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性格温柔似水的母亲,就是因为不够坚韧,才会在家族遭遇大变时,不想着如何坚强的面对困镜,也顾不上自己的孩子,选择先死为净。
这也是他在袁家出事后,其他人大多都有得到亲友的照顾,他这父母双亡的被发卖到外地,无人问津。
这次带着何柳回京,袁家祖宅中的那些人,看不起他们夫妻,又记恨几年前,他回京索要回他母亲的嫁妆以及他这房的私产,坚持要分家的事,便想折辱他们一家。
却被何柳一巴掌将桌子拍个粉碎的动作给震住,乖乖为他们家上族谱,再不敢多说一个字,深恐那巴掌会拍到他们身上去。
可是娶了何柳有多少安全感,就要担多少的心,因为天生力气大,脾气还有些急躁,一不小心就会搞破坏,或者是好心办坏事。
袁文义说那扔出去的花,容易被人当暗器,还真不是虚言,李常煦还没到近前,就看到那两张伸出窗外的熟悉面孔时,立刻防备起来。
正当与他差了半个马身的榜眼与探花感到疑惑时,就看到随着护在他们周围的御林军露出如临大敌的慑人气势,李常煦却笑容温和的说道。
“你们不用紧张,她们都是我姐。”
说话的同时,已有两枝盛开得正娇艳的大红色茶花斜射过来,被之前一直躲花,片花不沾身的李常煦主动接到手中。
紧接着,那个窗口又有两枝花飘下,是继之前的两名女子后,出自两个小孩子之手,需要李常煦往斜旁边捞一把,才堪堪将花接住。
除了这四枝花,其他人掷下的花,依旧都被他头也不抬的全躲开,也不关注那些花都出自谁的手。
得知那两个女子是眼前这位说是新科状元,实则已经一步登天的二皇子的姐姐,而且看得出来,他们关系明显很亲近的样子,听到这话的人,下意识回首往那间雅室看了眼。
随着新科进士游街,恩荣宴上发生的认亲一事,也被及时传到虽然没在现场,却消息灵通令者耳中,也让所有得知消息的人,都极饱受震撼。
据说已经夭折,实则流落在外的二皇子,在皇上身体状况堪忧,太子早陨的情况,毫无预兆的在这关键时期被寻回。
更令人感到闻所未闻的是,这位年仅十五岁的二皇子,竟然还是今科状元,同时也是大名鼎鼎的玄隐先生的弟子,与邵丞相之间也关系匪浅。
对于其他人而言,能达到上述的某一条,都将意味着前途无限,可是能将那几条都齐聚一身,除了天选之子,再没有能比这更合适的形容。
按照礼部的安排,走完所有流程后,李常煦没有满足康平帝希望他住到宫内的愿望,而是选择回他所寄住的袁家。
“什么?你是说,你是皇帝老子的二儿子,和我不是双胞胎?”
看着李常欣那震惊到无以复加的反应,已经彻底接受这个不争的事实,心情十分平静的李常煦点头,为免气氛沉重,故作轻松的说道。
“是的,我的真实生辰比你大一个半月,所以我才是当之无愧的哥哥,你以后可不要再以我姐自居了。”
现在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世与生辰后,李常煦不难想到,他可能是因为在年幼时,听知道内情的身边人,无意间提到过他是哥哥,给他留下过模糊印象,才使得他从真正记事起,就莫名认为,自己应该是双生龙凤胎中的哥哥。
何柳早知道李常煦并不是太太亲孙子的事,所以她对件事的关注点,放在另一方面。
“少爷,你亲爹要认回你的事,太太知不知道?”
