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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柔的唇微微松开,眼眸之中,有惊讶,有不解,更多的,是没有人能看懂的动摇。
  因为太过紧张,她的额头,隐约冒出几滴透明的汗珠,太阳一照,那水珠儿便融化开来,沿着苍白柔软的脸颊滚了下去。
  看上去,既脆弱,又惹人怜爱。
  一阵风吹过,她的颊边有几缕不安分的发丝儿跟着飘动,在空气中打了个圈儿,最终停在那张微张的软唇旁。
  这一次,洛真没有刻意压抑自己内心的想法,顺从心的期许,伸出右手,将那几缕头发拨到了宁柔耳后。
  她的指尖很冰,但指腹下的肤很热。
  说话的时候,温热的气息洒在两人之间,轻易,就扰乱了宁柔的心。
  怎么这个表情?
  宁柔竟是此时才察觉到洛真的手指还停在自己颊侧。
  她正要后退,那只带着凉意的手,就主动从她面上松了开来。
  一切都是那么自然。
  宁柔依旧糊涂,洛真的表情如此镇定。
  脸红的,永远只有她自己。
  她想不通,便习惯性地逃避,咬了咬唇,才小声给出回答。
  你不是说,不喜欢小孩子吗?
  这个问题,宁柔五年前问过,五年后也问过。
  每一次,听到的答案,都是否定的。
  由不得她不敢相信。
  洛真垂了垂眸,指尖仍留有一丝暖热的余温,是宁柔颊上的温度。
  她竟有些不舍得忘掉这来之不易的触碰滋味。
  人不是一成不变的,我是人,我也会改变。
  宝宝很乖,也很懂事,我想,没有人能不喜欢。
  又是一句真心夸赞的话。
  虽然夸的是宁宝宝,但宁柔,却不自觉地弯了弯唇。
  这些年来,有很多人都在她面前夸过宁宝宝,但没有一次,能让她像现在这样开心。
  开心到,连她自己都没发现自己在笑。
  她觉得骄傲,又有些自豪。
  她不可能不骄傲自豪。
  因为洛真和所有人都不同
  洛真,给予了宝宝身体里的另一半血液。
  就这么高兴吗?
  宁柔唇颊笑意明显,眉眼完全舒展,心情显然很好。
  洛真将她这幅模样看在眼里,忍不住也跟着笑了笑。
  空气中的暧昧渐渐退散,被一种微淡的温馨取代。
  宁柔嘴角仍是抿着,许是觉得羞怯,她默默将视线别开,好一会儿过去,总算红着脸,无声的点了点头。
  宁宝宝一个人坐在后座等了好几分钟,才终于将妈妈和姨姨等来。
  宁柔和洛真先后上车。
  宁宝宝靠在车门上,眼底里满是愉悦的笑意,等洛真将另一道门也合上,立刻爬进宁柔怀里,而后挤在了两人中间。
  她从来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被两位家长同时宠爱的感觉。
  别的小朋友,和爸爸妈妈一起出去玩的时候,就是走在爸爸妈妈中间,左手牵着爸爸,右手牵着妈妈。
  她也想尝尝这是什么滋味。
  她抬起头,笑着看了宁柔一眼,便将小手放在了宁柔手上,随后又转过身,咬着唇看了洛真一眼,颊边虽还留着浅笑,但眉宇间藏着些犹豫,似乎在担心自己会被拒绝。
  正是踌躇的时候,一只手却主动将她的手握住,车子里响起的,也是她最喜欢听的清亮的、又略带了一点冷意的女人声音。
  怎么不让妈妈抱?
