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儿!”尹语臣突然一声大喝。
苏妲拉立时红了眼,知是说错了话,不安绞着衣裙道,“对不起爹爹,我不应该这样说。我只是想让爹爹不要带着这执念,冤冤相报……”
良久,尹语臣叹了口气,似是稳定自己的情绪,“洛儿所说有理,若是可以出去的话,你可否让王上将先王后的骨坛给我,我带着她一起浪迹天涯。”
若真的可以,他定会带着穗子浪迹天涯,再也不回绥黎,亦不留在敌国。
绥黎虽是他二人的故乡,但仰仗穗子苟且偷生本就失了颜面,而这次叛变紧急关头竟然倒戈敌国,扶不起的墙头草,当不用再去留恋。
至于敌国,两人的伤心之地,更是要离得远远的。
“真的吗?爹爹愿意放下仇恨?”苏妲拉一脸高兴。
尹语臣不回答,只是注视她许久,然后撇开脸去,伸手递给她一粒红色药丸,“为父记得洛儿在谷中被蛇咬伤,这是后来找到的解药,你吃下去吧。”
见他如此记挂着自己,苏妲拉更是感动,一把拿过药丸吞了下去,“谢谢爹爹关心。我出去以后定说服王上让你和先王后一起离开王宫!”
“嗯。”尹语臣看着雀跃的女儿,眼睛深处闪过一丝不忍。
当日在昭阳殿不能手刃罗意微,他已是悔恨得咬牙切齿,在牢内时又听说安王当场死亡,他对罗意微的恨意于是又添了一层。
如今,他哪里听得下什么劝说,只想抓住苏妲拉作最后一击。
他想要拓跋硕死。
让罗意微最在意的人死去,岂非是最解恨的办法?
苏妲拉慢慢走出地牢,秀莲发现她的脸色有些苍白。
“娘娘,你没事吧,脸色不大好。是不是下面那个人。”秀莲迎上去问道。
“没事,爹爹答应了我,所以过几天他就能回绥黎了。”苏妲拉似觉得头脑有些不清明,强作了回答之后,不由得用手扶住了额头。
“哎呀,肯定是在下面受了凉地气。娘娘,我们快点回去让漪澜给你熬点红糖姜汤。”
于是秀莲半扶着苏妲拉回了清和阁。
喝了姜汤之后,苏妲拉又回到房内昏昏沉沉睡了一觉,许久不见起来。
“秀莲姐姐,娘娘终于起了,但这会儿她说要洗浴。”漪澜对秀莲道。
秀莲向外看了看天色,“天都没黑呢,晚膳亦没用,娘娘这么早洗浴做什么?”
“不知道呢,我只是觉得娘娘好似有点奇怪。”
“奇怪?难道是着凉加重了?我去看看。”
秀莲一走进寝殿,就看见屋内着一袭红袍之人对镜自照,她差点没叫出声来。这、这是娘娘?
那一身织锦红绫花纹重裙似是前端时间地方官员送来的,苏妲拉嫌颜色太过鲜艳,便一直压在柜中,不想今日竟翻出来穿在了身上。
苏妲拉见秀莲进来,笑得春光潋滟,“秀莲,你看我穿这身衣服可好?”
“呃,很惊艳啊。娘娘想要做什么?”
“漪澜那丫头呢?让她给我准备热水的,干吗去了?”苏妲拉不满的撅起嘴巴,端的是无尽可爱风情,她又朝着秀莲答道,“我呀,等下要去找王上。”
秀莲转念一想,恍然笑了笑,原来是要找王上求情。穿成这样,是要用美人计求情么?
“娘娘别急,我这就去张罗热水。”秀莲捂嘴偷笑。
当最后一个奏折批示完后,天色也渐渐沉了下来。拓跋硕靠在金椅上,头向后垂下。
不管批再多的奏折,看再多的文书,内心那份巨大的空荡依然在。他害怕那种空荡会越来越大,最后吞噬他。
“王上,虞邰郡三王那边已经与公主回合,他们亦已收到我们发出去的媚妃安全回来的消息,想来明日一早就应该可以抵达王宫了。”德德躬身说道。
“三王回来,便让他进王宫见孤。”拓跋硕淡淡道。等三王回来,便问问他的意思,然后再将圣旨宣与媚妃。好歹,自己也是能做些善举的。做人便也不是那么失败。
对了,她去了天牢,怎的还不来找自己?
