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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卿 纳兰令珩
  时 祈顺杏年如月一日
  裴郁卿指尖微紧,捏着这封与君手书,疼涩自心蔓至脉骨。
  她从一开始就想好了要和他分开。
  从再次选择嫁给他开始。
  不是因为所嫁裴郎,只因她心存前路命理,碍念江山,不忘沟壑。
  并非为情所困,而是为之风骨气节难放。
  那她的情,可是已随那夜冬雪,就此彻底埋葬......
  阿珩,多情似你,藏情似我。
  此路既重归,便是天之命理,你逃不开我。
  第32章 归去复来兮 (一)  谢温卿不杀之恩。……
  “裴卿, 仔细你的手。”
  秦书靠在石桌上,任他给自己画眉。
  “若是画不好,就回去抄一百遍令珩公主容姿倾城。”
  裴郁卿轻勾着唇, 手执黛笔,左手轻扶着她的下巴, 认真勾勒淡绘。
  “殿下天生丽质,怎么画也好看。”
  他注视凝眸, 待之珍视。
  自衣袖漫出的暗沉香绕人心神, 秦书的目光只能看到他。
  平之而视, 是他弧度漂亮的喉结。
  抬眼,是他轻敛的眼睫,静谧的目色。
  余晖将落未落, 倾照在身上。花香四溢,徐徐风拂。
  眼前这样的场景,在她心底藏了半辈子,未想会有成真的一天,这本是她自己都不愿意去看的幻影。
  裴郁卿几笔勾绘, 流畅自然。
  秦书收绪抬手碰了碰眉尾, “好看吗?”
  他将镜子递给她,秦书举起照了照, 秋波小山眉, 灵灵娇色, 一眼流转。
  她看了一会儿,颇讶异地看向他, “裴卿,你还有这样的手艺?”
  若非太清楚他的品性,当真要以为他流连花丛, 日日深情,为漂亮姑娘画眉。
  “真叫人自愧不如。”秦书越看越觉得不可思议,想她自己画都不得如此。
  裴郁卿深看着她,隐晦淡笑道,“许是因为想了太多次,便得心应手了。”
  他不会画眉,但见过父亲倚妆台,给母亲绘眉。
  然他想为他的殿下执黛笔,如此幻景,却是连梦境也不敢贪恋。
  “殿下,我同你说件事情,你别担心。”裴郁卿道,“秦大人昨夜遇刺,刺客未获。”
  在一个个牵扯颇深的案子下,狗急跳墙的人太多,秦书心紧了紧,“父亲他可受伤了?”
  “不曾,秦大人身边都有我的人在,随时护着。”
  “我回去看看。”
  裴郁卿抬手牵住她,“我已经去见过秦大人,大人也说让你莫要回去,他身边不安全,令你保护好自己。”
  他办事她倒是放心,秦书点点头。在裴郁卿身边秦大人才最放心,她还是不教父亲担心的好。
  在那日见到苏家小姐,秦书便让司音暗处盯着些。这两天,司音回了消息。苏小姐有一个谪居酒楼固定的厢房,她时常会孤身前去,似与什么人会面。
  得知了日期,秦书乔装了一番,在谪居喝了几杯茶的功夫,果真等到了苏家女。
  女子随蒙面纱,配着落坠的额饰,不见面容也能觉容色不俗。寻常千金闺秀出门也有以扇遮面或蒙轻纱,她这身打扮在人群里倒是不显异样。
  秦书转了转茶杯,起身跟着她上楼。
  她十分谨慎,没有径自往厢房去,而是随处绕了绕,始终注意是否有人跟着。秦书几次三番隐藏,几次若非反应快,险些就要被发现。
  苏小姐至三楼最里间的厢房,秦书才发觉房门外虽看似没人,但几个看着是随意经过的客人,皆眼观四方。
  这样的情况下,她没有机会听到或看到什么。
  秦书眼风扫到一旁敞开无人的厢房,自然而然地进了去,关上房门。
  她在这隔间转了一圈,趴在只一临之隔的墙上贴着耳朵听了一会儿。
  可惜,什么也听不到。
  她踱步转着折扇,见到侧边开着的窗。
  秦书走过去,往外看了看。
  她发现两个厢房的窗隔得并不远。
  只是没有窗台,往下而去,是临湖的街。
  外边只有一横极窄的横栏可以借力而站。
  秦书望了望十几尺高的距离,有些畏惧后怕地退缩。
  她咬了咬牙,将折扇放至腰间,撩起衣袍爬上窗。她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踩在横栏上,紧紧抓着窗框,整个人翻出去。
  横栏很窄,侧着脚方才勉强可以站住,贴着墙站,双脚只能一半站在上面。
  她只能一只手抓紧窗框,另一只手抓着隔壁窗外的撑杆。
  “殿下交代的事办的如何。”
  “宫中来信,言明所有事情姑姑已经按着殿下的意思办好了......春宴当晚......云氏温仪......卫宁长公主......”
