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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从盯着他的眼神逐渐转冷,容欢嘴巴动了下, 悻悻然说:“反正我不砸也砸了, 这女人我会替你收拾干净。”
  容欢的声音越说越低, 因为容从已经步下楼阶, 站在他的跟前。容欢低头, 气焰渐渐熄了:“师……”
  容从抬手,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容欢站着没动, 连趔趄都没有。
  “你以为我是因为什么去找常制香?”容从眼底含着冷焰, 灼灼燃烧:“你以为你们在背地里干的那些事情我会不知道吗?”
  “我说过你若不能安份守己, 就给我滚。”
  容欢嗤笑一声,别开的脸转了回来:“师傅, 你不也背着我做了那些事情吗?”
  容从眉心一弹,容欢伸手搓了搓被落下一巴掌的面颊,龇牙咧嘴:“就算我肯安份守己, 你还不是一样要赶我走?”
  容从心中磐石:“前提是你能够安份守己。”
  “什么是安份守己?”容欢夸张地摊开手,倾前反问他:“我安份守己了,那你呢?”
  容欢眯眼:“师傅,你可要当心呀。”
  “姓李的老太婆已经查过来了,指不准什么时候就有下一个呢,你比我还要危险啊。”容欢煞有介事地手舞足蹈,然后一顿:“可你怎么就信了杨眉那个臭丫头呢?”
  “那个令人作呕的死丫头,你知道她都跟我说了什么吗?”容欢缓缓偏过头来,对上容从的眼睛:“她可是什么都知道呢。”
  容从皱眉:“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容欢挑眉撇嘴:“我不信,不是你跟她说的,她又怎会知道那么多事情呢?”
  “那个丫头比你我想象的还要危险,你就这么放心把她留在身边?”
  容从心念百转,缓慢一收:“那又如何?你不往她身上动心思,她又怎会想反你?即便真有那么一天,有我在,她不敢动你一分一毫。”
  “是啊。”容欢咯咯地笑:“有你在,可哪一天你不在了呢?”
  容从神色一动,容欢别开脸,低头扫视地上的李监查,像是在隐忍地泄愤,恨恨又踹了一下:“反正你也不想要我,那就别来管我,你也管不了我。”
  “容欢。”
  容从在他背后喊了一声,可是容欢没有回头,扬袖把火灭了,躲入黑夜的掩护之下悄声走了。
  容从站在漆黑之中宛若磐石,许久之后双腿才像是找回了知觉一般缓慢动弹,他曲膝弯腰,抬手拭过李监查的鼻息,过一会儿,方才收手。
  隔天传闻李监查被发现倒在往返寝舍的半途不远小楼前,据说小楼年久失修木制腐朽,她从那里经过之时被断裂的支摘窗框给砸中了后脑,一度陷入昏迷当中。
  温浓得知此事匆匆赶去了太医府,李监查的头部裹上厚厚一层药纱,人就在病榻里,面白唇青昏迷不醒,看得温浓心惊胆战。
  昨日与李监查道别之时她隐隐生出不安之心,原还安慰自己可能只是多想了,孰料转天李监查就出了事,温浓没法说服自己这可能只是一个意外,她就怕掩藏其中的事实真不是个意外。
  宫里的人又死又伤频频出事,势必引起统管后宫的太后注意。前有造办署女官无端自杀,没过两天尚事监的女官紧接着就遭遇意外,这事说平常不平常,说古怪竟是说不出的古怪。
  尤其近来宫里总有那么些个不尽如意的谣言,谣言之风一旦掀起,后宫人心势必要乱。
  就在前不久才刚起了鱼瘟之说,有人提到在那之前就已经爆发过一次人瘟,太后追究之下赫然发现所谓的人瘟竟还是从她永福宫里传出来的,那张姣好的容脸当场黑成一片。
  容从替她将相关人等提来盘问,又请太医府的正官院使亲自回话。张院使擦拭额头上的汗水,断断续续地表示:“经过连日以来的检验与核实,臣等认为九曲池水应该不是问题的根源。”
  太后的从容再绷不住:“那你的意思是说吾儿难当大任,真如外间那些疯言疯语所说那般并非天命所归了?”
  张院使口若黄莲,苦不堪言:“老臣绝无此意……”
  “哀家不想知道连日以来发生那么多事究竟是天灾还是人祸,你们太医府若实在拿不出真本事,那就通通都撤了,让吏部赶紧统选一批医官立即走马上任!”