正想着,小宁子尖细的声音就响了起来,“禀王上,媚妃觐见。”
“宣见。”
敏锐的听觉于是立时听见了细碎的脚步声。拓跋硕似乎可以想见她走起路来,娉娉婷婷,柔婉生姿的样子。
人未走进,他就闻到空中飘来若有似无的馥郁花香。紧接着,他就看到她一袭红衣似火的走进来。
“媚妃你……”他有些哑然。
这是唱的哪一出?
“王上,爹爹已经被臣妾劝服了,您可否现在将他放出,并将先王后的骨坛交给他,让他带着一起走?”苏妲拉看着他,双瞳如剪水。
她画了一个精致妆容,眉心晕出一枚三叶花瓣,双蛾婉转,素齿朱唇,风髻雾鬓,脸色微晕红潮一线,拂向桃腮红,两颊笑涡霞光荡漾。
拓跋硕立时觉得被她看得有些酥软,于是他轻咳一声,“若是他能放下仇恨,那是最好,孤明日就放他出去。”
王上……”也不知她是怎么走的,竟是一瞬就来到了他跟前,“臣妾要你现在就放人嘛……”
她说得撒娇任性,离他又是极近,拓跋硕眼睛便直直对上了她饱满鲜嫩的樱桃红唇,光芒无限。
他突然觉得浑身干渴,眼睛一瞟,才发现太监王宫女们都退了下去。
“德德,传孤之令,立即释放尹奂郎,并将先王后的骨坛拿与他。拓跋硕敛神站了起来,朝门外吩咐道。
“是。”门外传来低低一声回应,然后就响起脚步渐渐远去的声音。
拓跋硕还没转过身去,一双皓腕柔夷便自身后轻轻抚了上来。他听见苏妲拉娇莺初啭般的声音在耳边道,“多谢王上。此时天色已黑,今晚臣妾留在王上这里,可好?”
这个女人是想怎样,转了性了?
拓跋硕转过身去,捏住她的下颚,“媚妃,你可知你在做什么?”
苏妲拉柔媚一笑,轻轻拂开他的手,“王上问的什么话。臣妾在做什么,难道王上还不明白么?”
说罢,她凑过来,含住他的薄唇。
黄绡帐暖,春情无限。
很自然的回应着,
拓跋硕双眼含火,汗珠更是不时的沿着长长发丝滴落下来,遮住了视线,所以他并没有察觉到身下的女子手上突然悄悄拿过了一把金刀。
“吟儿……”他低头唤得深情而怜惜。
苏妲拉迷离的双眼突然闪过一丝痛苦的神色,胸口,好痛。好似有谁一直在里面控制着她。是谁?
然而那痛苦马上消褪无形,换来更深的迷离。握住金刀的手闪电般向男子刺了过去。
尹语臣得了穗洛的骨坛之后,并没有急于离开敌国。他将骨坛藏好,然后又悄悄潜进了王宫。他要看最后的结局。
他要亲眼看看罗意微痛失爱子之后的表情。定可以一雪心中之恨让他仰头狂笑吧。
王宫中传出一个时辰过去的幽幽钟声,大殿那边终于有了些动静。有小太监慌慌张张的跑出去,然后领着一群御医模样的人跑进来。
尹语臣暗中捉住一个小太监,一番逼问之下,知道自己的盘算又落空了。
媚妃误伤自己。
人算不如天算。尹语臣明了是自己低估了人心的力量。
“洛儿,没想到你竟可以反抗那蚀心蛊的药性,以伤害自己代价来违抗那蛊的命令……”尹语臣喃喃自语,神情不知是失望还是沮丧,亦或是两者皆有。
颓然离去。
辗转反侧,一夜思量之后,尹语臣摸着骨坛低语,“穗子,你道我这些年是不是做错了?也许你根本就不曾想过要我替你报仇吧。没有守住曦茈,但愿你们泉下相聚之后不会怪我。洛儿那孩子,真是苦了她了,也罢,我便就此放手,与你流浪天涯吧。”
趁着天微亮尹语臣潜进了王宫。昨夜震动之下忘了苏妲拉身上的蚀心蛊还没解开,只有今日便趁着要走之前将解药悄悄送过去。
内王宫南大门处,伏在屋顶上的尹语臣看到一顶孔雀蓝羽宽轿急急而来。
有侍卫躬身行礼道,“参见三王、公主。”
原来是他们回来了。细想起来,洛儿和三王,也算是颇有渊源的吧。
十年之前,尹语臣在得知穗洛的死讯之后,一蹶不振,之后深夜顾了马车,载着依旧沉睡的苏妲拉到了虞邰郡,并喂她喝下忘尘忧,准备无牵无挂离开这个倔强善良的小女儿。
终究有些不放心,于是又留在虞邰郡暗暗看顾了她几天,待看见她遇见三王,而后被领进了然庵,他才放心离去。
三王与洛儿,算不算得上十年知音?
