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苍不愿意相信眼前之人就是他的亲生母亲,他更不愿意承认这十几年来都是错付的。
如果一切一切都如岑丽彤所说,那么他算什么?
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吗?
世界上还有比他更可怜更愚蠢更残忍的人吗?
如果所有的事情都没有出错,如果他只是来陆家做工的一个下人……
他有可能得到所有他想要得到的,而不用如此痛苦纠结煎熬!
阿芷待他真心实意,他与阿芷两情相悦,他们二人本可以成为神仙眷侣。
即便不能,这份美好的感情,也会成为记忆中不可或缺的部分。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他们彼此仇视憎恶记恨,成了对方的眼中钉肉中刺,走向爱恨两端。
席苍不停的摇头,万千复杂情绪,齐齐涌上心头。
他是懊悔的,是纠结的,是难堪的,是怨恨的。
怎么可能不怨恨?
他看着岑丽彤那双泛着绿光的眼睛,还有那张令人作呕恶心的嘴脸,恨不得一刀捅死她。
她知不知道,因为她的一个谎言,有人付出了沉痛的生命代价,还有人永远失去毕生挚爱!
“你快说呀!”岑丽彤不知他所想,急切的催促道。
她站在雨地里等他已有些许时间,冻得浑身发抖,早没有了耐心。
要不是看着这个儿子现在有了出息,能够弄到些许钱,她才不会跳出来与他相认。
她年轻的时候还能凭借着美色,哄得一些臭男人给她花钱,如今不行了,那些臭男人都是些好色之徒,看她人老色衰,便对她吝啬起来,一个子儿都不愿意给她,她日子过得艰难,有上顿没下顿的。
陆家倒台的时候,她偶然间看到街头巷尾都在张贴逃犯席苍的画像,这才知道她那不起眼的儿子,竟然进了陆家,成了陆钏海得力的左膀右臂。
她开始暗中搜寻席苍的下落,同时到处打听陆家事情的始末。
岑丽彤知道自己的儿子是孝顺的,所以特意在忌日这天,就守在坟上等着。
天降大雨,她等了许久,才等到他,然而她可不是来和他表演母子情深的。
“你不说话,我也知道,你在陆家这么多年,手头上的钱一定不少,我告诉你,我是你老娘,你有义务把钱交给我,你是要赡养我的,如果你不把钱给我,我就去报官,哼,你现在可是朝廷重要的通缉犯,到时候闹到公堂上去,苦日子就来了!”
岑丽彤自以为抓住了把柄,洋洋得意的道,“怕了吧?怕了就赶快把钱给我!你手头没有十万两也有五万两,你可糊弄不住我,我对这些道道门清,你十几年都没有照顾过你老娘,现在发达了,先给我五万两,作为你这些年对我的补偿,然后,每个月给我五千两,供着我吃喝玩乐,你听到了没?你可是我儿子,不能拒绝我!不然你就是不孝!”
她兴奋的安排道,“对了,我们老家那套房子,被讨债的给占了,我没地方住,你这两天给我在京城买套宅子,我要那种四进四出的大宅子,再给配上十几个仆人伺候着,另外,你名下的地契房契之类的,不能全部给我的话,我至少也得要一半儿,别忘了,我可是你老娘,如果不是我给了你生命,你能有这些吗?你给我是应当的!是天经地义!儿子的东西,身为老娘的有权利要!”
席苍脑子很乱,耳边雨声哗哗,他的内心也像被雨浇了般,里里外外的凉。
岑丽彤看他神情愣怔,恐怕他不答应,所以故作凶狠的骂道,“你听见了没?我是你老娘,不管我说什么,你都得照做!”
她指着他鼻尖,嚣张蛮横的架势,和寻常在街上看到的任何一个泼辣村妇没区别。
大概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做出那么恶心的事情。
天地间黑漆漆的,挂在树梢间的灯笼,被雨水打湿,燃烧的蜡烛熄灭,只残留着星星点点的光。
席苍望着这盏灯笼,就像是看见了他本该明亮,却被迫灰暗的人生。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生他养他的母亲。
命运何等弄人。
他哈哈大笑起来,凄厉的笑声,在潇潇雨夜,听来尤为骇人。
岑丽彤心中发慌,色厉内荏的呵斥道,“你笑什么?”
“没什么。”席苍心意已定,他收敛笑容,优雅的点头道,“母亲说的是,一切将会如您所愿。”
岑丽彤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
她激动的瞪圆了眼睛,道,“此话当真?那你明天会给我买宅子吗?”
席苍扬眉回答道,“会。不然你就会报官。”
“还算你聪明。”岑丽彤说道,“那你什么时候给我银子?”
