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还有什么没准备的吗?你要不要再仔细检查一遍?”桂心不知多少次重复问道,她将提篮里面的东西,一一摆在桌上,边检查边说道,“绷带,药酒,止疼药……”
陆心水不确定的说道,“应该就这些,没有其他的吧?我昨天看他,好像也伤的不是很重,倒是那几个被他打的人,一个个都鼻青脸肿的,满脸都挂彩了,没想到,道长竟然有一副好身手。”
桂心伺候陆心水,有两年了,自打第一次见到他她到现在,还是头一次,看到她脸上露出这么轻松真诚的笑容。
陆心水那份心思就写在脸上,藏都藏不住。
虽然桂心也不大赞同,她家姑娘和那道长的姻缘,不过看眼下这形势,阻挡是阻挡不了的,还不如顺着她的心意,这样至少还能哄得姑娘开心。
她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姑娘笑起来的样子了。
“你说,道长为什么会有那么好的身手?好像打架挺厉害的样子,他们平常有专门练过吗?”陆心水不加掩饰的表达好感,实在想不通原因,便小声的和桂心讨论着。
看到陆心水高兴,就比什么都重要,桂心想了想,顺着她的话说,“应该是平常都专门练过吧,以前不都是还有道长坐地飞升的传说吗?他们修道之人可玄乎了,上知天命,下知地理,怕是整个宇宙玄黄,都没有他们不知道的东西,会点拳脚功夫,也不足为怪。”
陆心水听完后,连连点头,“你说的不错,毕竟道士都要行走江湖的,如果不练好拳脚,万一被人砸了摊子怎么办?”
她终于想起来正事,见桂心正把一件一件的东西,重新放到提篮里面,说道,“都带齐了吧,带齐了我们就出发。对了,他今天应该在家吧?”
“在的在的,青山前不久刚传回来的消息,姑娘你就放心吧。就算他不在家,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们便在外面等着,肯定能碰上的。”
陆心水对于这个地址非常熟悉,这一次直接乘坐马车过来,不到两刻钟的功夫,就停在了小院门口。
“吱—呀—”
院门打开的声音,传到了两个人的耳朵里,陆心水下意识的看去,结果面前这扇门,依然紧闭,倒是从隔壁探出了一个脑袋。
陆心水与她四目相对,很快双方都认出来彼此,那妇人笑了笑,不自在的摸了下发髻,说道,“姑娘,还是你呀,今天又来找道长啦,哦对了,我听说,昨天道长好像和人打架了,也不知伤到了没有,本来我还想去问一下关心一下邻居,现在您过来了,倒是省了。哎呀,我就不耽误你们了,你直接敲门吧,道长应该在家的。”
院门很快又关上。
与此同时,像是约定好了一样,面前的门打开了,谢长绝就站在里面,脸色苍白,嘴唇起了层薄薄的皮,他平静的看着她,那双眼睛明明和以前一样漆黑,但是冥冥中,她却感觉到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
“来了。”他淡淡的开口,没有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仿佛早就预料到这般情景一样,随后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微微侧身,让开了道路,说道,“进来吧,茶已经泡好了。”
陆心水喉咙发痒,莫名起了几分不自在的感觉,迅速的朝他点了点头,然后快步走进小院里。
屋里飘着淡淡的茶香,桌子上摆着的两盏茶,正飘着飘渺的白色水雾,微微低头,可以看到碧绿的茶叶,在水里面慢慢舒展。
确实是刚泡好的茶。
陆心水看着这两个茶杯,突然笑了笑。
桂心小声的道,“姑娘,您笑什么呢?”