尹语臣微微一笑,手间朝宽轿弹出一物。
临风而去时,他突然想,洛儿,你到底是因良善不肯伤了那王上呢,还是因为他对你而言已是重要之人?
感觉到空中有物体迅疾而来,拓跋言悠然用白扇接住。打开扇面,却发现是一粒莹白如玉的药丸。
这是何物,为何隔空而来?拓跋言双眉微蹙。
“玉哥哥,怎么了?”拓跋婧不曾察觉这细小动静。
拓跋言收好药丸,雅然一笑,“无事。”
男子双目温润如远山,若是细细探去,便发现那重峦叠嶂之下竟有细细幽幽的担忧。
是担忧。听说她出事了。
若不是那有些温热的血液溅上眼梢,拓跋硕定是不会相信眼前的画面。
那样柔弱的女子竟也会那般狠绝的将金刀送进自己的胸膛。为什么?
那金刀,是自己送给她的吧。想到她一直带在身边,拓跋硕心中有些暖意。
他记起苏妲拉昏迷之前,似是恢复了一些神智,抓着他潮湿而温暖的手虚弱哀求,“王上,不要怪罪我爹爹。”然后才晕过去。
她如此异常,应该也是尹奂郎搞的鬼了。
不多时,御医到来之后,把脉诊断,初步断定是中了一种蛊毒,却是抓手挠腮找不到解毒之法。
见皇袍男子脸色越来越难看,有一年轻御医出来道,“禀王上,听说六王熟知奇毒异药,或许他可以找到解药。”
拓跋硕转过身,直直看向那发言的御医,眼神幽黑如深渊。屋内的气氛登时又凝重了几分。
媚妃由六王陪同进王宫,他自然知道,于是心中对拓跋旬的莫名厌恶由此又多了一层。那行事诡异的六王,他一直视之如牛鬼蛇神不愿提及。
他厌恶六王生来似乎一副什么都不在意又放浪形骸的懒散样子。
“你叫什么名字?”拓跋硕淡淡开口,纤长而卷翘的睫毛却似有冰雪在其上飞扬跳跃。
“王上明鉴,爱徒箫真然只是想让媚妃早些好起来,并无冒犯之意。旁边的资深老御医张元初见气氛不对,马上跪下求情。
拓跋硕冷哼,“你们一群人都是废物么?”依旧是淡淡的,却又泛着无边寒意的语气。
张元初颤颤道,“王上请息怒,恕我们无能。臣还想到一人,或可寻得医治之法。”
“谁?”
