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送殿下。”
许邕端庄行礼,鞠躬相送,直到马车声越来越远,才渐渐直起腰身。
他看向许知意,压不住心头的好奇,问道,“阿姐,方才太子殿下同你说了什么?”
“约我今晚见面详谈。”许知意如实回话。
“谈什么?”许邕问。
她摇摇头,“并未多说,殿下故作高深,似乎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吧。”
许邕不解的道,“太子久居庙堂,谈论的都是家国大事,你一个养在深闺的姑娘家,他总不可能跟你谈论如何治国平天下吧,莫非是殿下看上了你?要纳你为侧妃?”
他两眼瞪圆,一副受到严重惊吓的模样。
许知意见状没好气的嗤笑了声,“你还不如直接做梦,都比这个现实点。太子殿下什么身份,我们什么出身,人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怎么可能看得上我?”
她毫不客气的朝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许邕捏着下巴思索了片刻,说道,“阿姐你说的很有道理,可你也不差啊,你看看你,肤白貌美,腿长且直,整个京城我都没寻出来第二个比你长得还要好看的姑娘,太子殿下身居高位是不假,但他也是个正常的男人,我也是男人,我最了解男人,男人啊,都是喜欢美色的,像阿姐这样容貌的,总是能轻而易举就撩动男人的心弦。所以,太子看上你,是有可能的。”
“没可能。”许知意懒懒的道。
“有可能。”他坚持道,“公子野看起来清心寡欲,不还是拜倒在阿姐的石榴裙下?”
许知意微微侧目。
陆家出事之后,许邕小心翼翼,从未在她面前提过这个名字。
她静静看着他,扬了扬眉,“然后呢?你想说什么?”
许知意有双过分漂亮的眼睛,平静注视着人的时候,目光却是强烈而灼热的,叫人无法躲闪。
许邕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慢慢的说道,“阿姐,我的意思是,公子野下落不明,若是太子殿下当真有那份心思的话,其实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你这样认为?”许知意问他。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他理了理思绪,条理清楚的说道,“太子殿下身居高位,手中握有足够的权力,能够护你周全,嫁进天家便意味着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阿姐你很好,所以你能够配的上这天底下最好的男儿。”
许知意笑了笑,和蔼的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你现在还小,自然可以说出这番话,当你长大后,有了自己心仪的姑娘,你便会明白,即便你爱的那个人普通似尘埃,在你眼中依然是这世上最美好的存在,什么是最好的?我所爱的,便是最好。”她见他似懂非懂,面露疑惑之色,说道,“你呀,以后少操心别的,做好你的功课,再把家中的生意打点好,阿姐和爹爹都会欣慰。”
许邕乖巧的点点头,始终记挂着在意的事情。
他问,“阿姐今晚要去见太子吗?”
许知意隐约感到不安,她想此行恐怕并不是什么好事,然而太子主动邀约,她没办法拒绝。
黄昏的时候,司宇珩特意派来马车接她。
许邕将她送到门口,目光中满是忧色。
许知意不想让他担心,尽量表现的无所谓,然而进到车厢里,恐惧再度袭来。
她一路上胡思乱想,后来思绪繁杂之际,竟然莫名的与“陆心水”被发现一事联系起来。
陆家的事情事关重大,当朝皇帝很是重视,太子司宇珩为皇帝分忧,自然对此事也很关注。
会不会是通过“陆心水”查到了她?
