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里那血腥的一幕还如电影般在脑海不停闪现着,荣音苦笑一声,“我不喜欢暴力。”
“我也不喜欢。”
杜玉笙道:“可某些时候,以暴制暴是最简洁、有效的办法。”
荣音抬起头来,看着这个面容温和,眼底却充斥着戾色的男人,暗笑自己怕是傻了,竟然在和上海滩最大的土匪头子谈论暴力问题。
对于一个从江湖的腥风血雨中杀出来的老大来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问题是暴力不能解决的。
可她是个医生,她应该做的是救人,而不是杀人。
段寒霆打完电话,大步流星地朝这边走过来,他和荣音身上都沾着血,但都不是自己的血,即使不疼,看上去也很是狼狈。
他握住荣音的手,将她揽在怀里,轻声问道:“还怕吗?”
荣音冲他摇摇头,把目光投向对面坐着的杜玉笙,“和杜老板聊过之后,就不怎么怕了。”
确实,巷子里那场血战,在杜玉笙看来应该只是小打小闹而已。
段寒霆顺着她的话音也看向杜玉笙,言语中带着些晚辈的礼貌和客气,“杜叔叔怎么会突然到北平来?”
“有点事要办,正好在附近看到了你的车,希望我并没有多管闲事。”
杜玉笙似笑非笑地说着,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反而三言两语地解释了他为何会突然出现在巷子里,最后一句又直接摆脱了自己的嫌疑。
“怎会,还要多谢杜叔叔的救命之恩。”
段寒霆起身,给杜玉笙鞠了一躬。
杜玉笙摆摆手,“你帮我教了这么久的儿子,这点小事不过举手之劳,不必放在心上。”
荣音一愣,不晓得杜老板的儿子是哪位,怎么会被段寒霆教?
正想问,手术室的门开了,护士急急地走出来,说病人失血过多需要输血,问家属在不在这里。
冬儿原本一直在椅子上焦灼难安地坐着,闻言整个人像是弹了起来,惶急道:“我!我是他妹妹!”
护士问,“你是o型血吗?”
冬儿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荣音站起身来,“我是o型血。”
杜玉笙眼睫微颤了两下,忽然举起手来,道,“我也是o型血。”
众人齐刷刷地朝他看去,他身侧的小弟一脸见鬼的表情看着自家老板,段寒霆也看了过去,眸底闪过一丝讶异,只是转瞬即逝。
护士都愣了一下,不知道怎么突然冒出来这么多o型血,忙道:“那赶紧的,跟我来测一下血型能否匹配。”
冬儿和荣音忙跟着过去,杜玉笙也纡尊降贵地站了起来。
最终测试的结果荣音和杜玉笙都是o型血,只有冬儿不是,毕竟是自己的人,荣音当然不会让杜老板输血,便撸起袖子亲自上阵了。
荣音这血输的及时,雷震总算是救回了一条命,可这身子也是元气大伤,一时半会儿不宜移动转院。
冬儿想要留下来照顾哥哥,荣音怕耽误她学艺,她知道师爷的忌讳,轻伤不下火线,梨园行的学徒自个儿生着病都要雷打不动的练功吊嗓,更别说因为照顾人想请假,门都没有,便好说歹说地将她劝了回去,好在段寒霆一个电话安排了不少护卫和护工保护照顾雷震,不会有什么危险。
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杜老板正好也要去北平,便顺道送他们回去。
回程的路上冬儿依然在后面挨着荣音坐,却是失魂落魄的,闷了半响,问荣音道:“师姐,如果血型不同,还能是亲兄妹吗?”