“禀王上,三王自小游历天下,又涉猎群书,对各种奇难杂症定是熟悉过身在王宫的我们。”
拓跋硕想了想,于是挥手让他们退了下去。
关心则乱,倒是忘了三哥。三哥虽不是医者,但对付一些少见的病情却比医者懂得更多。
“小宁子,你差人去三王府通告一声,让三王回来后速速进王宫,就说,”拓跋硕顿了顿,“就说是媚妃出事了。”
这样告诉三哥,他会不会着急加快进王宫呢。真想看看,那样淡泊宁静的人,会有怎样慌乱焦急的样子。要知道,即使是琉州郡有怪病,也不见他面上有几多忧虑呢。
拓跋硕握紧了拳,若是三哥你当真对她对此特别,我便、便……
他又想起昨晚,其实对于她的反常,他心下是有疑惑的。但是,那情那景,叫他如何能抗拒。他曾这样替她解释,许是她想报答自己放了她爹爹吧。又或者,她也许也有些喜欢自己了。他为这个假想感到心颤,欣然接受她的主动。
不过事实是,原来她是中了身不由己的蛊毒,并不是自己一厢情愿的那些设想。
所以,当初做的决定,还是不变吧。
当拓跋言与拓跋婧一齐走进大殿寝殿时,一眼便看见薄薄屏风后那朦胧的趴在床头浅睡的黄袍男子。
“王上哥哥,王上哥哥!”拓跋婧激动冲了过去,此番出王宫历经了九死一生,回来见到时亲人便分外激动。
“小婧,你没事吧?”拓跋硕站了起来,拓跋婧扑过来压住他已经麻痹的手臂,于是那些麻意如蚂蚁飞快在他手臂血液中行走起来。
拓跋婧含泪摇了摇头,然后转头去看躺在床上的女子。
“静姐姐怎么了?好不容易平平安安回来,怎么竟会在王宫又出了事?”拓跋婧俯身下去。
“让你玉哥哥来看看吧。”拓跋硕拉了拉她,淡淡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宁静白衣。
拓跋婧“嗯”了一声站起来。拓跋言于是翩翩走过来。
他一袭白衣,恍若涉水而来的天人,那种绝世淡定如玉的风华,竟是再也找不出可以与之匹敌的人。拓跋硕于是突然就觉得那白有些刺眼。
看不出他的焦急慌乱。
“媚妃胸口的伤已经包扎起来,御医们判断她是中了蛊毒,三王便替媚妃检查一下血脉吧。”言下之意是,不必再检查胸口的伤,只要观气色血脉便可。
拓跋言微微一笑,“嗯。”
拓跋硕于是便与拓跋婧一同走至屏风后,“小婧一回来就赶进王宫里,没休息好吧。我们去外边用点热茶点心。”
“好的。”
床边便只剩得拓跋言一人。
床内的女子仿佛睡着,一脸安详静好。
拓跋言俯身看她,眼神不动,温柔得像是在看沉睡中的恋人。
如玉的身姿凝视良久,最终只听屏风内低叹一声。
闻见她身上发出的诡异气味,应该是中了什么慑人心魂的蛊毒,因强制违抗命令而气血反涌。胸口受了伤,便也是靠这个来唤回最后一点理智的吧。
苏妲拉穿着素白里衣,被子下微微露出有些宽松的领口。
不知怎的,就想看看她的伤口深不深。这样想着,手便自然的探了过去。
只是扒开了被子的一角后,白玉般的手又停了下来。
透过领口,他看见她冰肌之下的点点红痕,或深或浅缠绵悱恻,那是什么一眼即明。他心头于是有些苦涩流淌而过。
从听到她出事的消息焦急赶来,到现在的苦涩,他突然有些不认识今日的自己。哪里还是那淡泊宁静超然脱俗的三王?
“三王诊断得怎样了,可有良策?”屏风后,拓跋硕与拓跋婧一同走了进来,似是并没有发现他的小举动。
“这蛊毒很是少见……”拓跋言沉吟道,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于是从袖中拿出一物。
拓跋言手心赫然多了一粒与肤色相差无多的莹白药丸,他拿在鼻下闻了闻。“拓跋言今晨入王宫时,有神秘人将这粒药丸弹入我轿中,拓跋言闻其药性刚好与媚妃之蛊相匹配,只是不知那神秘人是谁,而这药,是否又真的是解药。”
“孤想,应该是媚妃的养父,让孤看看这药丸。”拓跋硕伸开手,语气有不容置疑的霸气。
拓跋言不以为意,轻轻将药丸放入他手心。
接过药丸,拓跋硕摸出一只银针试探毒性。尽管确定了是谁送的药,但行事小心的他还是会有所防备。
