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武茂终于昏天黑地的晃出门,朱振骂道,“群竖!”
倏然转身,疾步走向杨骏,“太傅,时不我待,赶紧传书张益勉,举兵向万春门!”
张益勉,张劭,中护军。
杨骏没接他的话头,颤声说道,“显扬,你说过的,楚、淮南二王入觐,乃入我彀中,怎会……”
朱振不能承认自己判断失误,“确入我彀中!只不过……咱们可能逼的略略紧了点,二小儿……乃勾连妖后!此……狗急跳墙耳!不足为虑!”
不足为虑?!
杨骏转着念头,“万春门、东掖门、云龙门、司马门……唉!整个宫城,尽被彼等一举掌握!”
顿一顿,“这,这,这哪像仓促发难的样子……”
“太傅!”朱振打断杨骏的话,“仓促发难也好,筹谋已久也罢,咱们先不去理他……”
“唉!显扬,你误我!”
朱振急了,高声道,“此存亡生死之际!何得闲追究责任?事过后,太傅不谅,振自刎以谢!”
杨骏不说话了。
他不说,朱振不能不说,“我火烧云龙门,摆出正面强攻之姿态,宫内各处,必倾力来援,如是,万春门空虚!”
“刘亦逸虽去,但也在左军经营了些时日,麾下也有些亲信,张益勉攻万春门,守军不会出力,一举可克!”
刘亦逸,刘豫。
“如是,诛邪臣、废妖后、握大柄,转祸为福!”
杨骏不说话,其他的僚属们也不说话,每个人的脸色,都像死了老子娘一般。
终于,杨骏开口了,慢吞吞的:
“云龙门,魏明帝所造,功费甚大,奈何烧之?”
什么?!
朱振瞠目结舌。
他阿母的!我到底跟了一个啥货色主君?!
气血上冲,眼前一阵阵发黑。
隐约听到有人嘟囔了一句,“还有,没有诏书,张益勉……会照办吗?”
中书令蒋俊。
再有人嘟囔了一句,“若能同弘训宫联络上就好了,可请太后下诏……”
散骑常侍杨邈。
可是,眼下,宫门紧闭,如何能同弘训宫联络上?
朱振却被提醒了,眼前黑线倏然散去,走上一步,附杨骏耳:
“太傅!府中俊乂如林,其中,尽有能高来高去的,趁夜色翻越宫垣——”
如此低语,是因为在场的僚属并不全是“亲信”。
“俊乂如林”不假,但“宫垣”不是“府垣”,那是正经城墙,说“翻越”就“翻越”了?
不过,总算一线生机,未必不值得一试!
杨太傅精神略振,正要说话,府南门(正门)方向,隐隐传来一片扰攘,似乎还有山呼“万岁”的声音。
诸人皆一愕:又出啥幺蛾子了?
歧盛播报过新闻后,就一直没再说话,乃自告奋勇,“我去看看!”
歧盛出门,朱振催更,“太傅!当机立断啊!”
“那……”杨骏亦低语,“刘桃枝如何?”
“可以!我去安排!”
朱振出门,未到半盏茶光景,便回来了。
不是已安排好,打死也没介样快——
同行者,歧盛,以及一个跑的气喘吁吁的门卒。
堂内诸人一看三人脸色,就晓得不妙了。
门卒哭丧着脸,上气不接下气:
“禀太傅……天使……降诏!”
“天使?哪里?”
“南门外!”
“没进府?”
“没有……不过……已经宣诏了!”
杨骏愕然:搞什么鬼?
歧盛说明,“太傅,其时,百官刚刚好涌出府门——天使是当着他们面宣诏的。”
杨骏有强烈的不祥预感,“都说了啥?”
歧盛踌躇了一下,“说……太傅谋反,废黜一切职司,以侯就第。”
杨骏眼前一黑,身子一软,瘫倒在地。
“太傅!”“太傅!”
众人一拥而上。
杨骏并未昏过去,眼神涣散,近乎呻吟:
“如之何?如之何?”
朱振却狞笑,“有没有这样一道诏书,不都是一回事?太傅!莫乱了方寸!咱们照方才议定的去做!”
这是违心之语——
有没有这样一道诏书,大不一样。
何况,这道诏书,是当着百官面宣的?
脑子灵光的,包括朱振在内,其实已悟:
对头自然晓得今晚太傅大宴百僚,他们的计划,原是闯席宣诏的;未曾想这个席散的如此之快,办差的“天使”颇有急智,便在府门口,堵住百官,提前宣诏,也算是起到了公开打脸的作用。
而且,如此一来,“杨骏谋反被废”的消息,将散播的较原先预计的更快。
诸“外营”,包括张劭的中护军营,也很可能在张劭收到杨骏传书之前就晓得中护军的
阿舅“谋反被废”了。
朱振冒出一个念头:这个宣诏的,倒是个不怕死的!
门卒觑着一堆贵人乱做一团,小心翼翼的,“太傅,天使说,太傅还未接诏,要太傅出府门……”
朱振怒喝,“滚!”
门卒赶紧滚。
朱振长笑一声,“我这就去布置!——只要拿到了太后诏,这局面,乃公一举手就翻他过来!”
说罢,一抖袖子,大踏步去了。
已听不到朱振的脚步声了,杨邈觑着朱振杨骏的神色,“大世父,我倒是有个主意……”
前者为后者之族子,因此,私下底会称后者为“大世父”。
“说!”
“请大世父屏退左右……”
杨骏怒喝,“都什么时候了,还‘屏退左右’?!”
族子吓的一缩头,但族父下一句,“过来!”
伯侄二人转到屏风之后。
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只听“啪”一声脆响,大伙儿听的明白——
族子被族父狠狠的甩了一记耳光!
杨骏的怒吼声,“荒唐!”
“你这个主意……管个屁用!是个主簿的事情吗?是局面……整个局面的事情!正如显扬说的……要翻,就翻整个局面过来!”
“不然的话,咱们统统都得……连你这个混球在内!”
屏风外的人,面面相觑。
杨邈那笨蛋出了个啥主意,惹得他大世父发这样大的火?
听口气,跟朱显扬有些关系?
“是个主簿的事情吗?”
莫不成?
还真有人猜着了——
杨邈的主意是,“大世父同皇后之间种种不睦,都是朱显扬的主意,咱们效法前汉梁孝王,斩朱显扬头,送致皇后,或者……就能够免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