  很温柔的问询,满是爱护。
  宁宝宝看着洛真的眼睛,忽就有些不好意思,一张小脸涌出些红,说话的时候,声音比平时小了不少。
  宝宝想坐在妈妈和姨姨中间~
  她担心自己的小心思会被看穿。
  但洛真却朝她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
  像无可奈何、又像纵容宠溺。
  这一刻,她似乎体验到了那些有爸爸、也有妈妈的小朋友们的快乐。
  包裹着幸福滋味的快乐。
  车子很快,没多久就到了平阳路。
  宁柔下车的时候,洛真给了她一个袋子。
  是糖水铺的打包袋,包装地仍很精致。
  宁柔正犹豫要不要收,洛真便握住她的手,直接将袋子塞进了她手里。
  不值钱,只有一碗糖水,还有中午没有吃完的饭菜,不吃,也是浪费。
  洛真的眼神,尽是无奈。
  自两人重逢,宁柔就总是担心亏欠她什么,尤其是在金钱方面,更不愿接受她的帮助。
  其实,就像是她说的,就算只是朋友,也应该适当接受对方的好意。
  可宁柔永远跟她分得那么清。
  她猜不到原因,只好用自己的方法来一点一点改善宁柔的生活。
  就像现在,那些饭菜,明明是让师傅特意按宁柔的口味做的,却只能说是剩下来的。
  别拒绝我。
  你知道的,我只是想帮帮你作为朋友。
  毕竟,你也给过我三年的幸福。
  朋友。
  宁柔听见这两个字,不知不觉,就垂下了头。
  她没再说话,手指却用力握了握,将袋子的提口攥得更紧。
  再抬头时,神情一如既往地钝滞。
  谢谢。
  两人在车外说话,宁宝宝从车窗探出了个小脑袋,宁柔见状,立刻将车门打开,把女儿也抱了出来。
  母女俩手牵着手,站在车子后面,看着洛真上车,看着洛真离去。
  直到再也看不见车子的身影,才边说话,边朝着院子慢慢走去。
  妈妈,怎么不请姨姨到家里玩儿呢?
  姨姨要工作呢,现在回去开会了。
  原来姨姨也要上班呀~妈妈,姨姨是做什么的呀?
  姨姨自己开公司,很厉害的~
  关于洛真的话题,宁宝宝怎么问都不觉得腻。
  而宁柔,会耐心地解答她所有的问题。
  回到家,刚好六点半。
  诚如洛真说的,袋子里只有一份小碗的糖水,和一份用塑料盒打包的饭菜。
  饭菜的量,有一点多,不过,她和宁宝宝两个人吃,应该刚刚好。
  吃完饭,又是半个小时过去。
  直到擦桌子的时候,宁柔才想起来被自己藏在桌垫下的那张照片
  洛真十五岁时的那张照片。
  照片很小,只有成年人半只手掌大,因为时间太久远,当初从相册里拿出来的时候,上面的塑封膜已经没有了。
  这些年照片夹在本子里,并没有什么损坏。
  宁柔早上一时情急,担心被洛真发现,直接将照片塞进桌垫底下,这会儿拿出来一看,才发现照片边角和中间的位置,早已被垫子里残留的水浸湿。
  她伸出指腹在上面摸了摸,然而并没有什么用,那水已经浸在了相纸里面。
  这种情况,只能拿去店里处理了。
  宁柔眉头微微拧着,免不得有几分自责。
  当初离婚,除了肚子里的宁宝宝和这张照片,她什么都没有带走。
  这些年每当想起洛真,她也只能依靠这张照片来缓解心里那些无人知晓的苦。
  照片坏了,没有人会比她更难过。
  因为这件事,她一晚上的心情都有些低落。
  酒吧这几天搞装修,夜班全部取消,但是工资还是照发。
  这也就意味着,宁柔晚上可以好好留在家里休息。
  九点不到,她就给宁宝宝洗漱干净,随后自己也洗完澡,换上了睡衣。
  等洗完衣服,母女俩一起躺在床上,就这么在黑暗中闭上了眼睛。
  宁宝宝白天出去了一趟,晚上睡得又香又沉。
  没一会儿,就缩在妈妈怀里睡着了。
  至于宁柔,脑子里总想着那张被损坏的照片,心怎么都静不下来。
  在床上翻来覆去好半天,她还是悄悄起了身,借着手机的灯光,踩着拖鞋,一步一步走了餐桌边。
  照片被放在桌上,用一支笔压着。
  宁柔怕吵醒女儿,连小夜灯都没有打开,只借着手机的光照明,从抽纸里取了两张卫生纸,小心翼翼地开始擦拭照片上的水污。
  她的眉头,锁的很紧,表情是一贯的认真专注。
  只可惜,无论她怎么努力,所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
  她修不好被水毁坏的照片,就像
  她和洛真,再也回不去曾经幸福又美满的三年。
  坏掉的东西,就是坏掉了。
  失去的东西,也永远回不来。
  宁柔眨了眨眼,还没反应过来,一滴圆润的泪珠儿,就从眼角淌了下来。
  像是心底压抑的所有痛苦、压力、委屈,全藏进了这泪水里。
  本来只有一颗,紧接着,是第二颗、第三颗。
  等她数不清到底是第几颗的时候,手里举着的手机,却传来一阵细微的震动。
  十点了,谁会打电话来呢?