拓跋言见他如此,想说其实就算是有毒也不足为奇。以毒攻毒,向来就是解除那些蛊毒的法子。
不过银针并没有变黑。于是拓跋言便也没有再说。
两人看着拓跋硕将药丸捏碎,混在水中,然后喂苏妲拉慢慢喝了下去。那样温柔呵护的神情,倒是让他们微微错愕。他们从没见过拓跋硕这副样子。
冷冷淡淡,笑里也会透出三分冷意的拓跋硕,原来,也是可以这样温柔的。
拓跋婧小声笑道,“玉哥哥,王上哥哥这副样子,乍看之下和你有些相像呢。”
拓跋硕耳力出众,当然也听见了这话,他的脸瞬间冷淡了下来,“你王上哥哥是个凡夫俗子,怎比得上三王。”
拓跋言听在耳里,隐隐觉得这话里有股敌意。想来王上可能是在埋怨自己说出了老王上的心意,间接逼死了安王。于是他只有笑笑不语。
其实在安王一事上,拓跋硕确是对拓跋言有些不满的。但他并不是黑白不分之人,知三王是为了自己好,便也不愿再深究。现在发出的这种气场,纯属没有控制住心中的小醋意。一想到媚妃心中对三王多有爱慕,他便觉心中冷冽。
“哎呀,王上哥哥俊逸无双,与玉哥哥是不同的类型,不分上下嘛。”拓跋婧又看了看拓跋言,然后飞快转过头,脸却悄然爬上红晕。
在了然庵碰见前往寻找的玉哥哥,她别提有多么的幸福高兴,扑进拓跋言怀抱中的那一刻,她只希望时间能就此停住。
“咳咳……”床上的女子突然有了动静。
“媚妃……”拓跋硕转过头。
“静姐姐!”拓跋婧挤过来。
“看来是药丸起作用了。媚妃脸色开始泛红,脉象亦趋于平稳,应该是无事了。”拓跋言舒心一笑,话语温润如玉。
“我们出去让媚妃好好休息,”拓跋硕神色不变道,“小婧,你也回府休息吧。我和三王还有些事要谈。”
“哦。”
拓跋硕与拓跋言并行向御书房走去。在要踏入御书房时,拓跋硕突然想起了什么,于是淡淡朝着空气道,“传令下去,不必再追捕尹奂郎。”
就算她曾求过他放过尹奂郎,但在没保证她的安全之前,他是绝对不会应下她那些妇人之仁抑或是慈悲泛滥的请求的。
拓跋言俊眉一挑,知他肯定是媚妃出事后对隐卫下了命令。
“找三王来,是想问问,若是我要处置慕直书,可有不妥?”拓跋硕走进御书房,找了张雕花檀椅坐下。
“王上是要处置他擅自发兵么?”
“正是。孤一直都很疑惑慕尚书是何时变得这般大胆了?”
外界一律觉得兵部尚书慕直书此次兵行险招,未得王上御批发兵,而后让怀王得以脱身回来解了王上燃眉之急,定可以加官进爵。却不知在当事人心里,却实为画蛇添足,居心叵测之举。
绥黎倒戈在拓跋硕意料之中。那不自量力的小国,拓跋硕察觉之后只是封锁了两国边境的互市就让它元气大伤,加之那奴颜媚骨的丽枫国王身边一直都有敌国的隐卫监视着,若有不轨之心,便会被立刻剿杀当场。幸亏国王醒悟得快,让派出去的绥黎军队对安王阳奉阴违,最后才得以保全小命。
怀王能不能回来根本就不重要。
所以慕直书算是白发兵了。
“听说是二福晋担心怀王,所以才劝她爹发的兵。”拓跋言道,“不过,也有可能是安王暗中使的手段亦未可知。慕直书将兵力调走,王宫兵力一时空虚,他便可以大举进攻。”
“死无对证,这种猜测亦是再找不到根据。此事还是这样吧,孤以后自会留意慕直书。”
牵涉到了瑞玲,拓跋硕便决意不再向前探究。
“对了,三哥,”拓跋硕深深吸了口气。
许久不曾听见他这样亲稔的叫自己,拓跋言微微一笑,于是室内好似兰花悄然绽放,一时幽香盈怀,“怎么?”
“若是我将媚妃贬为平民,你有何看法?”有些艰难的,拓跋硕还是淡淡问了出来。
“若是我将媚妃贬为平民,你有何看法?”有些艰难的,拓跋硕还是淡淡问了出来。
“为何!是媚妃犯了什么错么?”拓跋言沉静致远的眸子开始有丝急切不解泛上来。
见他这般上心,拓跋硕反倒平静下来,“孤只想问三哥,若是她被贬为民,三哥是否会对她有所芥蒂?毕竟王上妃子被贬为平民,大家会歧视也是很正常的事。”
拓跋言不答,依旧只是追问,“王上既知这对女儿家名声不好,为何还要执意如此?难道真是媚妃犯了什么不可原谅的大错?”