  对话断断续续,加之苏女郎的嗓音轻柔,一句话只能听三分之一,不得不说这谪居厢房的隔音尚是不错。
  秦书有些支撑不住,浑身紧绷着,双手开始有些酸疼。
  此间,厢房门被推开。
  “温兄,其实本王想着,巡按御史这个位置,陆钦臣正好......”
  “等等。”
  纳兰忱的话音停住,疑惑不解,“怎么?”
  温庭之扫了一周厢房四处,他记得自己方才出去,并未带门。
  被屏风挡了一半窗台,隐隐传来极轻微的响动。窸窸窣窣,动静渐引人注目。
  纳兰忱和温庭之相视一眼,心照不宣地侧身躲至屏风后。
  隔壁的对话只听了个大概,等到他们走后秦书才敢发出声响爬回去。
  她费力地扒拉着窗台翻回去,心跳一下下扑通跳的厉害。这么高,她一眼都没敢往下看。
  秦书双脚刚落地,悬着的心也终于定下来。
  随后手腕便被人一把擒住制在身后,紧接着就被人按着脑袋压在了窗台,脖子上还冰凉凉地抵了一把短刀。
  “啊——大爷饶命!”
  秦书觉着自己的手要折了。
  哀嚎着惨呼。
  她和那夜尾随魏其小侯爷进楼子一样,贴了假胡子。
  纳兰忱短刀未撤,听到声音顿了一瞬,偏头仔细看了看。
  秦书这样子委实不容易认出来,纳兰忱只觉得她破眼熟。
  他狐疑地看向这大汉唇上随着呼吸轻吹的胡子,抬手轻扯了扯,还真是假的。
  他一把扯了下来,秦书疼的喊了一声。
  她粘胡子可是十分仔细着贴上去的,糊的紧贴契合,他这样不留余力地扯,真的挺疼......
  秦书眼泪都浸出来了,纳兰忱这会儿终于认出来了。
  他颇瞠目地瞧着她,“阿......阿姐?!”
  秦书脑袋被温庭之压在窗台上,也看不着他,听到声音才发觉是纳兰忱。
  “纳兰?”
  她下意识喊了一声,温庭之听到熟悉的嗓音,怔一瞬连忙松开手。
  秦书得以解脱,惨巴巴地抬了抬自己的左手,“疼......”
  她幽怨地望向温庭之,“温卿真是每回都对我下死手呢。”
  “......抱歉。”温庭之牵过她的手轻揉了揉, “不过殿下,你如此鬼鬼祟祟在这里做什么。”
  今日若是换作别人,她恐怕真有危险。
  秦书活动了一下被温庭之压制的左肩和脖子,叹息道,“说来话长。”
  “不过,我想春宴那晚,恐不太平了。”
  她将方才听到的话复述了一遍,看向温庭之道,“太子殿下这一手,恐怕是借云温仪的手,扯小王爷下水。”
  这件事情,在意料之外。
  不过她方才听到了卫宁长公主,看来他们是要借陛下的逆鳞,来贬信亲王。
  纳兰忱闻言皱眉道,“云沈当年,皆是卫宁长公主之势,也正因如此,卫宁姑姑权势过畏,盖皇权。姑姑才不惜舍了一切,甚至令父皇释了两族兵权,扶父皇坐稳皇位。”
  “这件事情,可谓是陛下的心结难解之一。触及龙鳞,后果可想而知。”
  温庭之缄默须臾,凝眸看着秦书,眼底是似笑非笑的流转,“殿下敢当着我的面说这个,便如此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