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边走边聊,又来到东街尽头那户简易的茅屋。前面几家蜀茴什么都直接带着路简进去的,到了这里,蜀大夫却主动开口道:“这户人家姓李。”
路简对这家人印象极深,屋内的二人都没有呼吸,依靠蜀茴的妖丹以活死人的身份存于人世。
小悦恰好在院子里面,衣袖外露出的皮肤仍旧缠着绷带。她听到门口的声响,抬头看到蜀茴带着一个陌生的少年,高兴向蜀茴挥手:“叔叔,你来了。”
蜀茴一脸慈爱,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道:“小悦,你娘在吗?”
小悦乖巧点头,道:“在的,娘在屋里头。”
屋内传来女子的声音:“小悦,谁来了?”
小悦喊道:“阿姐,是蜀大夫。”
蜀茴道:“小悦,让哥哥陪你玩会儿,我去看看你娘。”他转头又对路简说:“你留在外面陪着小悦吧。”
蜀大夫进去,小女孩看着路简,一点也不露怯,她道:“大哥哥,你是蜀大夫的徒弟吗?”
路简早就拜他人为师,否认道:“当然不是,我就是在医馆打工的。对了,屋里的到底是你娘还是你姐姐?”
小悦左右看了看,示意路简蹲下,路简蹲下后才凑到路简耳边小声说:“她是我娘,但是她生病把我忘了。”
生病还有把丈夫女儿给忘记的,路简真的是闻所未闻。看小悦活泼的样子,似乎难过,指着依旧插在树桩上的糖葫芦道:“大哥哥,我给你变个戏法吧。”
说着小悦便拉着路简,走到树桩前。树桩前的糖葫芦颜色发暗看着不太新鲜,似乎是昨天剩下的。小悦伸出食指,指尖处凝聚起一个小小的光团,接着光团想糖葫芦飞去,融进糖葫芦中,糖葫芦竟然又变成了鲜红色,好像是刚做好的,令人食指大动。
小悦开心炫耀道:“看,是不是很厉害。”
路简鼓掌,哄她道:“哇哦,小悦好棒,可是,糖葫芦不新鲜为什么不及时吃掉呢?”
小悦道:“糖葫芦是给姨姨留的,小悦要在这里等姨姨回来。”
“姨姨?她去哪里了?” 路简顺着小悦的话往下问。
小悦指着天空,道:“在天上,我娘说姨姨上天当神仙去了。这串糖葫芦是姨姨升天的那天,我娘卖给姨姨的,比我的年龄都大。”
路简心下了然,看李婶和小悦的状况,变成活死人恐怕已多年,这么多年过去,小悦的姨姨怕是已不再人世,李婶才编出这么一个谎言。
路简指着小悦身上绷带问:“你身上为什么要缠着绷带,是受了什么重伤吗?”
小悦道:“我身上都是烧伤,怕吓到我娘,很丑的。”
路简惊讶道:“什么时候的事情?怎么弄伤的?”
小悦害羞道:“没事了已经,很久之前的。”
看小悦脖子和手臂上都是绷带,估计衣服下的整个身体都缠绕着这样的绷带。路简不由得心疼起面前的孩子,浑身被烧伤不说,还被母亲遗忘。他道:“小悦是个坚强的孩子,以后一定会幸福快乐的。”
小悦歪着头,想了想道:“小悦现在也很幸福呀,大哥哥你知道吗?我娘将我忘记,总以为我是我姨姨,但是她管姨姨叫悦儿,只还我叫小悦。她依旧每天会守在树桩下,看糖葫芦是否新鲜,却从来不让我吃。我想我娘并没有完全忘记,她只是太过难过不愿意承认罢了。”
跟蜀茴小悦家出来,刚走到走回稍有人烟的拐角,就发现不对。东街并不是主街道,从来也不会人声鼎沸,街角外外面人们脚步声急促凌乱,混杂着几声高声呼喊,路简五感灵敏,清晰地听到众人的惊吼:“着火了!”
路简和蜀茴没有犹豫,转身跑出这个偏僻的街角,平日四处穿梭在大街小巷地人们,如今都都在往一个地方赶,
路简拦住一个疾走的路人:“这位大哥,哪里着火了?”
路人着急道:“快去救火呀,路老头家着火了!”那人一眼看到路简旁边的蜀茴,有道:“蜀大夫,快回医馆,小石头救出来了,正往你那边送呢!”
路简一听,拔腿飞快跑向路拾家地方向。越往他家去,果然人会越多,周围地人都慌乱地扑火,接水的,奔走大喊的,救人的,整个镇子地人都开始聚集,平日里祥和地小镇都乱作一团。然而火势不但没有减小,反而越少越旺。
路简连忙问一旁地人:“人怎么样?就出来了吗?”
“小石头早就就出来了,可是他爹娘,哎,快救火吧,再晚老不急了!”
路简一听,赶紧跑进去。按说路家也不是大户人家,几进几出地院子,就是一个平房,家里没有过多地家具,应该很好出来地,怎么回拖到现在!