“没什么,东西你都送到了,可以先回去了。早上若是问起,就如实告诉她我的去向,不必来接我,晚点的时候,我会自己回去的。”
桂心不大放心,但又不知道说什么,眼看着她家姑娘正慢慢的从过去不愉快的回忆和阴影中走出来,她理应替她感到高兴才对,然而心中始终有种挥之不去的酸涩感,让她感到沉重,以及…莫名其妙的悲伤。
“愣着做什么呀?你赶紧回去,这儿不需要你。”陆心水开始催促了。
她本来就是这样的女子,热情洋溢,大胆似火,在下定决心之后,所有的感情都不藏着掖着。
“好吧。那奴婢就先回去了,姑娘,你一定要记得早点回府,不然我没办法交代,要是王爷问起来怪罪下来的话,奴婢可就惨喽。”她愁眉苦脸的,一张小脸已经皱成了苦瓜。
陆心水被这样的她取悦了,哈哈大笑出声,然后站起来把她推出了房间,“走吧走吧,我知道了,赶紧的。”
桂心离开之后,陆心水在房间里面等了片刻,还不见谢长绝出现,倒是隐隐约约中,听到安静的小院里,从厨房传来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她循着声音来到厨房,那个熟悉的声音正在里面忙碌,他背对着她,宽肩窄腰,两手忙个不停。
陆心水再走近了点,便看到砧板上放着的鱼。
这条鱼从外表上来看已经被处理干净了,谢长绝正挽着袖子,将整条鱼放进打成面糊的小盆里,随后便被裹成了白色。
锅里的油热了,香味儿溢出来,他一转身,隔着小小的窗户,和她四目相对。
不知道为什么,陆心水突然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她张了张嘴略有些结巴的说道,“我在屋子里面等了你,许久都不见你过来,便想着来找找你,然后就看到你在忙,所以没好意思出声打扰你。”
“你不用跟我解释,我没有生你的气。今天给你做糖醋鱼,想吃吗?”他问的突然,愣是让她没反应过来,见她不答话,他又皱了皱眉说道,“还是说,你现在不喜欢吃糖醋鱼,那你喜欢吃什么,你跟我说,我做给你。”
“没有…”她思路有些跟不上,总觉得今天的谢长绝更奇奇怪怪的,所以自然也没有察觉出来他语言中的漏洞,“我挺喜欢吃的,你做吧,嗯……你怎么想起来要给我做鱼了?今天我可以在这里吃饭吗?”
她还记得,之前她来府上拜访的时候,想要留在这里吃饭,却被他毫不留情的给赶走。
“昨天的事情,多亏了郡主帮忙。我理应谢谢你的。”谢长绝将鱼放进锅里,立刻响起一阵滋滋滋的油炸声。
陆心水看着他熟练的动作,嘴角微微上扬,说道,“都是我应该做的,归根结底一开始是你为了帮我出头,才会去和他们那种人扯上关系的。你为我做的,我都知道的。”
少女的情意,还和当初那样,明明白白的摆在脸上。
其实她对他的感情,他一直都看得清楚。
早些年的时候,没有感到半分欣喜,甚至为此还十分羞愤,如今机缘巧合之下,能够再次有这个机会,除了感到激动之外,更多的却是胆怯。
他不敢想,万一有一天身份败露,之后会出现什么样的事情,甚至是下意识的不去想。
“郡主,这里油烟大,恐怕你会感到不适,所以还请你先回到房间里去等候吧,不必拘束,对了。”他终于笑了,尽管那笑,轻如鸿毛,眨眼就消失不见。
他说道,“郡主还有没有别的想吃的菜,我做给你,就当是表达谢意了。至于我为郡主所做的,都是我心甘情愿,换做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个与郡主有过接触,了解郡主为人的人,都不会任由他们那样侮辱你。”
关于茶馆里发生的事情,陆心水不想再提,淡淡勾唇,便笑着揭过不提,她听话的报了几个菜,谢长绝表示没问题的之后,便回到了房间。
泡好的茶温度刚好。
她喝了口,驱散了凉意,一个人在房间里太过无聊,好在中途谢长绝进来,给她找了几本话折子,让她打发时间。
她平时在府上,没事便翻翻话本,看的不在少数,而谢长绝给她拿的,几本全部都是崭新的,一看就是刚买的,不凑巧的是,她都看过了。
“谢长绝。”她打开门,冲着厨房的方向道,“这些话本我在府上都看过了,还有没有别的啦?”
