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阵的嗡鸣传来,宋夫人和荣音偏过头看向窗外,便见几架飞机俯冲而来,声势浩大!
这样壮观的场面,别说普通百姓,就连宋夫人也是头一回见。
她又是感叹又是无奈,“难怪先生说这世上容不下一个段寒霆,他的本事,若不压住,迟早是要上天的。”
荣音没有听见宋夫人的话,她满心满眼都被这封遗书牢牢地栓住了,以至于心脏还在发颤,久久不能平静下来,更没有办法思考。
直到有人再次急匆匆地进来禀告了什么,宋夫人神色一变,沉声道:“把段司令请进来,不许动手!”
说到动手,荣音眉睫一抬,神情也是一紧。
如果真的打起来可就糟了……
宋夫人拢着披肩站起身,看着荣音,淡淡笑道:“走吧,你再不露面,他非带人将我这儿拆了不可。”
荣音也撑着茶几站起来,刚要随宋夫人往外走,就被一股扑面而来的劲风震在了原地,因为段寒霆大步流星地破门而入,直接冲了进来!
他面带焦急,整个人绷成一根弦,带着凛冽的肃杀之意,比外面数九寒天的冰天雪地还要冷上三分。
直到看见荣音完好无损地站在面前,他才略略松了口气,下一刻眼圈却是红了,走上前来,不由分说便将荣音揽入怀中,紧紧地抱住。
他抱得很紧很紧,几乎要将荣音嵌入自己的骨肉里,如果真的可以的话,他恨不得如此!
荣音被他抱得喘不动气,可一颗悬着的心此时此刻也终于落了地。
她闭上眼睛,任由盈满了眼眶的泪水顺着脸颊无声地落下,垂在身侧的两只手,也覆上了段寒霆的脊背。
当她抱住他的那一刻,段寒霆整个人都抖了一下。
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感受错了。
音音怎么可能会抱他呢?
荣音不光抱住了他,还伸手在他的脊背上拍了拍,就好像从前,每次他打完仗回来,抱着她不撒手,她都会这样拍拍他,然后轻声安慰,“好了好了。”
“好了好了,还有人在呢。”
他再不将她放开,荣音觉得自己都要被勒死了。
段寒霆很听话地松开了她,荣音这才得以长长地舒了口气,抬眸看向他,便对上他幽黑发亮的眼睛,心脏不禁又是一颤。
在过去很长的一段时间,荣音其实都没怎么与段寒霆对视过,起初是因为生气、愤恨,觉得自己瞎了眼,怎么会嫁给这么一个始乱终弃的混蛋,后来知道真相,尤其是在他想要挽回她,又对她穷追不舍的时候,她并不太敢看他了,因为她怕她会心软,怕她会被他的眼神撼动,继而重蹈覆辙。
可是现在,当她看到段寒霆这一双饱含着担心、忧虑、关切、懊恼的眼神之时,她忽然在内心与自己和解了,也不再去纠结什么“重蹈覆辙”了。
因为她突然意识到,生命太过短暂,如果段寒霆真的离开了她,那么她的一生或许只能在回忆中度过了。
和段寒霆在一起的岁月,是她一生中最美的时光,无论发生什么,都是如此。
所以,她又怎么可能放下他呢?
段寒霆摸着荣音的脸,又摸了摸她的身子,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声音还有些发紧,“没事吧?”
荣音摇摇头,微微一笑,“我没事。夫人找我来聊个天而已,别紧张。”
至于聊的是什么天,不用挑明,在座的都是聪明人,大家心知肚明。
段寒霆转向宋夫人时,脸上的表情就很是有些难看了,他板着脸,完全失去了往日的客气与尊重,“夫人,你答应过我不碰音音,怎可食言?”
荣音秀眉微微一蹙,还未来得及深思,便听见宋夫人笑道:“我没有碰她啊,哪里食言了。阿音是我妹子,我请妹子过来聊个天,瞧给你紧张的。”
段寒霆眼眸冷沉,半点跟她玩笑的意思也没有,语气硬邦邦道:“既然天聊完了,那我是不是可以带她走了?”
宋夫人拢了拢披肩,依旧是端着一副笑容,“急什么。咱们也许久未见了,坐下来,喝个咖啡,聊会儿天再走也不迟。”
段寒霆真想冲她咆哮:谁想跟你聊天!老子才不奉陪!
可是既然已经闯入了人家地盘,便不能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了,他垂眸朝荣音看了一眼,荣音给了他一记安抚的眼神,示意他不用担心。
段寒霆心倏然注入了一股暖流,因为荣音已经很久没有用这样满富深情的眼神看过他了,甚至让他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难道音音原谅他了?她们刚才都聊了些什么?
段寒霆揣着满腹疑虑,随着荣音往茶几旁走去,待要落座,一眼就瞥到了茶几上摊开的几页纸,而不管是纸张,还是上面的字迹,他再熟悉不过。
这不是他写给荣音的信吗,怎么会在这里?
而且……
段寒霆狙击手标配版锐利的眼眸迅速地扫过信上的几行字,浑身一震,瞳孔也为之一缩。
是他写给荣音的诀别信!
他不由顿在了原地,足足愣怔半响,才矮身将信从茶几上捡起来,握在手心里看,这上面的每一行字,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因为是他亲笔书写。
至今,他还牢牢地记得当日写下这封诀别信时,他内心的懊悔和痛苦,那种痛几乎要将他撕碎。
然而现在,他更痛苦。
因为他虽然活下来了,却失去了他最爱的女人,为了保护荣音和慈儿,撇清他们之间的关系,他才出此下策,结果却是大错特错。
而这一切,都是拜谁所赐!
段寒霆抬起头来看着宋夫人,已经是掩盖不住的怒气,声音更是寒戾,“我写给荣音的信,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话其实是明知故问,他知道是被他们截获了,而他问的就是这个!
我写给自己女人的信,你们他妈凭什么给我半路拦截?
还有,这封诀别信明明锁在自己的抽屉里,没有叠进信封当中,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
难道说段公馆也已经混入了南京这边的细作?
段寒霆眯了眯眼睛,便听宋夫人道:“抱歉,我们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如果你肯跟我们合作,我们怎么也不可能出此下策。”
“这么说,倒是我的错了?”
段寒霆冷冷一笑,嘲弄道:“我为什么退出关外,原因早就跟你们说的一清二楚,是你们不同意与我合作,停止内战一致对外,既然道不同便不相为谋,又何必合作?能否合作是一回事,但你们私下截获我的信,还派人劫持了我的妻子,这就是要踩我段寒霆的脸了。我的脸虽不值钱,却还没到可以任人踩的地步。还是你们真的觉得我段寒霆软弱可欺,可以任人捏扁搓圆?”
宋夫人见段寒霆果然恼了,也不由正色起来,郑重道:“则诚,你误会了,无论是我还是宋先生,我们都没有要欺负你的意思,更不想与你为敌。往公里说,东北易帜后,奉天归南京管,咱们属于一家人;往私里说,荣音是我干妹妹,你和宋先生又是结义兄弟,咱们之间的关系,应该很亲近才是啊。”
段寒霆冷冷地瞧着宋夫人,脸上都不知该作何表情了。
曾几何时,他也以为宋于他而言是良师益友,毕竟宋是梁公的亲传弟子,可后来才发现,宋和梁公走的是完全不同的两条路,而他差点走岔了路。
“夫人说笑了,你们是你们,我们是我们,咱们是两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