这种猜测,让许知意如坐针毡,这种焦躁感,越是靠近东宫,越是浓烈旺盛。
“许姑娘,到了。”
许知意被人带到偏殿,屋子里面的炭火烧的旺盛,热浪一阵阵迎面扑来,熏得她眼睛发胀。
“吱呀——”
金丝檀木座椅擦过地面的声音,迅速吸引许知意的目光。
她看到斯文儒雅的男人,含笑站起身来,点头朝她示意。
许知意立刻见礼。
“起身吧。”司宇珩说道,“过来的路上冷吗?这天儿越来越凉了,今年春节怕是会下大雪。”
“不冷。”她逐次回答问题,说道,“殿下的马车里面烧着炭火,一点都不冷,若是春节下大雪,倒也是件好事,古人云瑞雪兆丰年,说明来年是个好年。”
“许姑娘不光模样生的俏丽,话也说的漂亮。”司宇珩赞许的笑道,“不愧是能够将五皇弟迷的神魂颠倒之人。”
许知意脸色冷下来。
与司征尘的事情,她以为除了当事人,无人知晓。
看来这位太子爷,果然有些手段,就连守卫森严的司征尘的府上,都有他的眼线。
她不做声,微微垂头,在这样的人精面前,少说少错,不说不错。
在完全不知道对方的来意之前,她不想先将自己交代的一清二楚。
司宇珩扫了她眼,轻哼了声,“今天请许姑娘过来,倒是有别的事情。”
“还请殿下明示。若是臣女能够帮上忙,定当竭尽全力。”
司宇珩重新踱步回到座位上,慢条斯理的拍了拍掌。
几乎是同一时间,偏门被打开,从外面走进来两个人,在他们二人中间,押着一个女子。
许知意心中没来由的狠狠跳了下。
竟然是薛依娴!
最最担心的事情,真的发生了!
薛依娴怎么会落在司宇珩的手上!
许知意的大脑飞速运转着,司宇珩请她过来,为的是薛依娴的事情,定然是知道他们的关系。
她很快做出反应,惊讶的上前两步,看看薛依娴,又看看司宇珩,感激不尽又欣喜非常的道,“殿下!这……这……您是怎么找到的?实不相瞒,臣女曾经发出寻人告示,到处找寻薛夫人,都未有结果,本以为再无任何希望,没想到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殿下,您是在哪里找到的?”
司宇珩把她的所有反应与表情,尽收眼底,心中忍不住暗暗惊叹。
要么是这个女人当真什么都不知道,要么就是她的演技过于炉火纯青,连他都未看出破绽。
他不动声色的按照原计划说道,“实不相瞒,是在醉人间里找到的!”
“什么?”许知意蹙眉,看向薛依娴的目光变得反感,她脸色稍微变了变,说道,“薛夫人,你既然都要嫁给我阿爹了,怎么又重操旧业了?你先前不是答应过我,以后要安分守己踏踏实实的过日子吗?你说要与过去决裂的那些话,难道都是唬我的不成?”
她捏着拳头,居高临下的看着薛依娴。
薛依娴没做声,只用一双迷茫的眼睛,空洞洞的看向她。
“你做什么这么看着我?你倒是说话啊!你去醉人间做什么!”她步步紧逼着发问。
薛依娴歪着头看她,一手抓着头发,一只手塞进嘴里,忽然,她咯咯咯的狂笑起来。
寂静的夜里,突如其来的笑声,令人毛发悚然。
许知意确实有被吓到,下意识的朝后退了步。
她有些骇然,短暂失神后,不解的看向司宇珩,问道,“太子殿下,她这是怎么了?我怎么瞧着她有点不对劲啊?明明之前不是这样的……她…怎么了?”
司宇珩懒懒的撩起眼皮子,仍旧是那副斯文儒雅的模样,只是眼底的寒凉,令人无法忽视。
他缓慢的开口,“她怎么了,许姑娘应当是最清楚的,难道不是你将她变成这副样子的?”
“冤枉啊!”许知意脱口而出大声说道,“殿下此言何解?薛夫人早在好些日之前就失去了行踪,不然我也不会到处找人贴寻人启事,殿下您耳目众多,应当知道,我父亲对薛夫人有情,有意纳为侧室,在京城这么大的地界上,这不是什么秘密的事儿。我是孝顺父亲的,尽管确实对薛夫人有所不满,但也不愿让父亲伤心,自然是同意了此事。”
她说道,“所以,太子您究竟是什么意思,薛夫人变成这样,我也始料不及!”