荣音闻言一怔,这才明白她这一路丢了魂儿的模样是因为什么。
她摸了摸冬儿的头,笑道,“傻丫头,兄妹或者姐弟之间的血型自然不会都是一样的,这取决于父母的血型,只有父母都是o型血,你和你哥哥才会是一样的,若有一方不是,你和你哥哥就会不同,这个很正常的。”
冬儿听到这里,心才稍微安定了些,涣散的目光也终于明亮了几分,连连道,“那就好,那就好。”
杜玉笙也坐在后座,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视线却一直落在荣音手腕的玉镯上。
将冬儿送回余家班,段寒霆和荣音也跟着下了车,到了北平便是到了自己的地盘了,不用再靠杜老板保驾护航。
摇下车窗,荣音热情地招呼杜老板“来家里喝杯热茶吧”,段寒霆也附和了一声。
杜玉笙笑道,“今日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就不叨扰了。改日等令尊回来,我去段公馆讨茶喝。”
段寒霆点头,道“恭候大驾”,便挥手道别了。
余师傅迎出来之时,车队刚走,他只看到了个车尾巴,车里坐的是谁压根不知,见荣音和段寒霆满身是血,便知道出了事。
荣音和段寒霆之所以先回余家班,就是怕一身是血地回到家,又要引起轩然大波,干脆先在这里换身衣服,洗干净了再回段公馆。
将身子泡进热水里,总算是驱除了几分寒意,这才感觉重新活了过来。
荣音将整个头都泡了进去,足足闷了好一会儿,被段寒霆捞出来,看着她小口小口地呼吸着,拧眉道:“你跟这儿练闭气呢?”
她摇摇头,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她觉得自己像是刚从冰窟窿里被救过来的,表皮是热乎了,可一颗心还像是沉浸在冰冻的世界,冷得哆嗦。
段寒霆看着她苍白的几乎没有血色的脸和嘴唇,岂能不知她的感受,他捧起她的脸,轻声道,“别怕,都过去了。”
他忘不了她救他的那一刻,是多么的奋不顾身,又是多么的孤注一掷,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耗在了那一刻。
以前他只知她性格倔强、刚硬,却从不知道在生死关头她能有那么强大的力量。
想到这里,段寒霆突然失笑,对上荣音不明所以的眼神,他道:“我觉得,夫人有做女杀手的潜质,可以着重培养一下。”
荣音呆滞了一瞬,继而转化为怨念,在他肩膀上捶了一下,“都什么时候了,还来打趣我。”
段寒霆“嘶”了一声,荣音吓了一跳,这才发现自己不小心捶在了他的伤口上,赶紧心疼地给他捏捏。
想起今天的事情她就后怕,拧着眉问道,“今天那伙人到底是谁派来的?会是阎三吗?”
“在回去的路上阻截我们,就算不是阎三,也和他逃不了干系。”
段寒霆脸色沉下来,他的敌人不少,尤其是天津地界上,颖军有可能,波文有可能,阎三有可能,荣家和文家的人也有可能。
“今天幸亏有杜老板相助,不然我们肯定凶多吉少。”
荣音给他捏着肩膀,满怀愧色地看着段寒霆,“相公,躲在车里看着你在外面单打独斗的感觉太不好了,我再也不想经历这么一次了。”
段寒霆摸摸她的脸,笑着安慰她,“我怎么会是单打独斗,今天若没有夫人关键时刻的出手,为夫我早已命丧黄泉了。”
“不许你说那四个字。”
荣音一个常年见惯生死的医生,第一次对死亡这么忌讳和敏.感。
她捂着段寒霆的嘴,一脸坚定地看着他,“则诚,我没有在跟你开玩笑。咱们树敌太多,不知道多少人想要取你我夫妻的性命,我不想成为你的累赘,更不想成为你的包袱,起码在危险关头,我无需躲藏,可以与你并肩作战,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
段寒霆深深地看着她,被最后那十个字震撼到了。
良久,他才舒展开笑容,摸着她的脑袋道,“你可想好了,做我的徒弟,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荣音目光一亮,“你答应教我了?”
“嗯。”
段寒霆状似无奈道,“以后咱俩的命都拴在一起了,与其让别人来教,不如我亲自教来的稳妥。”
荣音扑进他的怀里,傲娇道,“放心,我这个徒弟,绝对不会给你丢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