拼尽全力憋着一股必须把戏演完的执念坚持到最后,文斯刚听见张导一声过,内里那根无形的支柱就好像应声断裂,瞬间浑身力气抽离,直挺挺往后仰了过去。
后脑勺咚地一声
小文!
文哥!
周围人焦急的呼喊,很快就听不见了,视野刹那一片黑暗,周围静悄悄的,好像世界在混沌中归于虚无。
文斯想,他这是被系统送走了吗?
黑暗中好像有什么亮光闪过,似乎是系统听到他的想法,在他眼前浮现,然后文斯看到,季明景线的拍戏任务之后,那个更新的任务:【和季明景说明与闻礼是假装的关系,并向他表白】。
文斯脑子正昏沉得难受,这一刻模模糊糊看见这行字,愣半晌突然只想大笑三声。
什么狗屁剧情什么操蛋绿茶,都滚吧,劳资不陪你们玩儿了!
大不了就是死么!反正他都已经死过一次!
文斯是真的演不下去了,他强行关掉系统,什么也不想,更不看那个任务什么时候完成,他是真的累了,就当现在已经被送走了罢。
这种感觉跟死也差不多,早该如此的,他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还自以为能逆天改命,瞎挣扎什么呢?
闭上眼,文斯静静等待死亡的降临。
只是如果能在死之前,再见一见那个人
就好了。
玟玟。
听到这声低低的呼唤,文斯无意识伸出手,感觉手被轻轻握住,掌心有温暖源源不断输送而来,很舒服。
心里忽然觉得无限满足,他微微弯起唇,眼前仿佛浮现那个人的样子。
回光返照么?原来死之前是这样的啊,和上次死的时候不一样,上次只想着拍拍,担心它今后没着落,这次不怕了,至少拍拍有人照顾了。
他走了,他们都会好好的,这个世界的错误会被修正,回归正轨重新开始,一定会的。
**
季明景坐在文斯床前,握着他的手,不知在想什么,刚刚他鼓起勇气喊了一声玟玟,那昏睡的人好像突然就有意识了,手指一直勾着他不放。
原本死灰似的脸上也依稀有了光彩,只是嘴里始终不停低声呢喃着某个名字。
季明景无奈地苦笑,抬手将文斯额头的冰毛巾翻了个面,这一面已经是烫热的了,刚刚医生来看过,说是疲劳体虚和压力过大引起的应激反应,高烧退去就没事了。
但在片场撑到最后一刻才晕倒,这拼命三郎的搞法也是将剧组的人都吓了一大跳。
连张导都吼谷悠然,说自家艺人身体状况这么差,她怎么吭都不吭,虽然明知张导脾气臭,有时候着急就乱迁怒,但小姑娘挺委屈,进来的时候文斯瞧着还成,她问过一句,文斯说没事,真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刚刚文斯倒下那情景,让季明景也是心有余悸,他摇了摇头,手指将文斯手掌拨开,缓缓按摩他掌心。
你呀,什么时候能不这么拼呢
床上昏睡的文斯眼皮动了动,但没醒来。
他不知梦到什么,眉头一点点皱起,好像睡得不安稳,季明景轻轻捏了捏他手指,温声道,我给你读诗好不好?
他一手仍然握着他,另一手探去柜子边,拿到那本诗集,是这些天晚上一直在读的。
书本放在床上,翻开第一页,这首是斯特兰德的《the good life》,可以翻译为余生遥遥,慢慢相遇。
季明景手指一边摩挲着文斯的手,一边娓娓念来
you stand at the dow.
there is a gss cloud the shape of a heart.
he ds sighs that are like caves your speech.
yhost the tree outside
突然的敲门声打断了季明景缓慢低沉的诵读。
他抬眼看向声音的源头,刚刚卢庚打过电话,想要来看看文斯的,但他已经说过文斯睡下了,或许是公司不放心,让来一趟的吧。
季明景合上书,松开手,文斯不安地动了动,季明景注意到,在他胸前的被子上轻拍了拍。
那敲门声又响了,这次略微急促。
季明景走过去,打开门,却看到了外面站的那人。
出乎意料,但转念一想,又像在意料之中。
闻总?
闻礼的视线已经越过他,看向房间里面,酒店的玄关狭长昏暗,只能见到床尾一角,但很明显,被子是垂下来的。
他想要直接进去,季明景一手挡在门前,两个人势均力敌,这样硬碰硬谁也讨不着好。
闻总,这是我的房间,请问你有事吗?
你的房间?
闻礼挑眉,没想到堂堂的季明景先生,也做暗地里夺人所爱的勾当?
