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半神魂骸,却齐聚人性之中最邪恶最黑暗的力量,可谓讽刺。
你们这些邪魂凶灵,一个比一个奸佞,我谁都信不过。
玉潋心嗤然而笑,眼底一片森冷,既如此,不如狗咬狗,我就站在这里,你来吞噬我,看看镜虚与你,谁占上风?
她全然不将自己的性命看在眼中,人生不过一场黄粱梦,死后化作一抔尘土,纵有轮回,也是沧海桑田,旧梦成空。
唯一确信的是,她可以很轻松地死去,但这两头凶兽,谁也不愿再入轮回。
禁咒之灵可以再养,但拥有融合魂骸力量的特殊体质的人,万年以来,却只有玉潋心这一个。
神威无边的饕餮凶戾的眼神幽寂,识海中藏身的镜虚也突然沉默。
片刻之后,玉潋心呵呵哈哈地笑出声来,眼神轻蔑,直面遮天蔽日的饕餮。
就这点胸襟和胆气,难怪啊难怪!她挑着眉毛,摇头唏嘘,天玄事变至今已逾万年,你们却只能被仙宗同盟牵着鼻子走。
玉潋心肃整脸色,唇角扬起妖冶的冷笑:
既甘心为人奴役做同盟走狗,还做什么挣脱枷锁的春秋大梦?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来了!
给勤奋的自己鼓掌!
不知不觉七十章了呢,这章留评返小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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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入目是茫茫无尽的黑暗, 伸手不见五指,深渊幽寂无声, 良久方听得水滴落下,滴答轻响,于空空寂寂的黑暗中沉浮,再缓缓消弭,不见其踪。
哐啷一阵金铁交鸣,沉寂的墨色被撕裂,被唤醒。
衣衫褴褛的白衣女子睁开眼睛, 半掩的长睫敛下眸心隐忍的戾气, 她秀丽清绝的容颜在这昏暗的地牢中愈显苍白。
两根寒铁锻造的透骨钉洞穿她的锁骨,血迹已然干涸,在她素白的衣服上凝成斑驳妖艳的梅瓣。
这颜色,像极了玉潋心浓艳却不落尘俗的红唇, 与那顽劣之徒叠上她心尖的缠绵亲吻。
她半个身子没入寒潭,幽冷的气息一股接着一股穿透经络,沿着背脊缓慢攀爬, 像百足之虫啃咬她的筋骨。
丹田空空荡荡,内力已挥霍一空。
贴满灵符的枷锁束缚她的双臂,镇压着她体内残余不多的灵气。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 如此冷寂恶劣的外在环境, 有利于辅助镇压她体内的魔毒,这百爪挠心的痛楚哪怕恍然隔世,依然记忆犹新。
她被道衍宗扣入此地已逾数日, 肉身经受的苦难尚在其次,魂魄残损的疼痛没日没夜地折磨着她。
魂骸尚在之时并不明显,但如今, 缺失的部分魂魄令她时而清醒,时而混沌。
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不见日升月落,难辨岁月春秋,没有尽头的等待足以消磨不屈的意志,让桀骜不逊的孤客俯首臣服。
道衍宗的手段历来如此,毫无新意。
她稍稍一动,铁链便发出哗啦哗啦的脆响,这黑暗越是寂静,金铁交鸣之声越刺耳,越清晰。
不知过了多久,浓如泼墨的夜色漾起粼粼波涛,虚空中凭空浮现一人身影,头戴兜帽,遮去了半张脸孔,只露出一段紧致细腻的下颌,与独属于女性柔美饱满的唇峰。
女人浑身罩在宽大的黑袍中,看不清她的长相,亦无法辨别她的身份。
可阙清云神色无波,好似对这一切早有意料,未待其人走近,她便嗤声笑道:你们道衍宗的人,都爱这般掩耳盗铃,自欺欺人么?
女人脚步稍顿,随后又平稳上前,足尖踩着寒凉的水面来到阙清云身边,探出两根纤细柔白的手指,轻轻挑起她毫无血色的脸。
玉白的纤手拉扯帽檐,兜帽向后滑去,三千银丝猝然垂落,女人肤白若雪,却有一双通透如玉的血眸。
她与阙清云对视,却并不说话,沉默的双眼寂静而轻慢,柔软冰凉的指尖抚过阙清云光洁的下颌线,拇指在其耳后敏感细腻的肌肤上盘旋打转。
良久,待得后者身子情不自禁地颤抖,她方勾了勾唇角,戏谑又冷漠地质询:论修为、天赋、背景、才能,甚至容貌,她哪一样比我好?
其声幽冷,在寂静的黑暗中缠绵起伏,叮泠若水,如听仙乐。
阙清云闭上眼,任后者轻薄,她自无动于衷。
白发女人轻佻地托起她的下颌,迫使她扬首仰面,傲慢的视线描摹阙清云清丽出尘的眉目。
蒙天地恩宠,这举世无双的容姿,再看多少遍,仍美得叫人挪不开眼。
见其始终缄默,女人轻笑一声,松手起身,带笑的语气中带着清绝无心的凉薄:浑天道尊已亲往听澜宗,却不知你甘愿舍身相护的小徒弟,能撑得了多久?
