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知意其实从留仙楼回来的次日,便隐约察觉到了不对劲。
关于宴席上的记忆开始时还是清晰的,越是到夜深,便越是混沌凌乱。
要不是许逸申特意问起她与陆廷野的关系,她都不知道,竟是陆廷野将她送回的府上。
她自然没有公开与陆廷野的关系,只说他是看在陆心水的面子上,才会对她格外关照。
许逸申大概半信半疑,想来是出于面子,到底没有细问。
许知意有些想见陆廷野,但那人却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接连好几日都没有踪迹。
她莫名生出些恼火。
似乎在两个人的感情中,从来都是他占据着主导地位。
什么时候他想见她了,便霸道的随意出入,而换成她想见他,则要等着他来找。
以前没对他这么上心的时候,自然无所谓他出现,现在不同,总觉得他在牵动她的心。
她不喜欢这种被人拿捏的感觉。
许知意尽量克制着对他的想念,反而从别人嘴里听到的关于他的消息越来越多。
说他因着再一件差事办的漂亮,更得太子偏爱,日后前途无量。
说陆家最近似乎有一笔生意做得格外成功,若是能够敲定,只怕又是可观的收入。
说陆廷野年轻有为,样貌养眼,是多少人心中的乘龙快婿,董家已经迫不及待催婚了。
许知意听得心烦意乱,大概是白日听得多了,到了晚上做梦时,模模糊糊的梦到了他。
起初她梦到的只是一间房,摆设与家具都似曾相识。
雕花镂空的窗户,奢靡明艳的床褥,屋子里袅袅蒸腾着的烟雾……
明明是在梦里,她却隐约闻到了那股香甜的味道。
她看到纱幔之后的床上,似乎陈着具曼妙的身体,腰肢盈盈不堪一握,身段婀娜迷人。
许知意不知自己是怎么进到纱幔里面的,但是却将床上人的脸,看的真真切切。
她见过这张脸无数次,是从小看到大的。
她还在出神之际,放么那处传来了动静,没过多久,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男人走进来。
他喝得脸颊通红,但却能够看出尚存着几分理智,因为他在叫她的名字。
许知意张了张嘴,想叫鲁恪的名字,却发不出半分声响。
她急的去看床上躺着的那个自己,没想到少女脸色潮红,神色异样,她不停的拉扯着身上的衣服,似乎极度的不舒服,领口被扯的越来越大,白皙的肌肤若隐若现。
这是…怎么了?
许知意迷茫无措,还未完全反应过来之际,就看见印象里进退有度的鲁恪,突然激动的朝床上的人儿扑了过去,他将那个她压在身下,二人贴的紧密,床上的那个她毫无反抗之力,她看到自己软绵绵的任人宰割,而鲁恪也只是趴在身上,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许知意不解了。
梦境太真实了,就像是真正发生过的一样,更奇怪的是,她听到了鲁恪在说话。
“我会对你好……娇娇……我会对你负责……”
鲁恪到底在说什么啊?
许知意烦躁不已,她很想推开他,然而床上的那个她根本没有任何动作。
直到有个人冲进来,将鲁恪一把拖下去,狠狠砸了两拳。
陆廷野动作生猛,气质凛然,没有人敢阻拦,他停下来时,鲁恪满脸都是血。
即便是在梦里,许知意还是被这样的惨样,吓的打了个哆嗦。
她以为她会醒的。
梦并没有结束。
她看到床上的那个她被陆廷野小心翼翼的包裹住,抱着坐近了马车。
再之后戛然而止。
许知意睁开眼睛时,已经是半下午了。
青果说她睡了许久,怎么叫都叫不醒,险些要去喊大夫了。
许知意疲惫揉了揉眉心:“不必了,我没事,只是有些累。”
“姑娘睡这么久还累?”青果不安的关心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要不还是请大夫过来看看,开些药吃着也好?”
