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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临风看一眼韩知竹,又看一眼宋长老,见他两人都沉默不语没有进一步询问的意图,他的好奇心实在按捺不住了:白大小姐,可知是谁?
  白映竹满是凄婉悲凉之色,却一点也没有遮掩:我弟弟,白映风。
  这个答案,震得在场的人全都抬起眼直视她。
  王临风立刻谨慎道,兹事体大。白小姐,是否证据确凿?万一有误会呢?
  没有误会。白映竹眼中蓄了泪,却仍然满是坚毅和坦然,我们遇到蜃魔时,维系它存活的心脉,是我弟弟的。
  蜃魔是有面目的,受到重创以至于心脉受到冲击时,它会显出维系它存活的心脉之人的脸。泪落下来,白映竹抬手轻缓但倔强地擦了去,韩师兄用无心剑撕开蜃魔时,我看到了。
  她看到了什么,不言而喻,没有人再去追问。
  王临风想起了另一个问题:既然说白小少爷囚于水牢,那已无心脉的白小少爷怎么依然存活?
  已辨过了,他体内现是无辜之人心脉。但人是人,不是魔,不属于自己的心脉不能长久维系。他只能支撑百日。百日之后,不收回心脉,他必死无疑。白映竹脸色苍白,却依然维持着冷静,急于用我弟弟的心脉去换程师兄的心脉,可见幕后之人的图谋,已经等不了多久了。
  幕后之人?韩知竹沉声,确有其人吗?
  白映竹苦笑一下,又无奈又唏嘘:我那弟弟他成不了如此大事,布不下这草灰蛇线的局。
  白小公子秉性不差,或是为人利用,假以时日,一定能王临风试图安慰白映竹。
  白映竹一抬手,揩去落下的又一滴泪,一挥手,干脆道:他秉性如何,我从小看到大,如何不了?他终究是被他自己误了。
  说到秉性,程雁书又无意识地转去看韩知竹。
  对上程雁书那隐约有些心虚更多是你信我我真的不一样了的灵动眼神,韩知竹淡淡一笑,放在程雁书左肩上的手又轻轻拍了拍,终于收了回去。
  白映竹向宋长老道:宋长老,我已经给父亲发了传讯,父亲也已回讯。熏风庄已传讯到铸心堂,他们此刻也有变故,我们进不去,他们出不来。现下我们先往铸心堂,一来找出幕后主使,二来以防魔魅之窟再有变故。
  宋长老摇头:你身中魅妖胎血,若是不尽快去熏风庄,后果堪虞。
  白映竹坚决道:我铸心堂接二连三的纵了妖,天下苍生命悬一线生灵涂炭,我一人的生死,微不足道。
  可是
  何况,他是我弟弟,我有责任。她挥手,解了泯音咒,对等候的铸心堂弟子果断传令道,即刻启程前往铸心堂。
  程雁书拉拉被过多讯息冲击得呆滞的王临风,白大小姐,真英姿飒爽,真佳人。
  王临风苦笑:是,她和大师兄,真配。
  感受到自己心悦的人与其他人更合适,虽然王临风在苦笑,但他话语里满是真切地肯定,一点也不含酸意。
  程雁书顿时觉得,他二师兄的光明磊落,也很帅。
  .
  到达铸心堂时又是傍晚。白映风已经在水牢关了五天。
  这五天,他什么也不肯说。
  不管是同门动之以情,长老循循善诱,还是白清明震怒异常狠狠把他鞭打了几次,他的嘴就像是缝上了,一字不吐。
  用什么办法骗过随行的五位弟子放出具足和蜃魔,会这样做是出于何种理由,幕后之人是谁到底、目的如何,白映风不说,全无结果。
  诸人随白映竹到铸心堂主殿见白清明时,白清明正打算再亲自去审白映风。
  白映竹一眼看到了她爹手里拎着的鞭子,立刻拦住白清明:爹,映风他能承受生剖心脉的折磨,你哪怕是打死他,那疼痛也不及万一,他又岂会吐露实情?
  白清明表面上维持着一派掌门和四极盟主该有的沉稳威严,但语气里确实止不住的沧桑和痛心:那便打死,以谢天下。
  宋长老道:白掌门,且稍安勿躁,我能否先去看看白小公子?
  当然。白清明道,宋长老是否有办法让孽子开□□代?
