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旬并不回答。
他已经知道了,箫真然用自己的生命换回雪山圣水。要想拿雪山派的圣水,只有一个方法,就将自己变成料人。
雪山派的第一大门宝血莲。血莲必须种植在人的心脏处,供血液给血莲的人就叫料人。料人必须埋在雪间一年,因为血莲只在冰天雪地生长,而料人每天又要吃很多活血的热量食物,好让血莲吸食到没有凝固的血液。
料人内热外冷,身体所受的苦楚简直比地狱还要难挨上一万倍,他们中很少有人能捱过血莲开花的那日。血莲不开花,他们就白死了,而血莲开花了,花摘下来之后,料人也会跟着死去。
箫真然如果拿了雪山圣水却不去履行诺言,下场便会比料人还要凄惨。
“真替他可惜呢,我的命竟也值得他付出那样的代价?看来我死也值了。”拓跋旬笑意懒懒,“只,我现在还不想死呢,甄娘亲,不如先去下面等我吧。”
修长的手指一挥,一片叶子就自他手里飞了出去。
眼看着叶子就要打入罗意微的胸口,一柄飞刀突然出现,将叶子横腰斩断。
而那叶子失去了后身却还径直扎进了罗意微胸前。
“太王后!”隐一突然出现,抱住罗意微,同时将一排飞刀飞向拓跋旬。
拓跋旬轻松一挥,将飞刀收入袖中,再一挥,飞刀便更加凌厉的向两人飞去。
待隐打开那些飞刀,拓跋旬已经不知去向。
“太王后,太王后!你没事吧?”隐一扶住罗意微,同时让赶过来的侍卫赶紧抓人以及宣御医。
他刚刚赶去昭阳殿没找到太王后,于便按拓跋硕先前的提醒来到了这个唯一有可能的地方。
“咳咳,咳咳。”拓跋旬靠着树,几乎要咳出血来。
雪山圣水一入口便浸入血脉,他想逼都逼不出来。
拓跋旬头向后靠,懒懒扯过一抹笑容,当今世间恐怕也只有他和罗意微尝过这神仙水一般的雪山圣水了,多么有面子。
苏妲拉正打理着菜园,忽然听得隐隐约约的咳嗽声从旁边的小林子里传来,“谁?”她洗干净手走了过去。
“秀莲?漪澜?”
“咳咳,洛儿,我在想,你要等我咳多久才会发现我呢。”拓跋旬慵懒看着她走近。
苏妲拉终于看见半躺在树下的拓跋旬,“拓跋旬,你怎么了?”她一惊,赶紧小跑了过去。
“我中毒了。”拓跋旬依旧懒散漫不经心的样子。
“拓跋旬你怎么会中毒呢,你、你……”苏妲拉急得手足无措。
啊,他亦不会想到自己竟会中毒而死,而且还被自己体内的毒毒死,这若给雪山老人那老毒物知道,恐怕他会立时痛快大笑得年轻十岁吧。
拓跋旬从没尝过雪山圣水,所以也不会知道雪山圣水会他的克星。此时,他只觉得体内沉积压制着的成百上千中毒药都在一瞬间叫嚣了起来,他只能用内力去压制。
“拓跋旬,我帮你去找御医吧。”苏妲拉触及他的手,感觉他时而热得烫人时而冷得冰人,站起来就要往外跑。
“别去,洛儿你……亲我一下就好了。”拓跋旬的声音有些断断续续,脸上却仍笑得懒散。
苏妲拉回头看他,脸上一片焦急,“拓跋旬,你别闹了,我的血救不了你的。”她以为他想效仿上次在虞邰郡时接吻喂血解毒的方法。
“咳咳,”拓跋旬仍拉住她不放,他又咳了起来,这次还咳出了血,但他还不以为意,“真的,洛儿,你亲我一下就好了。”
“不行,拓跋旬,你别儿戏了,我马上就去找御医,你在这乖乖等我!”苏妲拉眼见他咳出了血,当下扯开他的手,马上向外跑了出去。
拓跋旬静静的看着她越跑越远,直至背影终于消失不见。
我就要死了,你还不肯亲我呢。
拓跋旬抬头看天,眼中的寂寥像守望了千万年的沙漠,嘴角边却还挂着那种漫不经心的懒散笑意。
“人呢?拓跋旬,你在哪?别躲了,快出来啊。”当苏妲拉拖着张元初气喘吁吁来到树下的时候,拓跋旬已经不见了。
她一路焦急的跑出去,竟也没有人拦她,那些守门人反而很热心的替她开门备轿。只她来不及思考这些蹊跷,她满脑子都恐惧。
她一想到那个慵懒得像风一样的男子,从来没有幸福快乐过的男子会这样孤零零的死去,她就恐惧得要命。
“娘娘,这……?”张元初疑惑的看向苏妲拉。
苏妲拉只呆呆的看着前方说不出话来。晚了,她来晚了!
