈了几句,谁知要走时,竟有一支长箭,直接射落蜂巢,那些马蜂受惊后朝着娘娘飞去。”
花色哭归哭,说话却是颇为流利。
“人有受伤吗?”温爱忍不住问道。
应云顿时坐直身子,紧盯着花色。
“幸得万岁庇护,娘娘躲了一波,却意外惊了马,朝着密林深处跑去,还好殿下仁慈,跟了过去。”
“奴婢的马跟不上他们的骏马,只是丢了娘娘和殿下踪迹时,依稀听到有熊叫。”
“有熊!”容云手中的帕子瞬间捏紧。
一直沉默的陆途抬眸去看她。
“我的意思是怎么会有熊,这多危险。”容云察觉到这个视线,下意识一个哆嗦,忙不迭解释着,脸上露出急色,“三郎赶紧派人去寻妹妹才是。”
一听有熊,原本打算借着此事立功的人皆露出踟躇之色。
黑熊皮之所以珍贵便在于难得。
这个时节本该是他们窝在洞穴休息的时候,怎么会突然出现呢。
事出反常,必有妖。
“不如我去找三哥。”安王殿下起身,满脸愁容地说着,“三哥从未围猎过,我该带着三哥的,是儿臣的不是。”
垂眸坐在下首的温赴突然抬头,看向对面的温爱。
“微臣也去。”温爱见状,立刻紧跟着起身,凝重说道,“妹妹胆子小,惊慌时见了陌生人怕是会害怕。”
陆途眉心紧皱,目光自两人身上扫过,又看向其余退缩低头的人。
“陛下,此事如此已是万幸。”
温赴起身,长叹一声,露出劫后余生的庆幸,心事重重说道。
“吾儿与娘娘乃是同胞而生,自小便又感应,若是陛下信任,不如此番就让他随安王一同出寻人。”
“是啊,可别误了时机。”卫峥附和着。
陆途犹豫不决的心顿时一个激灵。
“阁老说得对,朕给你们一队禁军,天黑前定要找回贵妃。”
“是。”两人叉手应下,在门口对视一眼各自离去。
“不幸中的万幸。”行账内,卫峥的声音隐隐传来。
“自度。”
安王像是早有准备一般,早早就率队离开,温爱心中着急,好不容易可以走了,却又被喊住。
“爹。”温爱勒着缰绳下了马,着急说道,“这么了,安王殿下已经去一盏茶的功夫了。”
温赴背着手,看着自家儿子摇了摇头:“先机重要,时机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