  宋长老刚待开口,咳嗽又犯了,王临风魏清游忙忙给他拍背备水。气息顺畅之后,宋长老才道:我没有办法让白小公子交代。但白小公子现已将心脉剖出,又已换上旁人心脉,若无合适灵药及适当灵力疏导辅助,他怕是连百日之期都支撑不到。我想看看白小公子状况,是否可以延长他的时间。
  白清明喟然长叹:宋长老是医者之心,但这孽子实在不值得长老再劳心劳力了,就由得他自生自灭罢了。
  白映竹却难掩盖期待神色,对宋长老感激地行了礼:水牢奇寒,湿冷无比,宋长老亲自前去怕是不便,我将映风带来见长老,可否?
  无妨。宋长老道,水牢奇寒,虽然对常人身体有所损伤,但对白小公子此刻状况实在大益。我也就下去诊一诊脉,辨一辨血脉是否有异,应当辅以何种药材,并无一定把握能够有效。
  他说着又咳嗽几声,对魏清游招招手:你陪我下去。
  王临风犹豫一瞬,对韩知竹压低声音道:水牢奇寒,加上现在情况负责,以防万一,我和三师弟一起陪长老去吧?
  韩知竹淡淡点头,又道多留心长老身体,王临风便随着扶起宋长老的魏清游一起,跟着白映竹去了。
  韩知竹和程雁书也旋即告辞,跟着引路的铸心堂弟子,回到了给他们安排的住所。
  此次宋长老也来了,铸心堂便安排了一处比青竹小院更大的院落,院里不见修竹,但种满了桃树,院内还别出心裁地引了一道活泉,虽然此时并不是春季,但莽海渊灵力润泽,桃花依然开得灼灼其华。
  即使遭逢白映风之变,铸心堂的日常依然井然有序,巡夜的弟子比往日还多了些,小院里所有的布置准备,也在他们进入时就已经全然预备得妥妥当当。
  韩知竹依然像是寻常一样沐浴之后便拨弦调琴,似乎一点也不为目前的变故所动。
  程雁书系上外衫,绕出屏风,倒杯冷泉茶递给韩知竹:大师兄,你一点也不担心铸心堂出了叛徒,对四极封印影响极大吗?
  担心何用?韩知竹手指轻轻拨弦,一串清音和他的声音同时落下,你无妨,便好。
  什么?琴声入耳,程雁书并没有听清楚韩知竹说的话,什么好?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好。韩知竹抬眼,如清风过水面一般看他一眼,又调了调弦,道:打坐,入定,琴修。
  程雁书立刻眼观鼻鼻观心,开始了琴修。
  琴修完毕后,王临风和魏清游刚刚好陪着宋长老回来。
  宋长老的身体更为虚弱了,不但咳喘加剧,脚步虚浮,精神状态看着也大为虚弱。程雁书问:是水牢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宋长老摆摆手,示意无妨,又咳了起来。
  王临风忙忙倒了杯水,等宋长老咳嗽稍缓,给他喝了下去,才对韩知竹道:铸心堂的水牢实在酷寒,即使辅以灵力护体,仍然影响奇大。
  无妨。宋长老又喝了一口水,脸色终于是稍微缓和了些,但语气里却满是怅然,只可惜,我帮不了白家小子。
  王临风心有戚戚焉:看白小公子那虚弱又痛苦万分的样子,着实让人不忍心。宋长老真一点办法也没有吗?
  无。宋长老叹息,白家这小子,你说他不是个人物吧,他能从万妖塔偷放妖物,能受生剖心脉之苦,能忍受换入旁人心脉,每一次血脉冲突时的凌迟之痛。而且纵是此刻他憔悴虚弱,也能看出平日风流佻达的姿彩。但你要说他是个人物吧他偏偏却走了条万万不该走的邪路。
  也许这条路对他而言,是唯一能实现心中所想之事的路径吧。程雁书道,只是,人总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也总得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宋长老点头赞同,又对韩知竹说:今日我气力不济,恐没有诊治妥当,或有疏忽,为保完全,明日一早你随我再去一趟。
  眼见宋长老精神越发不济,魏清游和王临风立时给他渡起灵力。
  程雁书便跟着韩知竹离了主屋,向琴修的东边侧屋而去。走到院子中央,程雁书却忽然地站住了。
  韩知竹走了两步,未见程雁书跟上来,不禁停步转身:何事?
  那个屋子。程雁书看看西侧尚未有人进去的屋子,又看看韩知竹,我今晚还是和大师兄同住吗?
  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和韩知竹在外同居一处已经成了自然而然的规律,但他总觉得,乐意和无妨之间,区别还是挺大的。
  他想要这之间的区别。
  韩知竹道:你不愿?
  我当然愿意!愿意愿意愿意!忙不迭的点头,加上话又说得太着急,程雁书一时间竟是咬到了舌头。刺痛随即而来,却盖不住心里的起伏,他捂着唇继续说,我愿意啊。
  韩知竹的笑融在了月色中。
  程雁书含糊不清地嘟囔:虽然我知道我现在的样子很狼狈,但是你别笑我行不行?
