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举脸上青一片白一片,两只眼睛里似乎都要喷出火来,经常挂在嘴边的那句家和万事兴再也不提,只死死的盯着令氏,就连声音都宛如淬了毒的寒凉。
“大嫂!你休要胡言乱语!冤枉好人!”他步步逼近,咬牙切齿的道:“我自己手上难道没有产业吗?还在乎大哥那点产业?我说了多少遍了,是帮你们掌管着,等玉清长大之后,该是你们的东西,照样会原丝不动的还给你们!我这明明是为你们好,给你们操碎了心,你们不要不领情,还反咬我一口!”
令氏把凌乱的发丝勾到耳后,闻言不客气的笑出声来,她说道:“红口白牙话说的好听!到时候谁知道你还会不会这样做?再者说了,你也说你是为我们操碎了心,就当我们不领情罢了,大爷名下的产业,我会教着清哥儿学习管理,二叔你打点好自己的生意就行了!”
楚举更气了,冷不丁的一掌拍在桌上,茶杯里面的水溅出来,滴答滴答的往下淌。
许知意面无表情的看过去,此刻楚举并未注意到她的目光,冷声呵斥道:“大嫂在开什么玩笑!?你会打点生意?你一个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从未接触过生意,难道非要把大哥留下来的心血给糟蹋了不成?”
“二叔这话说的可有失分寸。”令氏不卑不亢的缓缓回敬道:“那是我夫君的心血,我才是这个天下最不舍得糟蹋他心血的人,我跟在他身边多年,多多少少懂一些,若真要论起打点生意,也不输给你。”
“哈哈哈哈!说大话谁不会!大嫂能把算盘用明白了不?”楚举冷嘲热讽道:“不要自以为会了些许皮毛,就认为会做生意,你知道咱们进货的渠道吗?你会跟着去进货吗?和人谈判过吗?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你别告诉我说你都会!妇道人家,就应该安分守己的待在家中,相夫教子,出门抛头露面逞什么能丢什么人,真要让街坊邻里知道了,还以为咱们楚家男人都死光了,居然让一个女人出来闯荡!”
姜氏原本一直立在楚举身边,她小心翼翼的将茶杯收拾起来,见楚举脸色不佳,帮着阴阳怪气的插了句话,说道:“大嫂,二爷话糙理不糙,咱们女人就是那娇花,让男人好生养着就得了,那些出门闯荡风里来雨里去的苦差事,交给他们做去!二爷没别的坏心思,就是想着,女人家出去做事,到底是不方便的,这才想帮你一把。这世道啊,就是这样,你犟也犟不过来,你若是执意不听二爷的劝,将来丢的可都是咱们楚府的脸,大爷在九泉之下若是得知此事,怪罪二爷不说,还要怪罪你。”
令氏气笑了:“我怎么就丢了楚府的脸?”
“你出去奔波,人家还当咱们府上没人了呢!”姜氏凉凉的道:“你这做的事儿太难看了,叫人左右不舒坦。”
令氏以前知道姜氏和她观念不和,所以向来是不愿与她起冲突,可这会儿实在忍不住,对方刻薄的话三言两语就能激的她血压飙升。
她脸瞬间爆热,气的说话直白而尖锐:“你们说来说去,还不是想吞了大爷的东西?!我告诉你们,我不同意!大爷的东西,就是我们清哥儿的,大爷去了,但你们也休想欺负我们孤儿寡母!”
姜氏拔高声音,索性撒泼道:“谁要欺负你们啦!大嫂你还讲不讲道理啦!帮你们居然被说成欺负你们,天下还有这种好笑的事儿?”
“我不管你们怎么说!这事儿没得商量!”她愤愤的抿唇,握着拳头看向楚举:“二叔,把我们大爷身上的印章交给我!”
他们做生意需要与人签订契约,需要用到刻章。
令氏没在楚栋的遗物里面找到印章,笃定被楚举收了起来。
没有印章,就算她是楚栋明媒正娶的妻子,楚栋原本名下的产业都不会认她。
这是楚家一开始经商时就定下的规矩。
楚举的这种行为,明摆着就是要抢了!