拓跋硕轻轻一笑,“不必多问,只要三哥一人不在意她的名声便行了。那就这样先吧,三哥回都一直不曾好好休息,这可不行。小宁子,送三王回去。”
“是。”小宁子上来,规规矩矩做了‘请’的姿势。
拓跋言总觉得拓跋硕有些怪怪的,但见他此刻定是再不会多说什么,也只好作罢。看来也只有等洛儿身子好了之后再问详细了。想来她此刻身子虚弱,王上他应该不会立刻贬她。
见拓跋言离开,拓跋硕于是坐至书桌后,开始着手处理安王一党剩下的一些手下,无非也就是发配边疆之类的。只是还有些人,他处理不了。
处理不了那些知情不报,冷眼旁观的王爷们。除了二怀王、三王以及九郅王,剩下的五个王爷,肯定或多或少知道什么,却没有人出来提醒他安王可能有不轨之心。
不过,王宫不是一直都是这样么。冷冷冰冰,不近人情,各自有个不可侵犯的安全距离,只要你不犯我,大家便可以客客气气虚虚伪伪的扮着兄弟情深君臣同心的戏码下去。
只是真的,好累。
他想起苏妲拉。如莲一般,良善清浅,对谁都是那般无害,真心真意要别人好。于是便因此以为她应是莲那般不可亵玩了,却不想她也会化成灵动可爱的蝴蝶,懵懵懂懂的,想要尝尝世间之花的各般滋味。
“吟儿,你真的……让我不知如何是好呢……”拓跋硕轻轻低吟。想到要放弃那样温暖静好的女子,无论他再怎样不好女色,心底会有微微心痛不舍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禀王上,慕婕妤在大殿那边,说是想要探望媚妃。”德德走进来道。
拓跋硕斜飞入鬓的剑眉立刻蹙起,想起苏妲拉离开王宫那晚,慕子翎拿了酒过来说是要与吟诗作对。不咸不淡聊了许久,正想将她遣回子倾苑,身体某部分却发生了强烈的变化。那晚他本也是情绪低落,自制力更是低了许多。
拓跋硕当然不知道是尹语臣给慕子翎的春销香起了作用。那香无色无味,迷人于无形之间,且效力极好。
他对那晚倒没什么印象,只当是个迷梦,过了便不再想起。除了苏妲拉,他对其他的女子依旧有淡淡厌恶,慕子翎此举并没改变什么。
“慕婕妤何时跟媚妃这么好了?”拓跋硕讥讽一笑,“便让她去探望,孤随后过去。”
一进寝殿,慕子翎就靠着自己的淫威将看守的太监王宫女支了下去。那些人认得前几日在这里被临幸的她,想来慕婕妤日后应该会受宠,于是也不敢说的就退了下去。
“婕妤,你看她任人宰割的傻躺在那,真是可笑极了。”雅蓉尖酸道。
“听说是昨夜晕倒了。好晕不晕的,怎么偏偏在这里晕,莫非想争宠?”慕子翎杏眼微瞪,走近苏妲拉反手就想扇她一耳光。
“婕妤别!”雅蓉连忙拉住她,“小不忍则乱大谋,婕妤这一巴掌下去,她脸上肯定会有痕迹。小宁子不也说了,这龙床上第一位得幸女子是婕妤,婕妤还愁日后会被冷落么?今日过来,是要让王上看看婕妤对姐妹的关怀之心,让王上对婕妤刮目相看啊。”
“哼!”慕子翎恨恨抽回手。
拓跋硕走进来的时候,看到的是慕子翎正拿着湿帕帮苏妲拉擦手的画面。
“慕婕妤真是姐妹情深啊。”拓跋硕似笑非笑说道。
“慕婕妤真是姐妹情深啊。”拓跋硕似笑非笑说道。
“王上夸奖了。臣妾只是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而已。”慕子翎有些害羞道。
拓跋硕走近床边,见苏妲拉气色越来越好,心中稍安。
“王上,姐姐睡在这边,定给王上带来了许多不便。臣妾觉得还是将媚妃姐姐搬回清和阁照顾的好,那些下人毕竟也熟悉一些。”慕子翎一番话既为他着想又为苏妲拉着想,真真贴心。其实她只不过是不想苏妲拉睡在大殿,整日与拓跋硕朝夕相对而已。
“慕婕妤真是想得周到呢,不如孤以后便去子倾苑休息如何?”拓跋硕俯身看向慕子翎,眸子似笑非笑,眼神如渊。
慕子翎不提防他突然靠近,精致的五官配上那种又邪魅又危险的眼神,让她突然有些面红耳赤。
拓跋硕就是这样的人。他睥睨你便需臣服,他微笑你便需倾倒。
“臣妾当、当然不胜欢迎。”有些惊喜又有些难以置信,慕子翎喜笑颜开。同时心中想,若是能和王上一起也不错,毕竟六王也不是长久的选择,当个生活调味就行了。王上才是最要把握住的人啊。
“那慕婕妤要不要先回去准备……嗯?”
