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匈奴赶回老家后,尨州和刄州都收了回来,牛桓安排好驻城池的将士后,终于踏上归程。
他给司持的秘密回信中,表示神武大将军一息尚存,特意带着回京。
言外之意自不必说。
司持信得过牛桓,对他的话不加怀疑,在他眼里,那位神武大将军已经成为过去式了。
让他多活这么久,都是对他的仁慈。
放在平常的话,私下蓄养士兵,不论数量多少,不论起初目的是什么,都是死罪一条。
若是人人都像他一样,那这个皇帝他还做不做了?
司持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相反,他还体贴的给了他尊严,毕竟他也不是不讲情面的人。
这位叶将军能够在国家为难之际,挺身而出,击败匈奴,算是立了大功。
所以他给了他全尸啊!
司持将牛桓的信烧了,心中格外舒坦。
匈奴一事解决了,至少没有了外来侵犯的担忧,他的皇位是保住了,不过被匈奴这么一闹,司持顿觉还有许多事情要做,首当其冲的就是,重文抑武的政策,得改一改了,否则没有匈奴,周边的其他小国也会跃跃欲试,蠢蠢欲动。
西凉没有什么出色的年轻武将,得抓紧时间培养一批……等等!
司持眼前猛地浮现个嚣张的少年的模样。
他如梦惊醒般,才想起来,差点将陆廷野给忘记了。
提到陆廷野,司持心有戚戚。
他怎么不知道那是个天生就属于战场的人,可惜就可惜在,他是陆家的人。
如果不是陆家的,他一定会大力扶持,让他成为西凉历史上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有时候命运就是这么无奈。
陆家本就权势滔天,经常有人同他说,陆钏海可能心怀不轨,他不得不防。
因此哪怕陆廷野有着旁人望尘莫及的本领,他也只能忍痛埋没他。
陆家在朝廷里人脉众多,决不能让他的手再伸到军营,决不能让陆家如虎添翼。
现在陆家没了,陆钏海的女儿人在醉人间接客,听说还成了头号名妓,至于陆钏海的四个儿子,死了三个,仅剩的一个下落不明,而偏偏就是这下落不明的一个,就像个不知什么时候会炸开的闷雷,让他始终无法完全安心。
毫不夸张的说,陆廷野是陆家子弟中最出色的一个,也最让人难以捉摸的一个。
他的本领和性子,都让人完全猜不透,他到底会做什么。
陆家出了这样的事情,不把他抓回来,不亲眼看着处理了他,司持总是隐隐不安。
“来人!”他捏了捏眉心,疲惫的道,“请大师过来。”
司持对宫里的大师很敬畏,坦诚的说了困扰自己的事情,恳请大师测算陆廷野的生死。
他的眼睛紧紧的盯着在大师手中的龟壳,连吞咽口水的动作,都下意识放慢了许多。
大师将龟壳抛到空中摔下,反复三次,眉头拧的越来越深。
司持紧张兮兮的道,“大师……结果如何?”
大师捋了捋胡须,短暂的停顿后,摇了摇头,“恐怕不能如圣上所期待的那样。”
司持脸色骤然变得煞白,他就知道,就知道陆廷野不会轻易死的。
算他有本事!
他的兵铺天盖地的在找他,而他居然躲躲藏藏的还活着!
“那是如何?”司持不死心的问道,“他还活着吗?他在哪里?大师能够推算出来吗?”
大师惭愧的摇了摇头,“若是能够推算出他在何处,圣上便不必如此忧心。”
“他果然还活着!”司持捏了捏拳头,咬牙切齿的道,“果然如此!”
大师点点头,他只是个卜卦的,向来不参与皇室里面的事情,更何况……
他记起方才的卦象,不动声色的藏起目光中的悲悯情绪,起身毕恭毕敬的行礼。
“回圣上,若是没有旁的事情……”
司持回过神来,暗自懊悔自己的失神,他亲自起身,将大师送出了宫殿。
直到彻底看不到大师的影子,脸上的阴鸷尽显无疑。
“来人!”他冷着脸下最绝情的命令,“再加派人手去找陆廷野,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司持的忐忑与不安,陆廷野并不知情,后来还是牛桓将司持又寄来的密旨给他看,他才知道,原来自己失踪不见这件事,对于司持有这么大的影响,这倒是出乎了意料。
他凉薄的垂着眼,左侧唇角讥诮的掀起来,整个人看起来像是把泛着寒光的刀。
牛桓一开始就知道他狂,眼下毫无疑问,他的狂展现的淋漓尽致。
“皇上又增派了许多人找你……”
陆廷野轻笑了声,“辛苦了。”
“……”牛桓无语。
人家找你是要你的命,你倒是好,怎么还跟人家客套上了?
不过这种天才型强人的想法,他自知是不可能揣测得了,只按着自己的想法,继续往下说,“他们做梦也不会想到,公子就在这里。”
“恩。”还是淡淡的敷衍。
“咱们还有三日就到京城了。到时候公子打算怎么做?”
陆廷野扫了他一眼,“再说。”
“……”
他的眼睛很好看,瞳仁漆黑,眼白分明,漫不经心瞥过来的目光里,都夹杂着凛冬寒意。
牛桓觉得自己那点心思,每每对上他,都被他一览无余。
他想勾出一抹笑,没想到陆廷野转过头没再看他,幽幽的道,“牛将军,站好队。”
牛桓灰溜溜的没回一句话,内心却翻江倒海。
他确实有短暂的动摇,认为与西凉的皇权相比,陆廷野有天大本事,也不一定能够成功。
而且他们要去的是京城,那可是皇权集中的地方,只能胜不能败,只能速战速决不能拖。
京城一旦坚决防守,驻扎在多座城池的将士们就会率兵援助,那他们的处境就危险了。
前后夹击,里应外合。
注定要输。
他不是陆廷野那样的天才,却也懂孤立无援就意味着再无翻身机会。
一路行来,他没有一天不在想这件事,越是靠近京城,越是动摇。
此刻被陆廷野明着提醒,他不得不说出自己的忧虑。
“怕什么?”陆廷野气定神闲的扬了扬眉,“该害怕的是他们。”
这种自信狂傲的话,牛桓一辈子都说不出来,他认命般的点点头,彻底绝了那些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