当亲孙子养了这么多年,还养得这么优秀,突然要被孙子的亲爹给认回去,何柳很担心陈凤琪会为此感到伤心,虽然李家现在已经不缺可以顶立门户的孙子。
李常煦点点头,拿出他祖母写的那封信扬了扬。
“祖母知道我亲爹派人打听我的事,与我爹派去的人确认过后,不仅托对方给我带来一封信回来,亲自与我说明情况,还将我当初被送到家里时,随身的一切物件,包括银票,都一并交给我亲爹的手下当物证,一起带回京了。”
“原来你是被你亲爹派人主动送到我们家的啊,太太当初还跟我们内院的人说,是她担心少奶奶生的是孙女,提前捡回来备着的孙子,刚好可以名正言顺的当亲生的一起养。”
“我当时还跟夏莲嘀咕,好奇太太是从哪里捡回来的孙子呢?虽然看着有些不足,特别瘦小,可是你长得那么好看,家里人怎么舍得活生生的扔了。”
听到何柳的话,李常煦敏锐的意识到,这其中似乎还有什么隐情,他祖母给前后院的解释不同,还能理解。
可是为什么他祖母这么一说,何柳她们这些身在后院的人都信了呢?在他养父健在在情况下,养母头胎生的是男是女,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提前备个孙子?
“何柳姐,我亲爹当初是在流放途中,因我损了元气,身体特别弱,不堪长途颠簸,才选择将我送到家里,当时的我身体那么差,你们照顾我,肯定特别费劲吧。”
何柳对那段记忆的印象比较深刻,点头道。
“当然,你当时长得虽然特别瘦小,可你毕竟比乐姐儿大了一个半月,让人一眼就能瞧出你们不是双生。”
“所以太太以你后出生,特别瘦小娇弱,少奶奶由于生双生子,身体亏损得厉害为名,让少奶奶坐双月子。”
“我们内院的几个人,按照太太制订的时间表,轮班给你喂水、喂奶,喂完还要轻轻的拍出嗝,太太每天都会记下尿量与颜色,以及间隔时间,还会仔细观察你的排便次数、颜色、及形状,然后结合大夫的建议,重新给你调整喂养量与间隔时间,比乐姐儿难养多了。”
见识过东家太太当年的养孩方式,何柳虽然觉得麻烦而又复杂,但她也难免从中受了些影响,所以当她自己生育子女是,也会习惯性在照着那些方式做,就是没那么细致而已。
事实证明,睿智无比的东家太太做的那些,都是有道理的,孩子出现什么小毛病,都能被及时发现,做相应的处置后,恢复的也快。
这还是李常煦第一次听人说起那些已经久远的过往,仅仅只是听到何柳在事过境迁后的描述,他就能想象得到,他的祖母当初为了能养活他,付出过多少心力。
听到妻子当着这么大小伙子的面,说什么屎啊尿的,袁文义有些不好意思,努力为自家老婆粉饰道。
“少爷,她那张嘴,你是知道的,有口无心,什么话都往外说,你也是的,直接跟少爷说,太太当年将少爷照顾得特别用心,不就行了,干嘛还要说得那么详细。”
心中有些酸涩难忍的李常煦却道。
“袁大哥别这么说,我想知道的就是何柳姐说的这些细节,只有这样,我才能更深刻的认识到,我这么一个因为眼看着将要养不活,逼得亲爹不得不放弃的婴儿,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说了之后,何柳也觉得自己有些失言。
“要不是听说少爷的亲爹找过来了,我也不会说这些,我还是知道轻重的,所以这些年,对于少爷的真实身世,我跟你都没说过。”
她这次是因为替太太感到担忧与伤心,少爷又主动问起,才会忍不住将她亲自经历过的那些都说出来,让少爷知道,太太待他,可不止是当亲生的养大那么简单,而是耗尽心力,钻研出一种让人闻所未闻的方式,才将他养活大的。
“祖母待我,实在是恩比天高,情比地厚,谢谢何柳姐,只是奶奶肯定也没想到,我亲爹不止是京中大户人家好么简单,而是当今皇上,容不得我自行选择认不认。”
李常欣不以为意的回道。
“认就认吧,反正你又不是认了亲爹,就不认我们这些人,既然你比我大了一个多月,当哥也是应该了,除了这个,跟没认前,又没什么差别。”
李常欣不知道,也不关心朝堂上的那些事,也不知道李常煦被正式认回去后,对他们,对朝野上下,以及对整个安国,将会意味着什么。
第四十八章 又揭一个
次日的早朝上, 康平帝迫不及待的正式向群臣宣布,他已认回二皇子,也就是新科状元李常煦。
“柯尚书,朕的皇儿是在考取状元后, 才被确认皇子身份, 你说, 这个状元及第的牌坊,是修建在宫殿正门外,还是修建在皇祠外呢?”