“啊、那臣妾就先告辞了。”慕子翎得了宝似的欢喜离去。
拓跋硕点点头,眼中的讥讽一闪而过。不过是随意许些后王宫妃子都喜欢的承诺打发她走而已,至于去不去,哼。
“水……”床上人低低道。
拓跋硕拿过水杯,轻柔将水喂了下去。
看着苏妲拉有些苍白的嘴唇,他不由得又想起她昨晚的红唇嫣然,端的是诱惑人心。
心旌荡漾之际,拓跋硕急忙敛住心神,将她小心放平下来。
若要想好好守护住她,便是让她离开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王宫吧。她本是池中白莲,化了人样也便是在世人疾苦时悲悯一把罢了,哪可以在这乌烟瘴气的王宫里久呆,迟早是要枯死的。
与三王那样大爱天下的人一同离开,在民间做做善事之类的,才是她最好的归宿。
拓跋硕一个下午就这样温情的看着沉睡的女子,时而蹙眉时而微笑的。一边的小宁子看得心惊肉跳,疑心王上是不是中邪了,默默寻思着要不要把张御医请过来。
许久,拓跋硕终于错开眸子朝他看了过来,“小宁子,传膳吧。”
小宁子有些疑惑,“王上您不是要去子倾苑么?”
拓跋硕凤眼淡淡一扫他,流露出一个‘多事’的表情。
小宁子立马自觉把自己变成一个哑巴,泥鳅般的跑去传膳。
子倾苑这边,久等之后的慕子翎深深觉得自己幼小的心灵又被王上无情的践踏了。正当想上演一场主子不爽下人遭殃的戏码时,突然一抹杏色从眼前掠过,慕子翎当下雨过天晴,只说是身子乏了,要回房休息,并不准任何人来打扰。
“珣,你这几天去哪了,怎么会跟那尼姑一起回来?人家好想你嘛。”慕子翎趴在拓跋旬裸露的胸口撒娇道,她的发丝凌乱而湿润,明显是经历了一场水乳交融的酣战。
哦,不是一场,是一夜。
拓跋旬枕着手臂并不回答,也许他根本就没听到。他的眸色微微淡棕,使得眉眼间的迷蒙风情更甚,配上特有的慵懒气息,像极了烟雨空濛的水墨江南。却是无情也有情。
慕子翎见他不答,也不追问。心想他既然敢招惹自己,不顾事情暴露的危险后果,那定然是十分喜欢自己,所以自己也一定要相信他。
慕子翎觉得自己真的是对这位众人口中的怪物王爷越来越欲罢不能了。明明下定决心想好好讨好王上的,一看见他,却又什么主意都没有了。
他是那样特别的,长风一样的男子啊。自由自在,天地间独他一缕,能为你带来任何你梦想中的气味,但是,却不能抓在手心。多么令人惆怅的事实。
慕子翎兀自沉醉着,却不知其实拓跋旬此番进王宫,是因为听说媚妃突然病倒。只是想起了‘老相好’慕子翎,便顺便过来采花。在看到慕子翎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般手足无措后,拓跋旬好似明白了什么。
杏袍男子一把捏住慕子翎的下颚,“你是不是跟拓跋硕上、床了?”