  侧立在太后身边的容从劝说:“太医府中诸位医官绝非寻常大夫可以取代,更何况眼下年关将至,这时候让吏部赶选一批医官入宫待命未免过于仓促了些。”
  太后人在气头上,说什么也听不进去。容从摆手示意张院使先离开,私下主仆二人悄声对话:“其实这事也不能怪罪到太医府的头上,查不出问题不是坏事,说明这里头也许根本就没有问题。”
  “怎么就没有问题?现在外边的人都在乱嚼舌根说我儿非真命天子,若让他们继续传下去,是不是要逼我儿退位,好让那张龙椅换人来坐?!”
  太后气得哽噎,险些就要失声哭了出来。
  容从温声劝说:“依奴才看来倒也不一定是这个意思,信王殿下不也支持咱们细查究竟吗?他若真要动什么歪脑筋,更张狂的法子有的是,何必在内宫里头故弄玄虚?”
  太后非但没被安慰,还越想越怕:“你说他会不会往外头造谣生非,再弄块天外飞石雕龙刻字,然后宣称天降神寓要求禅位?”
  “……信王行事狂放,只怕根本不屑于用这等迂回之法。”容从失笑摇头:“娘娘,就算这里面真有人为的手笔,也未必真是信王所为。他不是曾向您亲口许诺,绝不会动陛下的位置?”
  “那是两年前!”太后双手捂脸:“两年前说的话,于现在的他又算得了什么?两年前他不还说不会动三妃的外家,你看两年后的他又做了什么!”
  容从嘴唇一动,太后紧紧攥住他的手,目眦欲裂:“就算信王真没有反王的心,可他身边的人呢?温浓呢?天晓得他会不会为了那个女人要推翻我俩母子?!”
  “阿从,我害怕,我好害怕……”太后越说越难过,垂面低泣,滚烫的泪水一滴滴要在被她握紧的容从手背上。
  “娘娘,您可是嫉妒阿浓?”
  太后瞠睁双眼,眼眶通红。
  容从目光没有偏移,定定看她:“你是怕阿浓怂恿信王谋反,还是怕阿浓抢走了属于你的原有位置?”
  太后双唇颤动,她紧紧咬住下唇:“容从,你不要太放肆!”
  “奴才失言。”容从低头,他想回握太后的手,但手却已经被太后给拍掉了:“娘娘,奴才再也不会这么说了……”
  “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我这些年有多苦,你都是知道的!我好不容易才熬到现在,我们一起熬到现在……”太后躬身蜷缩,泪水顺站双手指缝沁落下来:“我再也不想回到以前的日子,你都是知道的,你怎么能这么说我……”
  容从伸手想要碰一碰她,指尖停在即将触碰到的发髻之前便停下了:“奴才该死,是奴才的错。”
  太后摇头,也不知是想说不怪他,还是想说不饶他,掩面落泪,泣不成声。
  容从缄然:“奴才这里有个法子,虽不能完全辟谣,或可暂时缓解宫中的流言蜚语。”
  太后身子一顿。
  “上次出宫,我们不是去了一趟东鸫观吗?为了隐瞒陛下出宫之事,宫里有传娘娘当时出宫是因为这事去请观主驱邪祈福。我们正好借这个势,将东鸫观观主请进宫来。”
  太后讶然:“请东鸫观观主进宫?难道真让他进宫作法不成?”
  “没错。”容从颌首。
  想到之前出宫的不愉快,太后面色不豫:“可东鸫观为信王兴建,观主必与信王为一丘之貉,我们岂能取信于他?万一信王当真属意那个位置,借这观主之口装神弄鬼,弄巧成拙岂不成了我们吃大亏?”
  “若观主可信,可用以安定人心,平息谣言。同时我们借这个机会试一试信王,倘若他真背着你玩阴的,那便算是彻底看清他的真面目,我们也好为陛下的将来筹谋。”
  “可是……”太后还是不敢妄动,她深怕好的不灵,坏的一点即中。
  “还请娘娘务必相信,”容从投以安抚的微笑,双瞳幽幽:“万一信王当真不顾旧情,奴才也有办法要他夺不了这个位子。”
  第125章 嚎啕  小皇帝伤心之极,嚎啕大哭。……
  鉴于近日内宫风波不断, 太后决定请来东鸫观观主入宫作法。
  这事一经传出,立刻引发宫里宫外一片热议。
  瘟疫之说,也不知是哪里吹来的风, 闹得这阵子宫里宫外俱是人心惶惶, 随即就有人说天降异象,必是老天对现世的不满,直指当今圣上并非天命之子,无法堪当国家大任。
  这事一度在内宫小范围传播,宫外尚且被压制了谣传,但朝堂之上众官百相,显然已经露出的异心的端倪。照说新君年少, 他连帝王策都没学完,根本无力主持朝政。眼见朝廷为摄政王所把控,元老臣子不敢作声, 新贵又以摄政王马首是瞻, 倘若这些流言蜚语真是信王一手策划, 那便是先帝从坟里跳出来只怕也阻止不了他的阴谋。
  那么太后此举又是作何用意?