听到这话, 众位大臣不禁面面相觑,让康平帝看着心情特别舒畅,皇家以科举选仕,皇子与宗室子弟,都不得参加科举, 这也就使得古往今来,总有一些清高孤傲的文人, 因此而看不上皇族中人。
科举制度盛行了数百年, 已经成为从朝堂到民间都默认成俗的择优标准,状元身份在百姓心中所代表的声望与影响力, 连皇上都不敢轻视。
大多数情况下, 都是三年才出一个的状元,从某些方面上讲,已经成为某种精神与文化的象征。
这也是康平帝会为自己的皇子考取状元之位,高兴到睡着了都忍不住笑的原因, 生出一个拥有状元出身与才华的皇子。
而且这个皇子还将成为他的继承人,这绝对是段青史留名的佳话,也对得起他安氏历代先皇, 他安铭扬纵然在位时间不长,也势必会因此而名垂千古,这可是实打实的大功绩。
若是在李常煦参加会试,乃至殿试之前,就被确认二皇子的身份,这些将科举视为他们自留地的大臣,肯定不会同意让他继续参加科举。
如今状元之位已经落到李常煦,也就是二皇子身上,谁也无法再否认他就是状元的事实,但还是有人试图从其它方面抗争一下。
所以不等柯尚书回话,就有人出列道。
“启奏陛下,二皇子考取状元,乃是古往今来,从不曾有过的先例,纵然现已成为事实,为陛下与臣等的清名着想,希望陛下还是不要大张旗鼓的立状元碑,以免为后人落下口实,认为是陛下与臣等为二皇子共谋这状元之位。”
康平帝心情不爽的收起笑容,张居民大学士随即出列道。
“崔大人这是在质疑老夫的品性与职守吗?老夫不管李状元是不是二皇子的事,他在殿试中被选为状元一事,陛下从头到尾都不曾干涉半分。”
“在其皇子身份没有曝光前,为确定他是否当得起状元之位,堂上多位老大人曾参与过表决,最决以少数服从多数的方式,确定了状元之位,一切流程都记录在案,李状元的殿试文章,也已随榜公示天下,还能给谁落下什么口实?”
即便常守则是不支持选李常煦当状元的那个,他在此刻也不得不站出来声援张大学士。
因为他这辈子最爱惜自己的名誉,在殿试已过,状元之争已尘埃落定的情况下,他绝对不容许别人对这次的殿试生出质疑,留下什么可能牵涉到他的清名的非议。
“张大人说得对,崔大人没有了解过本届殿试异常严谨的甄选流程,就在此大放阙词,实在很不应该,李常煦的状元之位,是他凭本事当明正大考取的,凭什么不能立状元碑?”