闻总,你还是这么冲动。季明景轻笑,小文在睡觉,你不要打扰他,想说什么我们出去说。
你!
一句在睡觉,故意说得含混不明暧昧不清,明显在招惹仇恨,理智告诉闻礼,季明景这么说是有原因的,但今天想通了太多事,他已经快要忍耐到极限。
没再多说,闻礼这次用力挥开季明景,几大步迈进房里,一眼看到躺在床上的文斯。
他额头敷着毛巾,面色是不正常的潮红,手指抓在床沿无意识地摸索,好像寻找什么。
两个小时没见,怎么就病成这样?
之前看他走路头重脚轻,果然
以为已经冷硬如钢板的心好似突然被高温融成铁水,闻礼本来神情阴郁,这时目光落在那张脸上,到底不自觉变了样。
他掀开被子,动作轻缓地将文斯拦腰抱起,这人烧糊涂了,紧闭的睫毛颤个不停,嘴里正喃喃地,喊他的名字。
闻礼闻礼
声音细细哑哑,像小动物哭似的,揪得人心里酸软,又难受。
是我,我来了。闻礼在文斯额头轻轻碰了一下,像是为了让他听见,又低声在他耳边道,我来了。
闻总。
季明景挡在两人面前,抓住文斯一只胳膊,小文需要休息,医生说了,不要轻易动他,他太累了,必须静养退烧。
季先生,我客气地再说一遍,请你放手。
如果不放呢?季明景神色淡淡,却难得咄咄逼人,那个晚上,你在大街上把他带走时我就打算这么做了,但在外面我不想将他推向舆论的风口浪尖,我比你更懂得爱护他。
季先生,文玟是我的男朋友,麻烦请你弄清楚这件事。
是或不是,难道你不比别人更清楚?
闻礼脸色铁青,他努力控制手劲不要伤到文斯。
而且季明景眸中寒冷,你们是不可能的,你和他在一起,将来带给他的注定只有非议和伤害。
这句话在那天庆功宴,韩大义的宅院里,别墅的二楼,季明景就对他说过。
他让他放弃,说他和文玟不会有未来。
那时的闻礼还不能明白季明景的意思,他只当他是在挑衅,是竞争前的宣战,但这一刻再回顾那时的谈话,他突然就懂了。
如果你是想说,我和文玟有另一层关系,那么很遗憾,你想错了。
闻礼平静道,我是姓闻,但也只是姓闻而已。
这话让季明景愣住,闻礼什么意思?
他和文斯
闻礼勾了勾唇,而且我还想再问一句,季先生,为什么会知道文玟的身份?
**
季明景没能回答那个问题,闻礼好似也不在乎,他抱着文斯离开了酒店。
初秋的夜晚已经开始泛起凉意,闻礼帮文斯系好安全带,脱了自己的西服给他盖着。
坐到驾驶位后,刚要发动车子又想起什么,拿手在文斯额头探了探,然后将副驾的座椅放倒,让他能躺得舒服些。
这一路没去别墅,直接开到文瑞城的地下车库,闻礼抱着文斯进门时,拍拍欢天喜地扑过来,可文斯回应不了,它嗷呜叫两声,好像也跟着焦虑了。
将文斯放在自己的大床上,闻礼反手把拍拍关在门外,大金毛不安地挠着门,时不时叫唤两声,像是更焦虑了,可惜它的两个主人都不搭理它。
闻礼去主卧卫生间拧了两条毛巾,发烧需要物理降温,他先替文斯擦了手臂和脖子,然后看向他微微敞开的衬衣衣领。
毛巾擦拭的动作稍顿了顿,片刻后,闻礼把毛巾放在一边,抬手去解文斯胸前的扣子。
但只解开到第二颗,他便轻轻将文斯揽起来,让他靠在他身上,然后将他衬衣领口往后背那边拉下一截。
左侧肩胛骨上缘,一颗小痣,在白皙的皮肤上分外惹眼,因为身体不停散发的高热,那颗痣有些泛红,像滴眼泪一样缀在上面。
闻礼仿佛听见自己心里什么声音。
其实已经知道了,只是不死心似地想要最后再确认一下。
如果说今天发现的脖圈变声器是引发怀疑的直接导火索,是起点,那最初看到的那颗痣,便是最后的一根稻草了。
这两者连成的时间线内,一桩桩一件件,从意外在巴黎相遇时对自己的有意躲避,到临近出道前的犹豫挣扎;从鸽雪山包内响铃的手机,到同款牛奶味的洗发水;从隐瞒住址,到因为防备拍拍而不愿意来文瑞城
文玟和姐姐经常一起消失,从未同时出现过,张录录,女装大佬,还有自己提及想看他穿女装时,因为紧张而切到手
以及刚刚在车上,查到两个微博的近期登录ip。
一步步从怀疑的推演到确切的实证。
反向溯源,甚至姐姐突然间穿起的长袖长裙,从某一天起再也没扎过的头发,都有了完全合理的解释。
铁证如山不容置疑。
真的是冥冥中的指引,闻礼最讨厌男扮女装的人,却在得知那个精灵角色时,忍不住想若是文玟穿上女装,和姐姐的样子会更像吗?
