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逸群之才,不过是少年痞气占了上风,专会欺骗春心萌动的小姑娘罢了。待朕给她找个更好的,她也就不喜欢了。”
文帝说着就转身离开,秦书连忙追上去, “不是这样的陛下,您想,若叶华年真是不求上进游手好闲的纨绔,那静嘉怎么会喜欢他呢?她眼光这般高......”
“她当初为了裴卿要死要活,恨不得为了他终生不嫁,如今这么快移情别恋,谈什么喜不喜欢?可笑。”
“陛下,话不是这么说的。静嘉对裴卿那是仰慕,和对叶华年是不一样的,我都看在眼里呢。”
文帝不以为然,不留情地嘲讽,“你又懂的什么。”
“我怎么不懂,我太懂了。陛下,他们俩要是错过了,那可是硬生生拆散了一对璧人。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都发生了,这要是......”
“什么叫该不该的都发生了!”
陛下脚步顿时停住,震惊中夹杂着愠怒。
秦书被天子气场压迫地悄然退了两步, “咳,陛下息怒,我嘴快了。”
文帝来气地指着她想说什么,似乎仍觉不解气,上前狠巴巴地推了一把她的脑袋,“你少在这里妖言惑众,目无尊卑,跟谁你啊我的?”
秦书捂着脑袋认错,“臣女知罪,但是陛下......”
“滚滚滚,滚去静嘉那里,以后你爱什么时候进宫便什么时候进宫,别来烦朕。”陛下说着转身正欲大步离开,挥袖又回身来训道,“叶华年的事情朕可以不插手,但要想尚公主,没那么容易。况且此次名册并无他的名字,朕看他似乎也没有要掺和这件事的想法,到底是一厢情愿还是两厢情悦,想来没这么简单,否则静嘉也不至于整天一副为情所困的德行。总之,这件事情,你们自己看着办。”
陛下圣明如斯,还真什么也瞒不过他。
秦书被赶去了静嘉那儿,两个人一边说话一边顺着御花园走到了临湖园子。
秦书将自己和陛下的谈话告诉了她一遍,她顿时跳脚。
“你怎么就这么跟父皇招啦!”
静嘉恼羞地踢了脚地上的石子,“我哪有喜欢他,哪有和他两厢情悦!”
秦书扫她一眼,淡然地坐到一边的石凳上, “哦,是吗。那行,那这事儿我和裴大人就不管了,反正到时候陛下给你挑的驸马一定不会差。”
都这时候了,她看她还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静嘉听完就着急了,拉着秦书的袖子跺脚, “我不要嫁给别人......”
她忸怩半晌,转过身去撒气地摘树叶子, “那可是......他都不愿意参加择驸马的选试,我就是想那什么他,也没有办法嘛......”
“那就想办法让他参加。”秦书凑过去瞅着她,“陛下那话的意思,就是让我们可以胡作非为,光明正大地开后门。只要叶华年敢参加,咱们就能让他直进终局成为驸马爷,逃都别想逃。”
静嘉眼睛俏亮,忍不住低头偷笑起来, “那,那要怎么样才能让他参加?”
“这个......”秦书思考了一会儿,“让我好好想想。”
静嘉眼巴巴望着她,“阿姐,想出来没有啊?”
“你急什么,我刚开始想。”秦书瞧她望眼欲穿的模样,忍不住调侃,“你看你这急不可耐的样子,就不能矜持一点,都快成望夫石了。”
“哎呀!”静嘉来回踱步,“我没有着急,我......我就是、我就是不想嫁给别人。”
“是,不想嫁给别人,只想嫁给叶华年。”
“阿姐!”
她脸都被她说红了,静嘉捂着发热脸催她, “你快帮我想办法呀!”
“想着呢,你放心,出宫我就找他谈去。”
*
秦书出了宫便寻了叶华年出来,同他去街上边走边说话。
叶华年一路和她东拉西扯,显而易见地逃避问题,秦书及时将话题绕回来,不同他拐弯抹角。
“叶大少爷,看来你是知道我想跟你谈什么。”
他们站在路边看字画,叶华年随手捡了一副画看,轻笑道,“嫂嫂,像我这样的公子哥儿,哪里能配得上公主?”
“少和我说这些有的没的,你哪里是不想娶静嘉,只是不想当驸马而已。”
秦书夺走他手上的画,认真看着他,“叶华年,你对国之朝政的失望和放弃,为什么不能成为你去建设和改变它的力量。”
“嫂嫂......”
叶华年转身看着街上来往人潮,平静道, “叶裴两氏,我的兄长,裴伯伯......都是因为那些朝政手腕,摧之毁之。朝堂之上,陛下释兵权,无事军侯,有事云沈。我所厚积的力量,似乎早已成了无力的烟云......”
他偏头扬笑,可眼底的黯然秦书看的一清二楚,“嫂嫂,陛下为静嘉挑选的驸马定是龙凤卓越。她是高高在上的小公主,是天边云,而我是尘泥,她所嫁之人,该铮铮佼佼,瑶林玉树。”
他又如何能攀之。
第43章 风云无常 (一) 我分明不欠你的。……
文榜首位, 苏氏苏暨。
此外,前十之中另有一个名字让人有些意外。
——位列四位的魏其小侯爷。
秦书看到他的名字,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裴郁卿。以魏淮的身份, 推他上来不失为一个好抉择。
静嘉看到榜册又气又委屈,在宫里闹的不可开交, 再也待不住,不顾陛下谕旨便出宫去了。
她到处寻不到叶华年, 最后是去魏其侯府威逼利诱了魏淮, 才撬出他躲在了谪居酒楼的后院。
静嘉风风火火地闯去了酒楼, 直往后头的院子里去找人。
后院类似府邸庭院,房间不少,静嘉不知道他到底在哪里, 就一间间房推门找。外头有人守着,也没人敢过来拦。
每个房间都空空荡荡,静嘉气头上,耐心也越磨越消,“叶华年!你给本公主滚出来!”