下作!
令氏见他不动弹,继续逼问道:“交出来!”
“嫁到楚家的女人不许出门抛头露面!”楚举不答反问,吃相难看的道:“印章交到你手上,有什么用?清哥儿会用?”
“我叫我弟弟来帮忙打点总行了吧!?”令氏都快要被逼哭了。
楚举笑出声来,呵呵道:“说来说去,还是想把我们楚家的生意变成你们令家的!大嫂,你觉得我会同意吗?!”
令氏被气的整个人都在抖,她用纤细的手指指着楚举,急促剧烈的呼吸着。
楚举佯装没有看到,脸色没有先前的紧绷,似乎是在暗暗得意成为了这场争辩的胜利者。
正厅里有小声的呜咽,来自于楚梨,而楚玉清早就被吓傻了,瞪圆了眼睛呆呆的坐着。
许知意就是在这时候出声的。
她轻笑了声,打破了冷凝的气氛。
“二舅舅,娇娇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她问的客气,眼睛却直勾勾的盯着他,明明明眼前站着的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姑娘,楚举却感到了极大的气场,十分具有压迫性,让他隐隐约约看到了些那两个男人的影子。
若是不知道许知意身后的人脉,楚举根本都不会多看她一眼,现在不仅要多看,还要高看她,他知道许知意与楚梨关系好,猜到她会帮着令氏,但他已想好说辞。
他淡淡的点头,深吸口气,冷静的说道:“是娇娇啊,你怎么过来了?天这么冷,还专门跑一趟,可穿厚了些?”
许邕恨不得把眼睛一翻,这恭维巴结来的真是猝不及防。
许知意温和的笑笑,看着也就是个好看的少女,而且笑起来特别乖巧。
楚举不由得把戒备心放低了。
许知意说道:“不冷,穿的很厚了,二舅舅,你把大舅的印章拿出来吧,大舅家不是还有清哥儿么,理应家业是应该传给清哥儿的,清哥儿年纪虽然小,但眼下已经识字读书,并非完全不懂事,再者说了,经商这种事情,谁都会有第一次,不学永远都不会,你若是真为了大舅一家子好,把印章交出来,实在不放心的话,你就多带带清哥儿。”
楚举一噎,火气蹭的窜上来,幸好他还记着许知意不能得罪,强迫自己心平气和的说道:“清哥儿年纪太小了,这…这很多事儿他都弄不来呢!”
“所以我才说让您帮着带带,其实这事也好弄,您也知道,做生意就是谁拿着印章谁才是掌权的,你若是没有那份私吞大舅家产的心思,就不妨大大方方交出来,难道非要拿着印章,你才能帮着清哥儿?那可不是帮吧,二舅舅,咱们都是一家人,谁也不乐意搞得彼此难堪。”许知意还是软软糯糯的笑着:“既然没那份心思,就别做些瓜田李下的事情叫人心生怀疑。”
她确实没有像令氏那么气急败坏,然而她的话却句句诛心,令他脸上像是被烧着一样。
楚举强撑着狡辩,说道:“这不是清哥儿年幼,做生意经常要用到印章的…带在我身上更方便一些。”
“清哥儿年幼怎么了?年幼不代表成不了事,我们邕哥儿现在可是皇商呢,就东大街上的那家如意点心铺,前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二舅听闻过吧?就是我们邕哥儿的手笔,皇商的旨意已经下来了,流程都走完了,就等邕哥儿回去刻章,再到宫里磕头谢恩事儿就成了。清哥儿比阿邕年纪是小了两岁,但未来不可限量呢。”许知意冷不丁的将此事提出来。
在场的全都惊呆了,包括许邕本人。
他难以置信的看向许知意,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那个铺子他去过,那是许知意的铺子?
不!
重点不是这个。
重点是那家铺子成了皇商,而他才是整个铺子的掌权者?他成了皇商?
这是什么天上才能掉下来的馅饼儿吗?