秀莲和漪澜这时才听到动静从后苑走了过来。
“娘娘,娘娘!”小宁子远远传过来,他跑得飞快,“娘娘不好了,太王后出事了,她想见您,您赶快随奴才过去吧。”小宁子走近后看见她身旁的张元初,又道,“太好了,张院史也在,请都随奴才一起过去吧。”
尽管听到太王后出了事,苏妲拉却担心慌乱不起来。
因为,她还没能从拓跋旬失踪的恐惧里走出来。
那时的拓跋旬看起来一副就要死去的样子,她坚信他死的时候一定会那种慵懒寂寞的样子。她无法不恐惧,无法不担心。
不过她的魂不附体在见到拓跋硕时,终于回了一些魂过来。
好像,有一个月没看见他了吧。
苏妲拉远远的看见拓跋硕的轮廓,然后慢慢看见他衣服的纹理,再到他的俊美脸庞,再到他的如渊瞳色冷冷的,不带半分情意。
苏妲拉并不知道,在她要走近时,拓跋硕的眼神期待而帜热的,只当她终于走近后,他才变成了一副冷酷的样子。
因为拓跋硕赶到的时候,罗意微跟他说了一些事情。
罗意微拼了命告诉他拓跋旬喜欢媚妃的事情,还说媚妃与拓跋旬交情‘不简单’。
而罗意微之所以要叫苏妲拉过来,因为她至死都要监管后王宫妃子的一切,她一定要当面问过苏妲拉才可以安心。
此刻她看见苏妲拉终于过来了,挣扎起来道,“媚妃,哀家就要死了,你老实告诉哀家,你与拓跋旬到底什么关系?”
苏妲拉不知她为什么突然这么问,只扶住她道,“臣妾与六王没有什么关系,他救过臣妾一命,仅此而已。”
后王宫里的妃子,就算与别的男子说说话也会遭非议的,更何况她与拓跋旬这样纠结的关系。其实她觉得她对拓跋旬更像一种亲情。但现在她什么情都不可以说。
拓跋硕听到她的回答,眼色又黑了几分。
见苏妲拉说得坦然,罗意微便放下心来,她自不想死了还要带着这些担心去。
罗意微拉过拓跋硕,跟他絮絮叨叨忏悔着以前的事,其中自然也将拓跋旬给她配方的事情说了出来,顺带她还说出了拓跋旬的秘密往事。
苏妲拉听了有关拓跋旬那么多的事情,心里百感交集,同时对拓跋旬的心痛又多了一层。
昭贵妃并没有疯,她知道。因为昭贵妃在怨恨自己——怨恨自己竟会让儿子做出这样的事情。一个母亲最痛苦的事情,恐怕就不能带给儿子幸福,反而还要儿子牺牲自己来成全她。
昭贵妃将拓跋旬赶出王宫去,因为她再也面对不了拓跋旬。一看见拓跋旬,她就会怨恨自己。
而拓跋旬,从头到尾都为了让他可怜的母亲得到幸福。他那样爱昭贵妃,情愿伤害自己,但他不知道昭贵妃的真正想法,所以被赶出去后又会那样的恨她。
又爱又恨,两种极端的感情让他最终选择了什么都不要。就那样寂寞慵懒下去,便再也不会被伤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