“都说是药三分毒,不吃也罢。”许知意吩咐她去准备热水洗漱,便陷入了思绪。
梦境与记忆中的事情,发生了重合。
那个梦不是梦,而是当晚发生的事,只不过之前她记忆混乱,如今恢复了而已。
她不仅想起了前面发生的,还知道两个人进到马车里,发生了什么羞耻的事。
他居然那般亲吻她……
许知意脸烧的通红,浓浓的羞涩过后,便是疯狂的想念。
他们都有过肌肤之亲,为何这几日陆廷野却不来见她了?
按照他的性子,这并不应该啊。
她想,临近过年的前两个月,朝中总有做不完的事,他应该也是忙的脱不开身。
许知意简单洗漱过后,被告知陆心水来探望她了。
她忙叫人请进来。
陆心水已经成了府上的常客,许逸申有意让二人结交,自然每次都很是欢迎她来。
陆心水出身好,性格好,每次过来都很阔绰,府上一众下人,也十分喜欢她。
青果特意泡了好茶,还烧上炭盆,她一进来,就将备好的手炉交给她。
陆心水笑的开朗,道:“谢谢青果。”
“同她客气作甚。”许知意打趣道:“你怎么来了?这么冷的天,我看雪又下大了。”
她在家的这几天,京城里面下了雪,雪不算小,都已经能没过脚踝了。
天冷的时候,许知意便不爱动弹,以前是,现在也是,她笑称自己也是会冬眠的。
陆心水瞧着她,啧啧的两眼冒光。
少女穿一身绯红的袄裙,白绒绒的衣领贴在娇艳的脸上,下颚明显,骨相极佳。
灵动乌黑的眼睛,眼皮微垂,带着几分失神与恍惚,小巧的唇微微张着,带着几分笑。
生成这副妖精模样,她作为个姑娘家,都被勾的只剩下三分魂儿,别说是男人了。
她顿时理解了她三哥。
这谁能扛得住啊?
难怪素来不近女色的三哥,总是为她做出很多出格的事情来。
人家这张脸,整个天底下都找不出来几张。
许知意一开始确实没注意到她视线,直到对方眼神太过火热,她才蹙眉转过来:“做什么这么盯着我?”
“瞧你好看呗!”陆心水夸奖人的话张口就来:“你就这么盯着我看一看,我的心都要受不了。”
“少贫嘴。”许知意歪了歪头,懒洋洋的翻了个白眼:“来我这儿作甚。”
“看你呗!”陆心水没个正经样子,笑嘻嘻的道:“都说了你好看,多看几眼长寿。”
许知意索性不再追问,反正她到后面都会说的。
两个人乱七八糟的聊,她有心说起那晚宴会上的事情,陆心水便提到了。
她说:“你是不知道,我那晚也不巧喝多了,因为看到阿萝恢复过来,难免高兴嘛,这一高兴喝多了,就把你给忘记了,回到府上后,都睡了一觉,还被我三哥拉出来,询问你的下落。”
许知意眼前浮现出那个画面,甚至清楚的还能想象出,陆廷野当时的表情是怎样的。
陆心水继续道:“后来我三哥去找你了吧?你没事吧?”
她显然不知道当晚发生过什么,估计消息也是被陆廷野封锁的。
许知意笑笑,不以为意的道:“我能有什么事,喝多了而已,后来被他送回来的。”
“我三哥对你是真上心。”她说着说着,突然顿住,半晌说道:“他是看不上阿萝的,想来和董家的婚约早晚是要解除的,这么一想,何必兜这么大的圈子,早在他提出想要娶你的时候,阿爹同意了,哪还能有这么多麻烦事呢。”
许知意不置可否,实在也不知说什么。
“对了,我这次来,三哥让我告诉你,他近日忙的脱不开身,昨天他就又出城去了,不知道为什么临近年底,大案特别多,他被太子看重,自然要为太子分忧。”陆心水说着,坐近了些,挽住她的胳膊:“三哥求你别生他的气,他其实每天都在你睡着之后来看过几眼呢。”
“是吗?”许知意瘪瘪嘴:“这话说得聪明,我睡着之后哪里还能知道?他说来看过,我自然不知道,就是没来看过,还不都是由他说的算。”
陆心水当即不赞同:“我三哥才不屑与在这种小事上骗人呢!他肯定来看过。”
许知意知道她说得对,但还是心里不顺畅,轻哼了声:“谁稀罕他啊,他来不来看我,我才不在乎呢!”