“书房里还有些,你自己可以去找。”
谢长绝的书房十分简陋,不过藏书却不少,其中最多的是关于修习大道的,陆心水不感兴趣,再有就是些同样崭新的甚至还没来得及拆封的新话本。
她没什么兴趣,便在书桌前坐下来。
桌上平摊着一张纸,上面写着她的名字。
她看了眼,眸子动了动。
谢长绝做的饭菜,卖相很好,尤其是那条糖醋鱼,叫人看的垂涎欲滴。
她并不吝啬夸奖,竖起大拇指说道,“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就是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尝尝。”
他自然而然的给她夹菜,在夹到鱼肉的时候,先放到碟子里,将上面的鱼刺剔除干净后,才放进她的碗里。
“看看合不合胃口。”
他说完话,发现陆心水一动不动,视线盯着他先前剔刺的碟子,脸色难看,方才还是红润润的,此刻竟然有些发白。
谢长绝心中忍不住咯噔了下,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非常沉稳的声音,说道,“怎么了?怎么不尝尝,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陆心水咬了咬唇,深吸口气,她问,“这是你的习惯吗?我觉得…和一个人很像,便想到了他。”
轰——
谢长绝有点慌,他握着筷子的手险些不稳。
原来习惯真的难以改变。
在他还是懦夫的一个奴才的时候,陆心水总喜欢使唤他,有好几次,她吃鱼的时候,非要让他剔刺。
他当时就是把所有的鱼刺,都剔除到碟子里,然后一根一根大刺小刺按顺序排列,整整齐齐的,陆心水初次看到时,还打趣他,但他始终没改变这个习惯。
没想到竟然忘记了!
现在该怎么办。
她会发现吗?
不。
不应该吧。
毕竟席苍是真的已经死了,病死的,而他也不清楚自己的魂魄,怎么就到了这个叫谢长绝的身上。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说出去都不会有人相信,更不要提,有人会想到了。
谢长绝在心中不断的暗示自己,要冷静要沉着,千万不能露出什么马脚。
于是他不动声色地吸了口气,说道,“郡主说的是什么习惯?剔刺吗?”
他从容不迫的笑出声,“只是觉得剔刺这件事太过无聊,所以给自己找点乐子罢了。”
陆心水也渐渐回过神来。
她很确定席苍已经死了,而眼前的谢长绝,和席苍没有半点相似,尽管她偶尔会从他身上,感到些许熟悉感,但他和席苍是全然不同的两个人。
他们不一样。
是她太敏感,太捕风捉影,小题大做了。
“没事,没什么的。”她讪讪的笑了笑,像是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闷头夹过那块鱼肉,尝了口,眼睛亮晶晶的道,“很好吃,看不出来道长厨艺这么好。”
“郡主过奖了。”
一顿饭吃的心满意足。
陆心水没再想起令人扫兴的席苍,谢长绝又是个不会主动聊天的,两个人虽然没有什么过多的交流,但是氛围却十分祥和温馨。
“碗筷我来收。”他站起来说道,“那边有软榻,郡主累了可以去休息会,下午我定了包厢去看戏,希望郡主赏脸。”
陆心水今天过来是为了他身上的伤,没想到他居然邀请她去看戏,拒绝的话还来不及说出口,那人像是早就有所预料般,匆匆离开的房间。
她无奈的笑了笑,来到里屋,确实有张软榻,上面铺着白色的绒毛,。
陆心水坐上去,感觉非常舒适。
她记得之前几次来这里的时候,好像并没有看到这张软塌,想来应该是他新添置的。
软榻上还有个毛茸茸小狗样子的玩偶,沾染着雪松的香气,十分好闻,这样熟悉的味道,也令她感到放松。
她慢慢的想着,这个软榻,大概也和那些话本一样,都是为了她特意添置的,这么想着想着,不知不觉间竟然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