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体?!
父亲说最后一句话时声音放低下来,又转过身去,以至于我没有听清他的话,又好奇地追问道:“什么东西?父亲,您刚才说什么......”
父亲没有回答我,继续为最后一株小树苗松好土,然后起身问我;“饿了吗?我已经派人备好了早餐,你都两年没有吃豁夷岛的早餐了吧?”
“呵呵,早饿了!在克蝶的时候白枫每天都为我准备早餐,习惯养成,不吃还真受不了。”我笑着揉揉早己反抗过多次的肚子,说道。
“他挺体贴。”父亲说这句话的时候漫不经心,但却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似乎满意白枫这般体贴,这让我本想接下去说出的话又悄悄咽了回去,不想父亲多疑或者担心,毕竟,混蛋说,这也许只是夫妻间的问题。
“你有话要说?”父亲看我站在原地眼神飘离的样子,问。
“没......没。”我摇摇头,有些慌乱。
父亲敏锐的目光扫过我,终究没有再问什么,招呼我进屋用餐。
“天天为自己的妻子准备早餐虽然听上去看是一件容易的事,却不是每个丈夫都能够坚持的。”用餐的时候父亲问,“雪儿,你还记得你最后一次离开豁夷岛前为父说的关于白枫的话吗?”
“记得。当时您说你觉得他太阴郁,要我不要和他走得太近。”我回答道,不敢忘记父亲的教诲,那些话犹清晰在耳。
“是啊,所以后来突然听说你要嫁给他,我可是半个月没有睡过安稳觉,那个担心,还真是熬煞人,现在看来,是不是多余了?”
我放下勺子,心疼地看着父亲自嘲地讲述那些我不曾知晓的事,愧疚不已:“父亲,焕雪让您担心了,对不起。”
“莫要这么说,现在看到你一切都好,我也就放心了。说起来,当时哲儿一告诉我这事,我就坚决反对,然而想起你母亲的临终交代,唉,我知道我是不能阻拦的。”
“母亲她......当时说了什么?”
“她说,只要是焕雪看上的,无论是什么样的人,都成全他们,她不希望她的女儿重蹈她的覆辙,不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父亲说这些话时,语气尽量显得轻描淡写,然而这其中的伤痛,还是让我震惊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不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那么,父亲不是......”
“你母亲爱的人,可不是我。”父亲苦笑着打断我,简略地回答我,然后暗自喝起茶来,似乎不再准备告诉我其它。
我茫然地感觉脑袋里有一瞬间的落空,然后心里莫名地疼了一下。
“父亲是很爱母亲的吧?”我轻声问。
“呵呵,要不然如何虔诚地遵循她的遗愿,成全了你和白枫?”父亲反问我,然后表情严肃下来,“不管白枫现在对你如何,对于未知的以后,为父还是要为你做一些准备的。”
“什么准备?”
父亲没有直接回答我,而是传上来两个人,两个男子,英姿挺拔,身着墨紫色劲装,一脸的刚毅......
我就这样在豁夷岛住了四天,这四天几乎都在莘昼宫陪伴父亲,虽然他也有他要忙的事,比如一直流失岛外的圣烛,仍旧是困扰父亲和豁夷岛最大的难题,父亲要花很大的精力在安抚岛民的情绪上,因为失去信仰的人们会产生心理惶恐感,我陪伴父亲的同时也顺便帮助安抚岛民,全力替他们解决困难,没有圣烛之后,纯朴的岛民会把生活中点滴的困苦归结于丢失的圣烛预示来的灾祸,所以身体力行地替他们解决困难,是眼下赢得他们信任的最好办法。
这一天,父亲让我送一条小狗崽去岛东的祝婆婆那,因为前天她家的老黄狗病死了,这让祝婆婆难过地寝食不安。
我沿着海岸走到岛东的村落里,岛东是气候最好的地方,所以这里有全岛面积最大人口最多的村落,祝婆婆住在村的东南口,我抱着那只护法城里教条出来的纯白色小猎狗,老远看见那间简陋的小屋,便加快步伐走近去。
然而祝婆婆不再,小屋的门紧闭着,她一个老人家,步履蹒跚老眼昏花,又没有了老黄狗在身边,能去哪里?我踌躇着,正不知道该怎么办时,看见隔壁院子里有一个人,正在铺晒渔网。
那个人背对着院子门口没有看见走进来的我,于是我正要开口,却突然怔住,微微张开的唇犹未闭合,人亦僵在了原地。
那个背影,那个健硕的挺拔的背影,恐怕一辈子也没有办法从我记忆里除去了,也正因为这个背影的他,让我这几天天天躲在莘昼宫不去岛内其他地方游走,因为我害怕见到他,我害怕见到他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不知道我会不会僵直了身子说不出一句话。
果然,我真的僵直了身子说不出一句话,而且心脏漏跳好几拍,整个人似乎被抽离了灵魂般冷却,濒临冻结的我,却有眼泪似乎要夺眶而出。
樗羽!
我喃喃地颤动嘴唇,却不敢再发出半丝声音,等待自己的身体有了感觉,我随即挪了挪已经有些麻木的双腿,准备全身而退,虽然如此狼狈。
两年了,两年后,我还是对你有如此巨大的反应,樗羽!我自嘲地准备转过身,却在视线移开的那一秒里,看见他转过身来的他。
终于我再也逃不开,终于我们四目相对。
他看到我的时候,英眉微皱,眼神里聚集起陌生的光。
我看着他,良久,没有太大变化,除了更加成熟的眉眼,除了更近古铜的皮肤,除了退却了咄咄逼人变得陌生的目光。
樗羽还是樗羽!但是有了那样的目光,还是我认识的樗羽吗?
我知道自己的表情有多狼狈,是我亲自交代孙医生放弃治疗他的失忆,做了人生中第一件有违道德的事,那么现在对于他的陌生,我又何必乱了心续痛了心房?
“你,是不是荩焕雪?”他开口,声音还是那么诱人。
“是,你还记得我?”这样的回答,连我自己都想哭。
“当然,我们曾经聊过,失忆前的事我不记得,失忆后,你却给我很深的印象。”他饶有兴味地看着我,说。
“......是吗?是什么印象呢?”我感觉到自己问话时候的颤抖。
“你来这里有事吗?”我没有得到我要的答案,他的话题却转移得不带一丝故意。
“我......哦,我来找祝婆婆......”我扬了扬手给他看我怀里的小狗崽,却发现它不知道何时已经逃出了我怀抱,早不见了踪影。
“你有东西要带给婆婆吗?可以交给我。”樗羽好心地提醒我。
“我......”我不知该如何回应,这时候背后却传来一阵孩童嫩声嫩气的叫唤声。
我回过身,看见一个面容清秀的女子抱着一个看似为未满周岁的孩子朝樗羽走来,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
那女子经过我身旁时,恭敬地向我点头问好:“是大小姐哦?大小姐好!”
我还以微笑,我依稀知道这些豁夷岛的岛民,却常常叫不出他们的名字,对于这位年轻的女子也是,然而好在她没有多纠结于我,已经径自走到了樗羽身边,脸上还是幸福的笑。
但是樗羽对于这对母子的反应却让我永远记住了这名女子。
“来,爸爸抱。”
这是樗羽熟练地从那女子怀里接过孩子时,宠溺地脱口而出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