虽然那时候他还觉得他们是两个人,但潜意识里似乎也是有点想要对比的,还有几次,不由自主地影像重叠。
闻礼将文斯的衣领重又拉了回去,将他放倒,而后俯身长久地凝视这张脸。
拍拍还在拼命挠门,它的响动有点过于大了,文斯似乎被它吵醒,头向左一偏,迷蒙中睁了睁眼。
刚要重新闭上,又恍惚慢慢地睁开。
他仿佛看到了近前的人,怔忡而茫然的,眼神逐渐对准焦距。
闻礼?
文斯像是醒了,又好像还有点神志不清,刚唤了声,忽然傻呵呵地笑了起来。
生日快乐他说。
这语调软软地,因为生病带着些喘,听得闻礼心里一颤。
我和爸爸给你买了生日礼物还有蛋糕你吃了吗
文斯真是烧糊涂了,还不知道自己这话,是以什么状态在说给什么人听。
直到一只手捏住他的下巴。
力道不算重,但也不轻,迫使文斯抬眼,那两根手指与现在滚烫的皮肤冷热交接,足够令他一个激灵,而后清醒。
俯视他的深色瞳眸逆着光,辨不出喜怒,只如暗夜里一泓千尺深潭,一脚踏去,如坠渊薮。
文斯定定地望着,听见那双眼睛的主人嗓音缓缓,如诉衷情,说出的话却似眼神一般,高深莫测
竟然瞒了我这么久,我亲爱的哥哥,嗯?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我自己先感慨一下qaq
顺便:关于弟弟看见脖圈变声器为什么知道是男扮女而不是女扮男,一是弟弟亲过哥哥的脖子没亲过姐姐的,哥哥脖子上没有脖圈,喉结也是真的,二是弟弟最初看见脖圈收纳盒的时候,里面如果没有东西,哥哥是不必太紧张的,所以显然在卫生间那次,脖圈就在盒子里放着呢,哥哥并没有戴,所以是姐姐戴的
第一百零五章
闻礼说的话,和那个梦里的一模一样。
现在的情景,仿佛也是。
你知道了?
文斯微微眨眼,唇角化开一抹惨淡的笑,因体热而灼烫的呼吸短促地拂过捏住他下巴的那只手。
闻礼察觉,终于稍稍放松力道,但手指还停留在文斯颌角处,为什么骗我?
文斯沉默了,他咬着牙垂下眼,被毛巾濡湿的头发贴在额头,脸颊不自然的红逐渐褪去,透明苍白得像能看见皮肤下的毛细血管。
你要是不想说,我替你开个头。
闻礼食指微屈,勾着文斯让他不要试图逃避视线,这次他要他看着他的眼睛说话,说实话。
因为某些我不了解的原因,你一直是男扮女装,但后来你突然愿意变回男装,为了什么?
闻礼的目光直直地注视着,文斯放在身侧的手无意识握起,他才要张口,就听闻礼忽而音调一变,带着些嘲讽道,你不要告诉我,是为了季明景?
是。
听到这个字,闻礼像是早料到般,低低笑了。
如果放在今天以前,他可能真会相信,因为这也是闻礼得知实情后的第一反应,姐姐喜欢过季明景,而恰好他在巴黎初遇文玟也是在季明景出柜之后,且那两个人一直走得很近。
但现在不一样了,此时此刻的文斯,演技糟糕得一塌糊涂,说出那个是字时,沁着水色的瞳仁脆弱到不堪一击。
是吗?闻礼反问了,语气里的嘲讽更甚。
而文斯仿佛也意识到自己的伪装过于疲软,不经推敲,他微微闭上眼,低声道,我不太舒服,你
我什么?
你别逼我。
我逼你?闻礼的手指本来还顾惜着文斯的感受,这时陡然用上力,你耍得我团团转,现在说是我在逼你么?你不舒服,那你想过我多难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