  不。韩知竹抬手,轻轻从程雁书肩膀上拈起一片桃花瓣,那笑意依然缀在唇角和眼中,我不是笑话你,我是觉得,桃花落在你身上,甚美。
  程雁书愣住了。
  韩知竹又道:今夜月色也美。
  风吹过,一片花瓣从程雁书的颊边拂过,又被风带着绕过韩知竹身侧,悠悠落进泉里,翩然随水而去了。
  泉流无声,花落翩然,眼前良人,恰逢良辰,程雁书只觉被月色同化了一整颗心,如梦如幻,又轻又软。
  在这轻软的愉悦中,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忙忙地便从怀里掏出一个了一个古朴的木质小盒,带着点不好意思的表情,递向韩知竹。
  韩知竹看一眼,却不接:何物?
  程雁书又把盒子往前递了递:礼物。
  韩知竹接过那盒子,轻轻打开,里面平放着一枚淡青色的穗子。
  这是?
  程雁书:上次在棠州,我们去逛的时候,我说过要给大师兄的归朴弄个穗子的。
  韩知竹似乎不怎么感兴趣:哦,你终究让鸿川替你结了么?
  不是鸿川弄的。程雁书的眼睛在月光下透着自满又骄傲的光,是这几天跟着宋长老一起坐车时,我自己结的。
  你亲手结的?韩知竹似是不信。
  程雁书忙忙点头,举起手做发誓状:真的!
  他回四镜山时,倒是真打算找到鸿川帮忙结一个穗来配归朴的,但是鸿川开始结的时候,他又觉得不甘心了送给心上人的东西是别人做的?那多没意思。
  就算鸿川是亲师弟,也不如他自己亲手做的有诚意和感情。
  于是他花了一个下午,终于跟着鸿川学会了。此刻他又骄傲又得意:这是我完完整整结出来的第一个穗子。而且我本来以为第一个只能用来练手,没想到它出乎我意料的好看,这就是天命。
  从木盒里把穗子小心地拿出来,他举给韩知竹看:大师兄,我做得真的非常用心,你看,是真的好看又精致吧?
  好看。程雁书脸上邀功的表情太过于鲜活,韩知竹看着他,又不由得弯了唇角,很好看。
  得到了表扬的程雁书很满足。他把穗子递到韩知竹手边:送给你。
  韩知竹目光融融地看着他,却不去接穗子。
  程雁书不解其意:大师兄,你不想挂在归朴上吗?
  不挂。韩知竹一点没迟疑地答。
  心情从异常欢喜变得异常失落,失落藏不住了,程雁书的脸一下子变得苦兮兮的。
  他抿了抿唇,把拿着穗子的手往回收了收,却倔强地不肯收回去,不甘心地问:为什么不要啊?
  韩知竹唇角又是一弯。他手腕一动,归朴出现在了手中。
  他把归朴递过去,温声道:你送的礼物,你挂。
  失落瞬间被绽开的欢喜全部替代,小心翼翼地接过归朴,程雁书认认真真地把穗子挂好了。
  归朴上缀着的淡青色穗子,像是明明白白地打下了一枚程雁书专属的记号。
  带着穗的归朴在手中流畅地被转了几圈,程雁书笑道:大师兄,你看这穗子,是不是和归朴很衬?称得上相得益彰,天生一对了。
  自夸完,他忍不住又把归朴转了两圈,再一挥手收到自己胸前横放着,让穗子垂在腰间,随着清风拂动。
  得意够了,把归朴放在韩知竹的手中,程雁书开开心心地向东侧屋里走:大师兄,我去把床榻整理好,你早点休息,明天还得陪宋长老去水牢呢。
  这一次,是韩知竹站在了原地,看着程雁书步履轻快的背影转进了门内。
  风又起,更多花瓣离枝,飘摇散去。程雁书亲手挂上归朴的淡青色穗子在桃花拂动的风中轻晃着。月色无声无息落在归朴之上,像是为归朴凝了一层清霜。
  清霜之下,归朴上镌刻的一行小字闪出淡青色的微光,似要浮现成形。
  韩知竹终是叹了口气,修长的手指一点一点抚过那细碎微光,将它轻轻化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也很想很快甜甜甜,大师兄这种性格的人,又是第一次恋爱,不会忍耐不住就把人扑床上去的~
  再坚持一下,他就硬不起来了(bushi!)他就是小师弟的绕指柔啦就要忍耐不住就把人脖子以下了!
  我保证,不然让大师兄来罚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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