亲眼见证过昨日的认亲现场,常守则岂会不知皇上将主持本届殿试的工作,推给他与张居民的原因,可是纵然知道,为了他自己,他这回也要坚定的维护皇上一回,就是心里有些不甘。
“这件事情很简单,只需在状元碑上写清楚,李状元本是被耕读世家李氏精心培养出来的寒门仕子,却在考取状元后,被陛下给认了回去,给皇族安氏带了一座状元牌坊回去。”
“如此一来,就不会出现什么有污我等清名的说法,但凡有,那都是居心叵测之徒的诽谤。”
康平帝第一次发现,这常御史也有可取之处,看对方火力全开,夹枪带棒的怼别人,着实让他感到心情的愉悦。
虽然对方还是习惯性的将他与安氏皇族也内涵了一通了,但是那又怎样呢?由他们亲自选取的状元,就是他这个皇上的亲生儿子,这是天意。
将别人精心培养出来的状元认回来,除了有些对不起高台县李家庄的李家,他无愧于天地,也经得起这天下人的质疑,因为他是真的没有动过任何手脚。
接下来的时间里,不仅负责主持此次殿试的张大学士与常御史,都是如此表态,其他参与阅卷与陪审的官员,也都纷纷站出来附和,并透露了一些具体过程,力证李常煦的状元之位当之无愧,这场争议才彻底落幕。
随着话题重新回到状元牌坊的选址上,想到若是在每日上下朝时,在宫门外看一座属于皇族的状元牌坊,肯定会让他们这些科举出身的大臣,难免感到心塞。
所以朝堂上的众位官员,几乎是众口一词的要求将牌坊修建在皇族宗祠,在这件事情上,康平帝并没有与他们较劲的想法。
立在皇族宗祠那边,也不耽误那座状元牌坊所代表的特殊意义,依旧可以彰显他这位状元之父皇的荣耀。
确定好修建这座状元牌坊的地址后,柯尚书才提到另一个问题。
“陛下,二皇子毕竟是阳山乡李氏培养出来的状元,对于那边,不知该如何补偿才好?”
补偿不到位,容易让天下人非议,毕竟一座状元牌坊,只要那个家族不犯下什么重罪,足以让状元的出身家族荣耀许多代。
对于皇族安氏而言,那状元不过是可以用来‘膈应’百官,证明皇族也能生出‘文曲星降世’的优秀子弟的证据,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意义,但是对皇室以外的百姓而言,绝对意义非凡。
听到柯尚书的话,康平帝不以为意的回道。
“二皇子是由湖州府高台县李家庄的李家抚养成人,与阳山乡李氏没有关系,朕为何要补偿那家,只需补偿高台县李家即可。”
听到康平帝竟然当众说出如此‘任性’的话,让柯尚书大为震惊,慌忙回道。
“陛下,就算您说的是事实,可是高台县李家出自豫州李家,祖籍是阳山乡李氏,二皇子殿下的养父也是阳山乡李氏的人,您这么说,实与礼不合啊。”
“谁告诉你二皇子的养父李成锋,是出自阳山乡李氏?他是二皇子的祖母陈宜人迁家到湖州境内,于半途中救回的义子,虽然也姓李,但他可不是豫州阳山乡的人。”
听到这话,堂上顿时一片哗然,邵云博下意识想要捂脸,他怎么也没想到,太太做的那些事,竟然会毫无预兆的被康平帝在朝堂上突然曝光,继阳阳之后,乐姐儿也将很快知道,自己的爹不是亲爹。
虽然邵云博心里清楚,皇上是因陈宜人被亡夫的族人逼得背井离乡,才会对那阳山乡李氏心生恶感,不想让高台县李家抚养二皇子的功劳,被阳山乡李氏沾光。
索性在认回二皇子的最初,就当众将高台县李家与阳山乡李氏之间的关系撕开,让人无法再将两者捆绑。
柯尚书愣了片刻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可是,二皇子在户籍信息上写的……”
康平帝没等他说完,就直接回道。
“那是因为,他养父李成锋用的是他祖母亲生儿子的户籍信息,又在陈宜人的亲自操持下,与他养母正式结为夫妻,连二皇子的养父被李家所救的过程在内,邵丞相是这一切事情的见证人。”
听到康平帝的话,在场众大臣不约而同的生出一个共同的想法,那高台县李家似乎总共也没几个人,可他们之间的关系,怎就这么复杂,藏着这么多秘密呢?
听到自己被点名,邵云博这才出列道。
“是的,老臣能证明,二皇子的养父,是二皇子被送到李家前夕,我们从路边救起的一名身受重伤的青年,由于当时的李家没有青壮年顶门立户,便对外宣称那是陈宜人的亲子。”
“后来发现那青年是位知恩图报,性格忠厚之人,陈宜人便将其认为义子,起名为李成锋,两年后,陈宜人出面将儿媳改嫁于李成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