刚刚靠近,他只感觉,这火虽然大,但是这味道并不呛,刚刚走进屋子,一个被火烧断地房梁砸下,他不得翻滚避开,但是这一避,他再也进不去屋子了。只是用余光,他才注意到,被烧晕的路氏夫妇,他们不是出不来,而是有什么困住他们,使得他们无法出逃。
路简站在院中,看着火光四起地院子,从储物锦囊中抽出三只香,轻轻一甩香火瞬间燃起,插在地上,随手捡了地上地石头佯装贡品,口中咒语念念,右手捏成一个决召出那把蘼芳剑。甩了个剑花接着飞快舞动,剑身上红色的荼蘼映着火光灼灼闪耀,最后剑指长空,空中突然聚集起一团乌云,接着淅淅沥沥下去雨来。
人们见雨,大喜若狂,雨滴越来越大越来越密,最后竟然像是砸在地上一般猛烈。然而火也越烧越旺,丝毫没有停止地迹象。路简这才知道,这不是普通的火,这怕不是业火,是惩罚有罪之人的地狱业火!他借去周遭几十里的雨水,也没有将火扑灭,来救火的人没有一人手上,但是路氏夫妇却没能幸免,这火是冲着他们来的,谁也阻止不了。
人们看火势不减,便继续奋力救火。路简停了下来收了求雨的祭坛,看着在业火中挣扎哀嚎的路氏夫妇,凄厉的声音被大火烈烈吞噬,就在他们夫妇发出最后一声绝望的嘶吼,火才有所缓解。破旧房屋比废宅更要恐怖几分,路简上前,夫妇二人最后的样子痛苦而狰狞,四肢都因为奋力挣扎而扭曲着。
路简还未来的及探究,究竟是何人在此地放火行凶,天空中击倒影子由远及近,有高到低,缓缓落下,一个令人不爽的声音响起:“师弟,别来无恙。”
路简听到声音的一刻,立刻从汹涌炎热的火场坠入寒冷刺骨的冰窟,这声音太难忘了。时隔一年,路简再遇到自己的映真,师兄依然是那副道貌岸然的面孔,令人作呕。
路简幼时被送到伏念山,除了路简这个名字,什么也没有留给路简。当时的掌门,也就是他们的师父二话不说就接过这个孩子。伏念山上不是没有孤儿,但唯独路简不一样,他从小被师父亲自养在身旁,功课法术武功,什么都是亲自教导。但是也因此,路简最受几个上进的师兄弟记恨,其中最忌恨他的,就是映真师兄了。
映真师兄也是一名孤儿,路简幼时天真,以为同是孤儿他们会更了解彼此,会惺惺相惜。然而还不会御剑时被师兄从高处抛下,踹进水中,将他丢给食肉的山妖……吃了几次亏之后,他终于明白,这个映真师兄,是真的想杀他。所以他自小与同门情义并不深厚,比起那群师兄弟,他更喜欢跟山野精怪厮混玩耍。
“我早已不是门中弟子,这句师弟,我担不起。”
映真上前仔仔细细从上到下的打量了一下路简,笑道:“倒是我唐突了,师弟可是前掌门的关门弟子,自然看不起我们这些师兄弟。一年未见,看你活的这么好,师兄我很不开心。”
路简不屑与他装作兄友弟恭,幸灾乐祸道:“是吗,映真师兄还没有混到副掌门的位置,我倒是很开心!”
映真不怒反笑:“能让师弟开心,也是师兄的义务呢。”
此刻火势小了不少,渡源镇人们冲进院中,却看到几个跟路简一样身着青袍的道人,问道:“你,你们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映真吊起嘴角,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再转身对着众人的一瞬间调整,这个人看上去谦和有礼,他道:“各位乡亲有礼了,我们师兄几人途径此地看到大火,便想过来帮忙,没想到路简道长神通广大,竟然仅凭一己之力,熄灭这大火,只可惜,这里面的已经……”映真又假模假样叹息半天,对自己未能救下里面的人表示愧疚,最后才道:”劳烦诸位乡亲帮他们料理后事。”
渡源镇的人们是相信路简又真本事的,所以对路简的师兄弟有一种天然的好感。人们也跟着叹息,一边感谢他们熄灭大火,一边安慰他不要自责。映真假意自言自语,却字字清晰:“也不知道师叔有没有抓住那鼠妖。”
围观众人一听有妖怪,纷纷惊慌失措,路简脸色一变,冲出人群,头也不回地往医馆跑去。映真瞅着跑远的路简,大声道:“诸位乡亲,请稍安勿躁,有我师叔在,定将那妖怪伏诛。”
从来也不觉得渡源镇很大,但是此刻医馆却怎么也跑不到。路简心中慌乱,他忘不了伏念山上一战,一地尸骸,曾经的他误判了师兄的善意,今日的他更不会允许同样地事情发生。
医馆终于到可,路简疯了一样地冲进去,蜀大夫在那里处理着路拾身上地烧伤。他长舒一口气道:“蜀大夫,没事吧?”
蜀大夫慢慢给撒上药粉,波澜不惊:“我没事。”接着下巴微抬,示意他看躺在病榻上的路拾:“他快不行了。”
路拾被大火烧得面目全非,露出来的肌肤抹上了药膏,盖不住血肉模糊的烧伤。他双眼紧闭身体微微起伏着,实则也是出气多进气少。
蜀茴上药的动作十分轻柔,眼神淡漠:“那个道士说等我救完人,不过路拾这个样子分明是一心求死,白费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