“口是心非的女人。”陆心水拆穿她:“还有一件事,宫里再过段时间就会有祈福大会,是皇上专门请了寺庙的高僧到宫中做法事的,历年来大臣们的家眷也可以参加,到时候我们一起?”
天气寒冷,许知意不太爱动弹,推脱说道:“只怕我们许家小门小户是没资格的。”
“若是得了资格,咱们一起去。”陆心水想了想说道。
毕竟这种祈福大会,什么官职的人能够去,都是皇上说了算的。
陆心水在府上待了差不多一个时辰,临走前才想起来身上还揣了东西来的。
她从袖中取出一个红色的袋子,丢给许知意:“送给你的。”
“什么啊?”许知意赶忙接住:“你小心着点,差些就砸到我了。”
“我哪儿敢砸到你啊,你现在可是我三哥的宝贝疙瘩,我宁肯砸到自己都不舍得砸你。”陆心水笑的咯咯的:“至于里面是什么东西,我不知道,那是三哥给你的,你自己看吧。”
陆心水蹦蹦跳跳的离开了,她这个人明媚活泼,像是永远都没有烦恼似的。
就算是偶尔不开心,也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是女孩子间最幼稚的比较与竞争。
许知意看着那道身影消失不见,才好奇的打开红色锦袋。
锦袋上面绣着花纹,是凤凰的图样,看得出来做工很是精细。
打开锦袋,从里面倒出来一个小吊坠。
吊坠是黄金的,隐约能看出形状,像是只小猪脑袋。
脑袋颇为圆润,两只大耳朵栩栩如生,尤其是猪鼻子,鼻孔张得很开。
两只眼睛笑弯了,雕刻的非常形象,俨然一只呆头呆脑的小猪,活灵活现。
许知意惊讶不已,吊坠上面还拴了根红绳,长度应该适合挂在脖子上的。
她生肖正好是属猪的。
陆廷野写了字条放在里面。
他这个男人,做了好事,从来都不会不留名,习惯性的会在她跟前炫耀邀功。
他要她记住为她做过什么,要她记得他的好,一点点增加对他的好印象。
心机不少,却又真诚的叫人一眼就能够看穿。
他对她邀功,更像是在对她撒娇。
“送你的,喜欢吗?”他每次的信都很直白,下一句更是直接显露本性:“喜欢的话,下次见面记得亲我。除了娇娇的吻,我什么报酬都不要。”
色胚。
许知意准备把字条烧掉,但鬼使神差的,还是将字条存放了起来。
傍晚的时候,许邕上学回来了。
他特意拐了趟点心铺,从那边拿回来了账本,来她屋子里研读。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几天。
他们姐弟似乎因着阿婆的去世,关系缓和许多,彼此间不再剑拔弩张。
许邕学东西很快,有很多地方几乎一点都透,也不知同谁学的,天生的做生意这块料。
他说以前大舅楚栋在世的时候,曾经跟着学过一点,知道些许皮毛。
“那时候你才四五岁大吧?”许知意推测着。
许邕点点头:“是的,不过识的些字,也认识几个数。”
许知意有些饿,叫青果去端些点心来,同时叮嘱他继续看,又不懂的再问。
青果回来的时候,还带回来一封信。
“谁送来的?”许知意无精打采的接过。
看这天明天还会下雪,这么冷她哪里都不想去,就想在屋子里窝着,谁邀请她都不乐意动弹。
她嘀咕着打开,等看清是鲁恪的邀约时,改变了主意。
有些事情,她想的差不多,所以打算当面说清楚。
鲁恪约她见面的地方,是在点心铺旁边新开的茶楼。
她到的时候,已经是半下午了。
今日雪下的确实纷扬,下了马车才走一小段路,到茶楼的时候,如瀑的青丝上已经沾染上薄薄一层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