她嗓门穿透四处, 东侧厢房里, 叶华年端着酒杯的手顿了顿,随即低头, 手腕撑着眉宇失笑。
还真的被她找来了。
静嘉找了十几间房门, 在推到最里东间的门时, 发现这扇门推不开。
她愣了一瞬,用力推了两下, 拼命敲门, “叶华年!”
直觉确信他就在这里,尽管喊了好几遍没有任何回应, 可她偏愈发笃信。
叶华年走到门后,单手推着门,目光锁着门外隐约可见的身影。
静嘉敲门敲的手疼,她生气地抬脚踹,“你给我滚出来!”
他转身背靠着房门,垂眸默不出声。
他不知道该和她说什么。
“你出来!”
“叶华年,你这个懦夫!臭纨绔!你无可救药不可理喻!”静嘉说着又冲着房门踹了一脚, “连驸马也不敢当,你分明连云沉一根头发丝也比不上!”
她又骂又踢,使尽浑身解数,房门里也没有丝毫动静。静嘉甚至装哭,也不见他心疼出来见她。
“叶华年你这个混蛋。”她用力推了推门,抹去眼角的泪光,还是骂他来的解气。
“尚公主成驸马入朝,你才不是志不在此,你就是不敢!你只会逃避。你活的这般通透,偏偏放弃了披荆斩棘的勇气。叶氏门楣,前程和后路是你的挂念,何尝不是你姐姐世子妃的挂念?你用最温柔最周全的方式保全它,可是,你忘记了叶氏一族至今的光辉不是靠祖辈周全稳护而来的。”
静嘉看着紧闭纹丝不动的房门,一腔盛气渐消,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委屈和失落,“裴哥哥,皇长姐,皇兄,还有世子和世子妃,他们谁不同你这般通透?可谁又不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我阿姐对我说过,纵夜路一人独行,虽千万人吾往矣。这句话我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可总觉得在我阿姐和裴哥哥,还有温大人身上可以看到。”
“叶华年,你也一直以为我是什么也不明白,什么也不知道,无忧无虑的小公主对不对。”静嘉对着房门看了一会儿,干脆坐在了他厢房门外的台阶上,他不说话她也知道他在。
“我生在皇宫,哪里真的会是一朵风不吹雨不落的娇花?莫说我的一生不由我自己支配,我也有那种自骨子里而生的无力感,就和你一样。我见过太多不可见光的手腕,后宫又何尝比朝前安宁。我唯一幸运的便是还剩下父皇的疼爱,我仰慕裴哥哥,除了他生的好看,更因为我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也因为我倘若不能够嫁给仰慕之人,那我的终身大事也就没有办法由我自己做主了......”
静嘉说着叹了口气,淡笑道,“其实现在也依旧没办法由我自己做主,就像现在这样。什么择驸马,也不过是一场棋局罢了。”
叶华年站在那里,和她只隔着一道门。
她没再说话,可就像她知道他一样,他也知道她在。
他从来没觉得她是不谙世事的小公主。
静嘉独自放空了一会儿,又重新站起来。叶华年看到她模糊的身影远了些,渐渐看不清。他扶着门框的手收紧,心口喧嚣着坍塌。
她所言句句在他耳畔,揭着他自己也不敢看的过往和最深的角落。
他不敢以叶氏作注,亦不敢面对她。
纵是想过无数遍她的婚礼,执她素手相伴的那个人也未敢认作自己。
她的驸马该是像兄长那样的人......
可温大人说,人之一生若不由心,稍纵即逝,最终唯留遗憾刻骨。
流光一瞬华表千年,错而过之,再无回头路。在未撞南墙行至尽途之前,只要心怀所念,有何不可。
有幸循心而前,纵然换得满身霜程,亦不悔矣。
叶华年来不及再想什么人生哲理,他满腔汹涌澎湃地打开门要追出去,刚踏出房门便迎面见静嘉举着一张椅子气势汹汹地冲过来。
“呀——”
她大喊着就这么冲他撞过来,叶华年瞳孔微震,连忙侧身躲开。
静嘉没料到房门突然打开,步子停不下来,惊呼着撞过去。
她绊到门槛向前扑,叶华年眼疾手快地伸手拦住了她,将人带了回来。
椅子重重掉在了地上,静嘉被他搂回了怀里,心有余悸,怔愣地看着他。
他呼吸就在她鼻尖,她都分不清如擂的心跳到底是因为什么。
他不开门,她方才便去别的房间拎了把椅子,准备把门砸开。
叶华年抱着她朗声笑起来,眸华比这太阳还耀眼。
“你还真厉害,我要是躲慢了,还不被你砸的脑袋开花?”
静嘉脑子还是懵懵的,只记得嘴巴不饶他, “那也是你活该!”
叶华年扬眉收紧手臂,静嘉一时身子离他更近,手撑在他胸膛,双颊悄悄滚烫。
“把我砸坏了,你可就真嫁不出去了。”
害羞归害羞,生气归生气,静嘉气还没完全消,依旧得理不饶人,“谁要嫁给你!”
她用力推他,“你这个混蛋!之前对我又亲又抱,和我牵扯不清,现在又躲起来不见人。我还不愿意嫁给你呢!你以为我上赶着是为了嫁给你吗,我单纯是为了骂你是个臭混蛋!”
叶华年没松开,牢牢地将她搂在怀里, “行,你骂,我又不是不会还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