阙清云眼睑轻颤,终于又睁开眼来,她微微抬眸,清寒的视线与眼前女人短暂交错。
生如何?死如何?
她口中呵一声冷嘲,手腕处的铁索哗哗作响,大不了,再从头来过。
白发女人清清冷冷的目光悠然垂落,抿起殷红的唇角,扬眉轻笑:
你可真是个,薄情寡义的女人。
她俯下身,指腹轻按阙清云白皙的颌尖,语调清寒,纵使再过一万年,你也挣不脱,逃不掉。
没人能救得了你,你只能眼睁睁看着,你那心心念念的小徒弟,再一次死去。
丹阳殿万物寂灭,入目所见尽是断壁残垣,浓稠如墨的黑暗覆盖荒野,将天地间残余的灵气吞噬殆尽。
玉潋心站在漆黑的天幕之下,红裙拂地,姿态蹁跹。
她遥望浩瀚虚空之中那张狰狞扭曲的兽脸,渺小的身影如蜉蝣撼树,仿佛只要饕餮吹上一口气,她就会随风飘远,灰飞烟灭。
实力如此悬殊,她却岿然不动,沉默的双眼中藏纳寂静的波涛,暗潮在她瞳孔深处汹涌。
遮天蔽日的巨兽竟在她的注视中败下阵来,黑暗缓缓褪去,日光穿透云层,重照大地。
饕餮气息所过之处,所有生灵被其绞杀吞噬,除了满地鲜血,连尸骨都未留存。
空气中充斥着经久不散的血腥之气,死亡堆叠所成的腥臭,浓郁到令人作呕。
玉潋心轻拂长袖,抬眸遥望璩阳之所在,那双妖娆魅惑的瞳眸中,静默无言的心绪缓慢沉淀下去。
粉白的绣花鞋踏过一地尸山,她沿着来时那条长阶,一步步往下走。
群山之间只剩一片废墟,丹阳殿从此自十大仙宗内除名。
云罗宗坐落在郢州西侧,在植被茂密的深山之中。
重峦叠嶂的山野深处,浩瀚无边的神威笼罩绵延百里的山脉,每一片灵花异草,都是云罗宗的眼线。
当那抹艳丽的红裙现身于云罗宗的山脚,周遭齐刷刷响起破空之声,数道黑影先后出现,将她围堵在密林之中。
幽晦的树影角落,还藏着数不清的晦涩气息,藤条延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扩散,转瞬间便结成密不透风的罗网,重重叠叠,无边无际。
面对玉潋心不请自来,云罗宗早有防范。
密集的视线从四面八方汇于一身,玉潋心长身玉立,神情泰然,好整以暇地拨了拨耳侧秀发,卷起一缕,绕在指尖把玩。
黝黑的墨影自她脚下延伸,饕餮所及之处,看似坚韧的青藤无端融化,所谓铁壁铜墙,转瞬间便洞开一个数丈高的窟窿。
玉潋心从容不迫地踏过封锁,脚尖落地,却踩到一个人头。
那人两眼圆睁,血丝密布的眼珠几乎从眼眶中瞪出来,浓稠黑雾缠绕他的四肢,已将他腰腹以下整个吞没。
他还吊着一口气,可失血的嘴唇色泽青灰,唇齿半张,连痛苦的呻.吟都被一团浓墨堵在喉咙里。
啊,对不住。玉潋心嘴里说着失礼,眼神却极嫌恶。
好似沾上了不洁的污垢,她转着脚尖,鞋底蹭了蹭地上干枯的枝叶。
浓黑的墨迹还在扩散,那人抽搐着被饕餮所化的雾影吞没,只余留一地猩红泥泞。
玉潋心收回视线,漫不经心地低喃:
既早知我来,还弄这般阵仗,真是丢人现眼。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今天,终于做到三点更新了!
最近效率不错呀,开心!
所以,今天也有摩多摩多小可爱给我留评吗?
第72章
埋伏于山脚的一众高手全军覆没, 鲜血沿着石缝流淌下来,铺作一条长长的地毯。
玉潋心踏着这条血路登上云罗宗的山门, 又是一波人马匆忙现身,十数身负魂骸之力的残嗣将她团团围困。
当真人多势众,小女子怕得很呢。她绞着指尖青丝,眼角斜往上吊,目光自人墙上扫过,似笑非笑地说。
放肆!领头一名满脸褶皱的白眉老者厉声断喝,强闯云罗宗, 你这是找死!