  宁柔吸了吸鼻子,伸手从抽纸里取出一张干净的卫生纸,随意将眼泪擦干。
  她不敢再哭,胸口却仍在微微地起伏。
  好半天过去,才将手机拿过来看了一眼。
  居然,是洛真打来的。
  她不敢接,怕被洛真发现自己的异样,但手机,却还是震动个不停。
  没办法,就只能按下接通键。
  电话那头的女人,心情似乎不错,说话的时候,语气格外轻盈。
  这么早,怎么屋里就没灯了?
  宁柔的反应很迟钝,并没有意识到这句话代表着什么。
  她还没来得及应声,女人的声音便又一次传了过来。
  下楼。
  我在你家楼下。
  洛真来了?
  宁柔怔了怔,呆愣愣地点了点头,好半会儿过去,才想起来洛真并不能看到自己的回应,于是又松了唇,又软又乖地应了一声。
  好。
  只是一个字,并不足以让人察觉出不对劲。
  洛真手里拿着宁宝宝白天的存钱罐以及医生开的药,脸上带着些微的笑意。
  她总苦恼不知该怎么帮助宁柔,这存钱罐倒是个好帮手,下午回了酒店,她突发奇想,将之前那张银行卡也从投币孔里塞了进去。
  至于取钱的密码,自然就是宁柔的生日。
  楼梯口等了三两分钟,很快,就有脚步声传来。
  洛真将手里的东西藏到身后,刚一抬头,就看到身穿睡衣从楼上走下来的宁柔。
  宁柔穿的,仍是长款的宽松睡裙,但这一件,是白色的,因为比较薄,显得就格外的透。
  楼道很黑,院外的月光往里一照,宁柔下楼的时候,她很清晰地就能看见睡衣里面的形状。
  只是一眼,她就立刻将视线挪了开来。
  不是不想看,而是不敢看。
  宁柔对人,从来都没有什么防备心。
  对她,尤其如此。
  洛真红唇微抿,两只手藏在身后,下意识就将手里的小金猪握紧了些。
  直到宁柔来到面前,才终于将目光转移了回来。
  相比楼道,楼梯口的月光更盛。
  一明一暗对比,看的,就更加清楚。
  洛真指尖力气无意识加大,两个人还没说话,空气中就响起一声细小的崩裂声。
  周围太过安静,这一点点的声音,也尤为明显。
  宁柔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洛真就将宁宝宝的小金猪拿了出来
  只可惜,小猪的尾巴,可怜地被掰断了。
  抱歉
  洛真的呼吸很热,掩在阴影中的脸也有些红。
  她没好意思看宁柔,视线微微低垂着,直到耳边响起一道略微沙哑的声音,才将目光重新放回宁柔脸上。
  宝宝的存钱罐?
  宁柔的注意力,全被这个断了尾巴的小金猪吸引。
  她对洛真没有防备,也不知道该如何掩饰情绪。
  说话的时候,嗓音哑哑的,眼尾泛着红,月光落下,隐约还能看见脸颊上有两条淡淡的泪痕。
  哭了?
  洛真的唇,下意识地松开,心,也跟着紧了紧。
  那双好看的细眉,几乎一瞬间就蹙了起来。
  小金猪被她放到左手拿着,右手便得了空。
  不给宁柔任何反抗的机会,她的手指就抚上了宁柔的颊,只半秒的功夫,宁柔脸侧所有垂落的长发,全都被她温柔地拨到了耳后
  哭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无啦!收摊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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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八章
  宁柔不是一个喜欢哭的人。
  除了八年前两人初遇的那个夏日雨夜,她曾哭着求洛真不要去医院,往后的日子里,她的每一滴眼泪,全是洛真在床上逼出来的。
  越是不怎么哭的人,哭起来,就越是让人心疼。
  宁柔的眼泪明明早已止住,但此时看着月光下那双微红的眼睛,洛真的心,仍无法抑制地紧缩。
  下午分别的时候,人不是还好好的吗?
  怎么四个小时过去,就哭成这样?
  洛真脑内浮起各种猜测,不等宁柔出声,人便朝前走了一步。
  两人的身体,顿时挨得更紧了些。
  跟我说,被谁欺负了?
  颊上的手,那么冰凉,耳畔萦绕的呼吸,却那么灼热。
  宁柔双瞳微睁,心似处于冰火两重天中,经历痛苦又煎熬的漫长折磨。
  她摇摇头,一双浅灰的眸钉在洛真脸上,将那张清冷脸孔下掩藏的愠色看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