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轴拔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
秋风萧瑟中,韩辰缓缓拿出一张手帕,轻轻为她擦去眸中泪痕。
她那深沉的话语,真挚的情感,刺痛着韩辰每一个神经。
他听得出来,陈曦言语中的那份真挚,那份急切,那份迫不及待,那份恨不得拿她自己的命来换她弟弟命的认真!
“走,上车,我带你过去。”
扯着陈曦的手,韩辰加快步伐。
行路中,看到前者殷切期盼打量在他身上的神情,韩辰一笑:“好,只要有一丝希望,付出再大代价,我也帮你把他救回来。”
车在路上行驶着。
车内,陈曦眼角通红,一言未发。
二十分钟后,车缓缓停在了他们要来到的目的地。
江城人民医院。
韩辰下车,为陈曦亲自打开车门。
扯着她的手,流散于人群中。
抬头仰望。
周围满是高大的医学大楼建筑。
让他想到了一些事情。
十天前,他初回江城,与苏如雪一起踏足着人民医院。
那时,他被苏家人视为弃子纨绔。
就是在这里,他以德报怨,拨通了战区电话,请动大国手为苏家老太太治病。
也许在旁人看来,真心可以换到真心。
殊不知,苏家根本没把他当人看。
今日,韩辰再次踏足此地。
依旧是救人。
时间,事件,是何等之巧合。
可韩辰知道,结局或有不同。
陈家兄妹,可不是苏家那样的人,能比的了的!
陈曦的弟弟,只要还有一丝希望,他绝不放弃!
缓缓呼了一口气,绕过人群,两人朝着医院内走去。
陈曦像一只惊怕的小鸟,紧紧跟在韩辰身后。
“哥,你跟我来。”
两人走到医院某间病房楼一楼楼梯口的时候,陈曦并没有像其他病人家属一样,直接上楼,而是带着韩辰,慢慢来到一楼拐角处的某地。
杂货堆积,破旧不堪。
这明明,是一间堆放旧物破烂的杂货铺!
却被人改造成了临时病房!
只因里面一张不过个人大小的破床上,躺着一名脸色惨白,嘴唇发白,呼吸困难,输着氧液,手臂上腿上甚至全身上下都被扎了无数个针眼的男孩儿。
这是病人居住的地方吗?
这种环境,有利于病人身心恢复健康吗?
这简直,就是拿病人的命开玩笑!
重要的是,病床上躺着的那名看似奄奄一息的小男孩儿,正是陈曦的弟弟,陈海生的孙子,陈家仅存的唯一香火血脉,陈望。
姐姐,名陈曦。
弟弟,叫陈望。
意指当清晨天地间初升第一缕晨曦时,所带给大地的勃勃生机,带给人们关于对美好一天的期望。
他,也是陈家的希望!
嘎吱!嘎吱!
可能是听到有人来的动静,病床上的陈望缓缓睁开朦胧的双眼,看到了陈曦,以微弱的气息道:“姐,你怎么来了?”
“小望,你的身体好点了吗?”
看到破旧病床上躺着的那道与时刻饱受病痛折磨的身影,寓情于景,陈曦情不自禁,潸然泪下。
“姐,别哭……别哭……我好了好多了……”陈望努力张着口,强颜欢笑。
他试图,用这样的语气,来减缓因为他的病,给他家人精神上带来的痛苦。
“姐不哭,姐不哭!姐是在看着我们的小望,身体越来越好了,姐是在为你高兴,你很快就能出院了!”
话虽如此,可话到深处,她终究是忍不住。
陈曦虽小,有些事与道理,她都懂。
此番言语,无非安慰罢了。
这番话,她已经不知道说了多少次了。
她又岂能不知,要让陈望摆脱病魔折磨,恢复的像个正常人一样,前路漫漫,何其艰难。
可纵然再难,再艰。
她都绝不放弃,因为这是她血脉至亲的弟弟啊!
“姐,你今天不是在学校读书吗?怎么会跑来看我呢?咱们爷爷呢?是不是家里因为我的事情,又怎么了?”
缓缓过后,陈望想到了什么,不禁担心道。
“没有。”闻言,陈曦急忙强迫自己擦去脸上泪痕:“爷爷在家里给你做好吃的呢,我,我们今天休息了,所以我就看看你,我们都在等着你,快点养好身体……回家……”
“回家……咳咳。”
说话间,陈望躺在病床上,又猛烈的咳嗽了几声,这一下可吓坏了陈曦,急忙手足无措地为他找来手绢。
“姐,我是不是快死了?”
哪知,陈望这一句话刚说出口,陈曦脸色瞬间就变了:“说什么呢!什么死不死的?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以后不要再提这个字!”
“医生说了,你的病都是小事,你很快就能康复。你要保持好心态,好好养病。你是家里唯一的男子汉,以后这个家都要靠你,知道吗?”
“对不起姐,我惹你生气了……”陈望躺在病床上,努力扭着头,眼中露出了渴望,语气很虚弱,似乎在追忆着什么。
“姐,这几个月来,我想了很多,想通了很多,看透了很多,爷爷不在这儿,我有好多话想说出来。你知道吗?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啊!”
“因为这花花世界我还没看过呢,人们都说,这外面的世界有多美好,有多光明。爷爷常说,男子汉大丈夫,仰不愧天,俯不愧地,我是家里唯一的男子汉,我还没有出人头地,我还没有赚钱长大,我还没有让你和爷爷过上好日子,我……我也不想这么早就这么走了。”
“今天,来换点滴的医生阿姨跟我说了一下我的情况,咱们家……据说爷爷已经翻箱倒柜,再也没有钱给我治病了,他们……要赶我走……”
“我好怕,我好怕!我不是怕死,我是怕……家里以后没了我,你和爷爷……会难过的……”
人,只有在死的时候,才会感受到对求生的那份挣扎般的渴望。
此情此景,印刻在旁边一言不发的韩辰心中。忍不住,他脚步挪移上前了几步。
见此情景,即便以韩辰从战火中浴血奋战八年,磨练出来的钢铁之心,也不禁颤动,颤动!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纵然钢铁,遇热也熔。
所谓真情,人间至在。
大爱无疆,永恒永久。
这个时候,陈望也看到了韩辰的身影:“姐,他是谁啊?”
陈曦道:“小望,他是韩辰,咱们韩家家主的儿子,咱们爷爷口中常提起的少爷韩辰。”
“原来是少爷啊!”陈望以眼神对韩辰示意。
“我早就听爷爷说过,咱们主家的少爷,是个很厉害的人,少爷……能够回来,我真的好高兴。”
他语气虽轻,可韩辰感受到他言语中的礼貌。
他声音虽小,面临此等祸端,却拥有着超乎常人,超乎他这个年纪的镇定。
韩辰看在眼里。
陈海生把他们教得很好。
兄妹俩虽然读的书很少,可论人品,绝对不比那些所谓的天潢贵胄差!
“你叫陈望。”
韩辰缓步走过去,把手搭在他身上盖着的一层沾了灰尘的破棉被上,眼中既沉然又充实着怒意。
“是啊,少爷。”
韩辰不语,看着他身上被扎的千疮百孔的针管窟窿,往昔的一些记忆,也如潮水般浮现在眼前。
“你,得了什么病?”
“我……我们也不清楚,听医生说,好像是……无药可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