  众人皆知这东鸫观是信王提倡兴建, 观主据说还是曾经的乌鸫观后人, 过去乌鸫观的败落因为什么隐晦的原因知道的多多少少均有耳闻,太后让这样的人来入宫作法, 就不怕搬石头砸自个的脚吗?
  还是说传闻诚不欺我, 太后与信王真有一腿, 竟连亲生儿子都不放过?
  宫中内外暗潮汹涌,却是半点涌不起信王的永信宫。
  自从常制香出事以后, 李监查不让温浓继续留在造办署,随后连她也出了事,温浓哪还敢继续到处乱晃, 每日永信宫和太医府两点一线,大部分时间都猫在永信宫里研究张院使送给她的各种精编食谱。
  这一看看到忘神,没留意桌脚边停了一大两小,等到温浓把注意力从纸张页面挪移开,她赫然发现小皇帝带着两只御猫仰起六只骨碌碌的大眼珠一眨不眨盯着她,险些把她从椅子上吓跌出来:“陛、陛下!”
  小皇帝轻轻颌首,小脸一点,表示不必多礼。
  “陛下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没人说一声。”温浓暗暗抹了把汗,瞧那架势分明是出来溜猫的,就不知溜着溜着怎么就溜到了永信宫来。
  “小皇叔呢?”小皇帝不答反问,左顾右盼。
  “信王殿下这时候应该在广善殿。”温浓把手里的手翻了回去,好整以暇地从兜里摸出一袋小鱼干:“吃吗?”
  小皇帝刚要张口,两位御猫大人已经分别喵了一声,欢天喜地凑上来。
  温浓猫手一片分了出去,转头又问小皇帝要不要,遭到小皇帝的严辞拒绝:“朕不能吃你给的东西,会闹肚子的。”
  “上次吃完闹肚子了?”温浓震惊,她竟让龙体受损,怎么没人提醒她!
  小皇帝摇摇头,但字正腔圆地复述:“她们说朕不能吃,吃了要拉肚子的。”
  她们?温浓默默咬住小鱼干,不由想到上回舒光斋的小家宴:“也对,这是两位御猫大人的零嘴,咱们不跟它抢。”
  小皇帝点点头,指着温浓嘴里叼着的那根:“你也不许抢。”
  温浓讪然把咬剩半根的小鱼干抽了出来,递给已经吃完还想要的陆虎嘴上:“陛下找信王殿下有事?”
  “朕的君王策抄完了。”小皇帝回想抄书抄到手抽筋的整个过程,不禁流露痛苦的挣扎之色:“小皇叔说抄完要上缴的。”
  原来是来交作业了。
  温浓很想摸摸小皇帝的脑袋瓜,不过还是忍住了:“陛下差人送来便是,哪用得着您亲自送来?”
  小皇帝愁眉苦脸:“小皇叔说要当面验收的。”
  原来不光要交作业,还有考试!
  温浓看了眼天色:“殿下恐怕没这么早回来,不然差人去广善殿将他先请回来……”
  小皇帝摆摆手:“朕还没准备好。”
  “……”所以这是提前上考场踩点,调节考前情绪用的么?
  眼看这位小祖宗一时半会走不了,温浓叫来宫人请茶送糕点,一件件给他端上。迟迟不见侍候的宫人随侍左右,温浓拉着进屋上茶的宫女问:“陛下一个人来?”
  宫女悄声说:“都在宫门外候站呢,听说是陛下的意思,好像是怕待会在殿下跟前出糗,不给宫人跟进来侍候,还让咱们宫里的人退出五十米外,不许偷听墙角的说。”
  温浓对小皇帝的预想周全很无语。
  她回到屋里见小皇帝正在蔫嗒嗒地啃点心,体贴表示:“陛下慢用,那奴婢先行告退……”
  “你刚刚在看什么?”小皇帝没有允她告退,指着温浓没来得及收起的精编食谱。
  温浓轻咳一声:“奴婢近来正在钻研药膳食谱,听太医府的张院使说,或可以用食疗的法子改善殿下的身体状况,好生给他补一补。”
  “小皇叔身体虚,是该补的。”小皇帝懂了,“你是要炖牛鞭还是虎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