“是吗?”司宇珩拍了拍手,“许姑娘好演技,若不是本宫知道事实如何,差点要被你骗过去,怪不得别人说,越是漂亮的姑娘,越是会骗人。”
许知意手心后背全都是汗,内里的衣服湿哒哒的黏在身上,令她很难受。
她知道无辜的表情是怎么样的,所以迷惘的、睁圆了眼睛,颇为受伤的看过去。
“殿下!臣女并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司宇珩冷下脸来,声音也变得生硬,“你与陆心水交好,憎恶薛依娴,并不想她进门,所以你将陆心水与薛依娴二人对换,救陆心水离开醉人间,正好也解决了薛依娴,真可谓是一箭双雕,许姑娘好手段!”
“臣女并没有!殿下所言,臣女都没有做过!还望殿下明察!切不可将猜测误以为是事实!”
许知意铿锵有力、不卑不亢的说道。
司宇珩盯着她看了半天,对方毫不畏惧的与他交换目光。
倏而,他轻笑出声,不加掩饰,越笑声音越大。
许知意的心扑扑跳的飞快,随时都有可能跳出喉咙眼。
司宇珩笑够了,用帕子擦了擦眼泪,声音温柔的开口,“看来此事果然与许姑娘无关,本宫只不过是稍微试探下,毕竟你也知道,陆家一事关系重大,如今陆心水丢失不见,本宫不敢上报给父皇,想着要在父皇得知此事前,将此事办周全了,故而抓到些许蛛丝马迹,便着急想要查清楚,没想到用的方法不对,反而吓住了许姑娘。”
“不过,许姑娘的脾气,很对本宫的口味。”他指了指她,“本宫很欣赏你。”
许知意头皮发麻,并不知道他这番话里,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
“既然此事与许姑娘无关,那么本宫也不过多纠缠了。”他翘起二郎腿,说道,“薛夫人本宫替你找到了,就当是结交你这个朋友的礼物,许姑娘离开时,自然可以带走她,但是本宫要提醒一句,薛夫人好像不大对劲,似乎是摔坏了脑子,许逸申身为朝廷命官,若是洁身自好,自然不应当娶这样的女子进门,一来出身低贱,二来身患脑疾,以后麻烦诸多,许姑娘若是真的孝顺,不应该一味的纵容他,做出令天下人耻笑的事情,那是愚孝,你应该劝说他及时止损,这才是真正的孝顺。许姑娘,你以为本宫说的如何?”
“殿下字字珠玑,教诲的是,是臣女以前过于愚钝,多谢太子殿下指点迷津。”
就在这时,从门外跑来一个小厮,小厮上前,附在司宇珩耳边说了几句话后,便退了出去。
司宇珩叹出口气,幽幽的道,“看来我这个五皇弟,是真把许姑娘放在了心上,本宫不过是将你请来小坐片刻,他这个疯子,居然带人手持利器的冲到了本宫的宫门口。从来只听说过英雄难过美人关,倒是没有听过疯子也难过美人关的。”
他啧了声,起身走到许知意面前。
司宇珩是很高的,身材挺拔,模样斯文,举手投足间有股难掩的高贵与克制的傲气。
他稍稍低头,在她跟前突然吹了口气,说道,“许姑娘,你说若是本宫纳你为侧妃,我那个疯癫的弟弟,会不会做出什么傻事来?”
许知意脸色发白。
他们皇家的人感觉没一个正常的。
随随便便张口闭口就能改变别人的一生。
司宇珩肯定不喜欢她,但他绝对有可能,只是为了与司征尘的斗争,而牺牲掉她以及一生的幸福。
许知意心中火气在烧,不过却是笑着的。
她说,“殿下说笑,您如皓月清辉,臣女只是萤火之光,哪里能够与您相配,还望殿下莫要再开这种玩笑,臣女不敢高攀,再者,臣女与五王爷并熟稔,也不知道他为何会做出这种举动,好在五王爷行事无章法,向来随心所欲,所以,今日可能也并非是为了臣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