“我今天来祭拜母亲,没带银子在身上,不然明日您亲自来取,我同您说个地址。”
“好!”岑丽彤一口答应,“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先回去了。”
她出门前还在和一个男人鬼混,现在既然事情搞定了,不耽误回去继续逍遥快活。
度过了这一晚,明天她再去拿银子,以后的日子,想想就舒坦。
岑丽彤兴高采烈的往回走,在她走后没多久,席苍身后缓缓出现两个黑衣人。
席苍哂笑了声,“去吧,做干净点。”
“是。”
他的好母亲,操纵他二十多年的好母亲,让他一错再错,做了许多混账事的母亲。
是时候该付出代价了。
她死后,他不仅会给她烧金银元宝,还会给她烧大宅子,要多少有多少。
到地底下好好享福去吧。
席苍从坟地上回来,就开始喝酒,记不清喝了多少,只感觉酒越喝,脑袋越清醒。
他本想借此麻痹自己,然而那些往事,那些对话,疯狂涌上脑海,令他痛苦不堪。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后知后觉的想到了陆心水。
诚然事实如岑丽彤所言,那么他和陆心水毫无血缘关系,他们就可以……
陆心水被他丢到了醉人间接客,每晚他其实就在隔壁,能够听到她痛苦的哀求……
他的阿芷……
席苍喝的醉醺醺的,催促着下人将他送到醉人间。
他和往常一样上了五楼,却做了往常不敢做的事情。
他推开她的房间,然后意外的看到,她居然想把自己溺死在浴桶里。
内心积压的怒火,嗖的一声就窜出来。
理智不受控制,说了许多言不由心的话,现在一切重归平静,心也渐渐变得清明。
“阿芷。”他叹了口气,视线缓慢朝她移去。
漂亮的女子有着最为精美的肩胛骨,她的脸上有尚未干涸的水滴,睫毛上都晶亮亮的闪。
席苍内心触动,有什么东西正在复苏,且以难以置信的速度,疯狂的蔓延生长。
他眼睛发红,倏地起身,来到浴桶旁。
浴桶里面铺满了花瓣,美好的身体看不真切,但他的眼睛很快被灼烫,因为他看到她裸露在外的肌肤上面,满是各种旖旎的痕迹,即便不用说,就猜到她曾经经历过什么。
席苍知道他不该生气,本就是他一手造成的,可亲眼看到时,完全是另一番感受。
他几乎遏制不住内心的澎湃、愤怒、与浓烈的嫉妒。
他嫉妒的想要发疯。
“起来。”他看着她说道,不等她有所反应,就将她从里面拽出来。
猝不及防的举动,令陆心水大惊失色,她尖声叫着,用仅存的一只胳膊挡住身前的风光。
万千春光,岂能遮挡的住?
席苍杀红了眼,彻底失去理智。
他将她打横抱起,在她的尖叫声中,将她丢到床上,附身压了上去。
整个过程,陆心水都在哭喊着咒骂着,她不明白,为什么席苍会这么对自己。
席苍吻着她咬着她抱着她,身下是极端的愉悦,心中是极度的悲伤。
他贴着她的脸,滚烫的热泪往下滑,后来他一遍遍的说着对不起,都压不住哀伤与痛苦。
席苍压着她折腾到天亮,陆心水明白自己挣脱不掉,索性就不再挣扎。
她任由他在身上作乱,始终冷着张脸。
只有在情动时没忍住,才会流露一二。
然而这不经意的一二,足够让席苍疯狂。
没日没夜的堕落。
陆心水记不清他到底在这里呆了多久,也不会问他为什么说对不起,席苍频繁说到的的命运弄人,她并不在意,她只知道,她脏了,脏的彻彻底底,再也不是之前那个,高高在上的陆家千金。
席苍每日每夜都守着她,像是没有了其余的事情要做。
阴魂不散,赶也赶不走。
以前她有多么渴望和他单独相处,现在就有多么抗拒他的触碰。
偏偏她还躲不掉。
这天早上醒来,她是被他折腾醒的,之后浑身愈发酸痛,更加懒得起身。
她感觉近来四肢沉的厉害,人也无精打采的,便打算翻个身继续睡觉。
然而闭上眼睛,外面嘈杂与喧闹声,全部传了上来。
她的好奇心被吊起来。
难不成京中发生了什么大事?
外面喧闹声越来越大,细听似乎还有人打架。
陆心水坐起身,环视一周,没看到席苍,心想他估计有事出去了,于是便偷偷打开了窗户。
窗户正对东西大街,往常这里随处可见小摊小贩,可今天却挤满了流民。
怎么会是这样?
流民打哪里来的?
她顾不上多想,就被眼前的场景给吓住了。
几个流民因为抢吃的,而大打出手,他们下手没轻重,各个都挂了彩,头破血流,煞是吓人。
这种事一般没人敢掺和,围观的却很多。
情况越来越糟糕,有人趁乱顺走馒头,被人发现后再度打起来。
尖叫声哭喊声连成一片。
画面血腥,陆心水不忍多看,呆愣自己,耳边传来呼喊声。
“让开,都让开!别打了!来人啊,把他们的人都给拦下来!”
来人声音年轻硬朗,且隐隐带着几分熟悉。
陆心水准备关窗的动作顿住了。
她微微低下头,循着声音看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