是在做梦吗?
他做梦都不敢这么想!
许知意对许邕的反应很满意,说道:“这么看着我做什么?你不相信的事情阿姐还真帮你办成了,等过些日子回到许府,你就去把皇商要走的流程都走了,之后没事就好好教教清哥儿,二舅舅多年经商,很多东西你可要好好向他学习。”
许邕从喉咙里面发出一句问话:“啊…阿姐,我真成了皇商?”
“这事做不了假。”许知意状若无意的说道:“托了鲁家公子帮忙,阿姐相信你,虽然年纪小,但是一定能做好的。”
她话锋一转,看向楚举:“二舅,你看,清哥儿和邕哥儿虽然都年幼,这也正是他们难能可贵的地方,人家都说自古英雄出少年,你万万不能因为年纪,就轻视他们未来的无限可能。”
楚举要炸了!
他不是被气的,而是被震撼到的!
皇商的事情,的确做不了假,而且这事无中生有,被查出来是要坐牢的。
许知意绝对不是在胡编乱造,是真的确有此事!
她…她她竟然有如此手段!
楚举完全裂开!
他觉得他现在的表情一定是震惊又呆愣,因为嘴角都在控制不住的轻抽。
直到许知意再次开口,她走近了些,微微倾身,说道:“二舅舅,你怎么说?”
他还能怎么说?
若是这事不如了她的意,以后别想着找她帮忙了!
就他看来,许知意才是真真正正的狠角色!
从她不再生病,到如今不过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她不仅结交了京城里有权有势的公子们,还不动声色的让许家成了皇商一族!
要知道成为皇商,必须需要过硬的人脉。
试问哪个成为皇商的家族,没有几十年的积累,和几代人的经营?
许知意说的那个点心铺,才兴起来区区一两个月,就被破格提成了皇商。
这绝对不是鲁家奔波就能办到的事情,皇宫里面肯定也有非常强势的后台。
是五皇子司征尘?
还是和陆廷野有关的太子爷?
不管是这两个人中的哪一个,传递给楚举的信息就是,许知意厉害!
这样的女儿,他怎么就没有呢!
他脸都僵了,尴尬的干笑了几声,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佯装做恍然大悟的样子,说道:“啊!娇娇说的对啊!倒是二舅舅一时糊涂了,想的太狭隘了,正如你说的一样,年纪小才有更大的进步空间,那就听娇娇的,印章在这儿。”
楚举从袖中小心翼翼的取出一枚印章,朝着呆愣的楚玉清招手,道:“清哥儿。”
楚玉清吓傻了,被叫到名字也傻乎乎的愣在原地。
楚举面露尴尬,许知意则走过去,拉过楚玉清的小手,领着来到楚举跟前。
她从容的取过印章,对令氏说道:“大嫂,你来看看,是这枚印章吗?”
对于事情的戏剧性发展,令氏始终是云里雾里的。
她狐疑的上前,被许知意握住手,少女的手心热乎乎的,让她的思绪也跟着回笼几分。
在那双明亮漆黑眼睛的注视之下,她抓起印章看的仔细,终是郑重其事的点点头。
楚举松了口气笑道:“还是娇娇脑子好使,我也就是关心则乱,才会闹出来这么一出,都是因为挂念着嫂子,心疼大哥的心血。”
他的话是真是假,根本无需辨别,众人心中自有评判。
无非是事情已经解决了,他们给他面子,不乐意拆穿罢了。
许知意见令氏不想开口,和事老的回答道:“二舅舅的心意我们都懂,只是法子用错了,人都有糊涂的时候,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日后清哥儿还指望着您多教教呢,还有阿邕,也要跟你多学习。”
楚举连忙答应下来,他笑眯眯的恭维说:“邕哥儿都成了皇商呢,可真有本事,什么时候去走流程啊?要不要我陪着去?”
许知意好不谦虚的道:“他能成皇商,还多亏了我呢,说到底是我有本事。”
这点楚举可不敢否认:“是呢,娇娇真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