哦。玉潋心应了声, 懒懒散散地点头,那来吧,来杀我。
老者怒目圆睁,眼神极其凶狠。
别说怜香惜玉之心, 此刻玉潋心在他们眼中,几如邪魔降世,一代杀神。
云罗宗山门前的道路蜿蜒崎岖, 她从山脚下一路走来,步子不疾不徐,所过之处, 尸骨成山, 鲜血遍地。
短短半个时辰,云罗宗已损失了上百人。
仙宗同盟大会之上,阙清云召请九天雷劫一战群雄, 与会高手十不存一,木寅仙尊险而又险留得一条性命,施展传送法阵回到云罗宗, 便猜到玉潋心绝不会善罢甘休。
可便是急急做了安排,仍不料这杀神来势汹汹。
众残嗣一拥而上,这几人中,修为最低亦有分神境,其中那白眉老者更是具有合道境的实力。
玉潋心扬起猩红的唇角,眼神妖媚。
众人只觉耳中嗡的一声震鸣,一道无形的屏障扩散开去,镜虚秘境喧宾夺主,占领了云罗宗的地盘,成碗状倒扣在群山之上。
与此同时,饕餮黑影化作浓稠的黑雾,一同现身于天地之间。
两大魂骸同现世间,这在以往,是从未有过的先例。
镜虚门削弱残嗣五感,饕餮门杀伐不断。
二者相互配合,几是神挡杀神,魔挡杀魔,便是合道境残嗣当面,亦非其一合之将。
不过数息,待得镜虚气机消弭,黑影缓缓回收,通往云罗宗正殿的山道已被清扫一空。
地面余留大片斑驳的血迹和零零散散的断肢残骸,玉潋心踏着血泊走过,直奔宗堂。
忽然,她眼前一暗,双脚悬空,天地倒转,日光被月影遮挡,玉宇琼楼全部被蹿生的青藤淹没。
空阔的大地上数不清的藤枝交缠掠动,青色的藤蔓编织成一扇独立的空间,与外界隔绝开来。
除了簌簌枝叶摩挲之声,四野空寂,杳无人音。
玉潋心抬了抬眼,眸心无波无澜。
万象迭新,森罗秘境。
涌动不息的藤影向两侧散开,中间留出一条丈许宽的通路,道路尽头昏暗朦胧。
玉潋心并不犹豫,神态散漫地朝前走,穿过重重藤影,直至视野突然开阔,见得起伏的藤海中,立着一棵遮天蔽日的古树。
那棵树足有百丈高,枝桠舒展于黑压压天际,像一座小山,枝头的部分迎上高空,没入堆叠的云层。
它垂落的根须与地面相连,一圈又一圈的青藤缠绕在树干上,交织成巾巾缕缕的丝网。
不知从何处吹来一阵风,迎面拂在玉潋心脸上,竟是草木幽香,无半分污浊腥气,令人耳目一新。
那古树梢头暗影处垂着一页衣角,玉潋心定神细看,枝梢间竟盘坐着一个少年。
少年模样秀气俊美,面庞稚气未脱,瞧着约莫只有十四五岁,乌黑的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着一身青色道袍,衣袖与领口点缀着暗银丝线绣制的藤纹。
见玉潋心来,少年扶着树干起身,从阴影中露出半个身子。
镜虚门灵嗣。
他开口,声音清朗,惊走两只乌黑的鸦雀。
我已经等你很久了。
话音落下,虚空静谧,玉潋心与少年遥遥相望,未予回音。
片刻后,她轻扬一侧眉梢,面庞带笑,只是这笑容浅浅浮于皮表,语调轻浮怠慢地说道:等我作何?我对你这样的小孩子可是半点兴趣也没有。
少年抿了抿唇,不理会她的调笑,自顾自地开口:久仰镜虚名号,我叫藤印玄,森罗门灵嗣。
玉潋心两臂交叠,盈盈然挑起眉毛,好整以暇地望着他,示意他把话说完。
我知道你来做什么。藤印玄脸色严肃,乌黑的瞳孔明亮通透。
这样冷肃的表情在他稚嫩的脸上显得格外违和,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姑且叫做少年持重。
少年深吸一口气,背于身后的右手紧紧攥成拳头,努力维系着表面的平静,将胸中早已打好的腹稿一字一字地念出来:
森罗门可以给你,但我有一个条件。
这话出口,令得玉潋心微微瞪眼,如此直接倒是让她意外。
有趣。
她弯了弯艳丽的红唇,饶有兴致地抬起下颌,语气轻薄地笑道:说来听听。
倘若可以兵不血刃,她也并非弑杀成魔的恶鬼。
她话音落下,便听得藤印玄对她说:云罗宗后面有座山叫灵安,你去那儿,找一个叫燕月凉的女人,度化她的魂魄,送她转生。
玉潋心更加好奇了,不由虚起眼,上下打量着树上的少年。
藤印玄每一句话都不遵循常理,令玉潋心捉摸不透。
她未立即答应,而是细致地追问道:这个女人是什么身份?死了多久了?何故化作冤鬼?灵安又是个什么地方?
谁知道这听上去轻而易举的请求背后藏着怎样的弯弯绕,哪怕眼前的少年看着并无心机城府,但他既为森罗门灵嗣,便不得不防。
少年眸色稍暗,神情悲恸而颓丧。
她是我娘,离世已有十四年,尸骨被云罗宗抛置于灵安。言及此处,藤印玄嘴唇抿成一条细线,情绪略有起伏,顿了半息方继续说道,灵安是云罗宗处理宗内女尸的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