“哎呀,痛!”慕子翎转开脸,以为他这般粗鲁是因为愤怒自己委身于王上,不由得心里欢喜,不过脸上却作了一副楚楚可怜的神情,“珣,你也知道我是他的妃子,肯定要这样做的。若不然,万一我有了你的孩子,而他却还没碰过我……”
本就是想让你有这样的下场,拓跋旬心中懒懒想。他棕色眸子慵靡一转,不是说不近女色么,看来拓跋硕你终究也逃不过薄情风、流帝王的命运。那浅是定然不能交给你的了。
想来浅突然病倒,是因为体内的蛇毒还没拔除干净吧。拓跋旬坐了起来,看似慵懒速度却极快的穿好了衣服。他准备去三王府拿白龙须。
“珣你又要去哪?不准你走嘛。”慕子翎抱住他。
“婕妤你要乖乖的哦,拓跋旬得空自然还会回来。”拓跋旬笑得妖魅懒散。对付黏他的女人,他一向是好言许以美梦承诺。
他虽懒散,却也生来是个风、流胚子,不会因自己心中厌恶而对美女做出什么明显的拒绝。女人么,想要伤她最深,不一定就是要对她绝情。
“嗯,珣一定要经常有空哦。”慕子翎恍如恋爱中的纯真少女,一脸依依不舍。
拓跋旬笑得越发妖魅,身形一转,便从窗台中掠了出去。
“最近老是眼花看见人影呢。”一个小王宫女奇怪道。
“是啊是啊,莫不是王宫里有人在放风筝?”有人附和道。
拓跋旬在空中懒懒一笑,自己被看成风筝了么?不过当风筝倒也不错。起码有一个人会将连接自己的线紧紧拽在手心,一眼一颦关注的都是自己。
许久不曾这样感性,他心中一时软弱,于是回忆里许久不曾有过的声音突然又在他脑中轰然回响起来,“你这个怪物,滚,滚远点!”。拓跋旬秀眉一蹙,脚上力道加大,飞快掠了出去。似乎这样,就可以摆脱那些梦魇般的回忆。
拓跋旬并不知道苏妲拉昏迷的真相。拓跋硕为了掩盖此事,勒令知道此事御医们不准走漏风声。不过拓跋旬想要知道真相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他现在想当然判断是苏妲拉的蛇毒发作了,便也没有再去苏妲拉那探查。
说起来,他的府邸离三王府是最近的,却是一直不曾上门拜访过,而后拓跋言中了自己调制出来的毒,他亦没想过出手相救。今日竟然会踏上三王府,他有丝很神奇的感觉。
原来自己有一天也会来拜访拓跋言。
拓跋旬从后苑墙壁跳下来时,恰逢有人在此弹琴。宁静清远,淡淡的抚慰人心。
“今天是什么日子,竟有如此稀客上门。”拓跋言如玉般温润的声音混着琴音淡淡传开。对于拓跋旬从后墙翻下,他似乎并不惊奇。好像若是拓跋旬正常从大门进来,他倒是会觉奇怪了。
被人当场捉住,拓跋旬并不以为意。他本来也没打算去偷,只不过是低调行事罢了。恰好碰见正主,倒省了许多功夫。
“三王此处可还有白龙须?”拓跋旬懒懒问道,却是一点没有求人的意思。
玉手压上琴面,袅袅琴音于是停了下来。拓跋言目光浅浅而温暖的看向他。
“库房还有一些,六弟要来何用呢?”拓跋言轻轻问。他本不是那种多事的人,可是难得拓跋旬主动来找他,于是便生出了想要好好关怀的心意。
拓跋旬懒眸一抬,整个人向柳树斜斜靠去,那样风月无边的气质竟是比婀娜多情的柳树还要抢眼。“三王什么时候喜欢多管闲事了?”语气里也不见有任何讥讽或是不耐,依旧是懒懒的,透出些许妖魅。
拓跋言不接话,依旧只是注视着他。熹微的身影里,他似乎又看见一个四岁的小男孩,一脸不在意的离开王宫。小小的背影里,透出无比寂寥疏寞的气息。
皇家对子嗣的养育向来严苛,儿子年满十二岁时必须离开母妃,搬出内王宫,在外王宫的府邸中独立生活。不过女儿倒可以一直生活在内王宫中,可以离母妃的王宫殿近些,就好似拓跋婧这般。
那时拓跋旬不过四岁,他为何如此着急的就要离开母亲搬出去?拓跋言不知其中故事,只知前一个月他的母亲昭贵妃得到了父皇破天荒的宠爱,惹得其他娘亲嫉妒连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