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还没停稳,荣音便匆匆下车奔进陆军医院。
韩晓煜已经被送进了手术室,荣音雪白着脸色往手术室赶,接过护士递过来的白大褂往身上套,边问:“现在什么情况?”
“病人伤势很重,身上多处中弹,最致命的伤在腰腹,肋骨断了三条,有一条刺破了肺叶,脾脏也伤了……”
荣音闻言脸色铁沉,“脾脏怎么伤的?”
“被钉子戳了。”
脾脏在人体的胸腔下方,胃的侧后方,轻易伤不到,可那些江湖杀手发狠地用带铁钉的棍子朝着他的致命处砸,存心要韩晓煜的命。
“这帮畜生!”荣音咬牙切齿地骂。
手术室外边,韩夫人失声痛哭,哭嚷着要进手术室,一见到荣音,竟直接给她跪下了,“阿音,求你,救救晓煜!”
荣音鼻头一酸,忙将韩夫人扶起来,坚定地道:“您放心,我一定让他活着出来!”
进了手术室,一帮医生面露难色,正在小声商议着,见荣音一来,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眼睛都亮了几分。
荣音虽然年纪小,可临床经验甚至比他们要丰富得多,又是外科方面的专家,有她主刀再合适不过了。
小护士们正在给韩晓煜处理着伤口,满目鲜血,触目惊心。
荣音一扫手术台,瞳孔皱缩了一下,可见惯这种场面的她只是瞬间便摒除心头的杂念,努力将手术台上的人当做普通的患者。
她面色沉静,戴着口罩和橡胶手套走过去,沉声问道:“现在情况如何?”
“子弹已经都取出来了,抢伤都不算重,没有伤到致命地方。现在最要紧的是患者的脾脏,恐怕保不住了,我们在商议是否摘除。”
荣音过去查看了一下情况,脏器损伤性破裂……伤势竟比她想象中还要严重。
面对众人的纠结,荣音一锤定音,“摘。保命要紧。”
她拿起了手术刀。
……
手术折腾了整整一下午,直到深夜,红灯才灭掉。
医生护士们带着满身的疲惫从里面走出来。
韩总探长和韩夫人一宿没敢合眼,巴巴地在外头等着,刚给儿子输过血的韩总探长脸色也有几分苍白,可还是片刻不敢闭眼。
生怕这么睡过去,再醒来时儿子没了……他们就这么一个儿子,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那是要两口子的命啊。
韩夫人更是如此,她生儿子的时候遭了多大的罪,对儿子就有多心疼,哭的眼睛都肿了。
无论在外多么风光,地位多么显赫,此时此刻他们不过是世间最平常的父母。
宁可用自己的性命,来换儿子的命。
“出来了!”
甫一见到医护人员出来,韩总探长和韩夫人立马迎了上去,脸上带着极度的关切,“医生,我儿子怎么样了?”
医生们露出疲惫的微笑,“患者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不必担心。”
韩夫人闻言腿软地跌进丈夫怀里,两口子惊吓过度,一时间老泪纵横,迭声应着:“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荣音最后才走出来,两只眼睛已经控的布满血丝,脸色惨白一片。
韩晓煜命虽然救回来了,但由于失血过多,且摘了脾脏,人还处于昏迷不醒的状态,被送进了加护病房,韩氏夫妇一路跟着过去。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荣音这口气却迟迟没有松下来,人是救活了,可还是失去了一块脾脏……
他的伤,是因为她造成的。
如果不是她一再拜托他去盯着文青竹,他不可能去小南关监狱,也不可能被牵连进这场暴乱中,更不可能会伤成现在这个样子。
是她害的,她差点连累了一条无辜的生命。
荣音眼底洇出愧疚的泪水,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的身子往一侧倾斜而去,眼看着就要跌倒,却被一只强有力的大手给扶住了。
这熟悉的气味……
她抬头,便对上一双檀黑色的眼眸,段寒霆不知何时赶到的,目光沉沉地看着她,低声道:“这是意外,不赖你。”
一股酸楚的滋味顿时涌上鼻腔,荣音眼圈一红,一头扎进他的怀里,泪流满面。
***
文青竹死了。
小南关但凡参与暴动,袭警的犯人通通被抢毙,剩下的犯人被重新关押了起来,监狱损失惨重,那些杀手也被全城搜捕。
儿子差点死在这场暴乱中,惊魂甫定的韩总探长发了威,处置了小南关渎职的狱警,将监狱又加固了几道防线。
文家的人前来认领尸体,得知文青竹是被韩晓煜击毙的,陆夫人带着军队堵在医院门口要讨个说法,引来媒体大篇幅地报道。
韩总探长也不是吃素的,调足了警力严密把守儿子病房,正面和陆夫人刚了起来,抢杆子齐刷刷地架起。
要不是现在身上还穿着这层皮,依韩总探长以前的脾气,他能直接带着兄弟们杀进文家,抄刀子将文家搅个天翻地覆。
害老子差点绝后,这梁子算是彻底跟你们结下了!
眼看着双方就要抄家伙打起来,关键时刻还是段寒霆出面,拦下了这一场恶斗。
“都是场面上的人,身上也都挂着公职,要是真的当街斗殴,传出去多不像话。你多盯着点,别让他们真惹出乱子来。”
书房里,段大帅面色凝重地嘱咐儿子。
段寒霆负手而立,颔首应是。
段大帅抽着雪茄,拧眉道:“老韩也是,一个大老爷们跟一个女人较什么劲,还差点打起来,不嫌丢人。”
段寒霆淡淡道:“陆夫人不是一般的女人,她手上有兵权。”
“什么兵权,都是老陆给惯的。”
段大帅不以为然,冷嗤一声,“女人什么都可以给她,就是不能给她权利,有了权就想上天,再想拉回来就难喽。”
段寒霆不置可否,静默不语。
段大帅吸了一口雪茄,过了片刻问道:“韩家那小子怎么样了?”
“算是活过来了,人还在加护病房躺着。”
段大帅鹰眸一抬,唇角轻歪,“听说韩家小子的命,是荣音给救过来的?”
段寒霆薄唇未抿,“是。”
段大帅眸光闪动几下,罕见地露出了笑容,浑厚的嗓音道:“没想到儿媳妇这医术还真不赖,我听说韩晓煜伤的不轻,中了好几枪不说,脾脏都让人给伤了,老韩过来求救的时候,那两只眼睛红的跟兔子似的,哭得嗷嗷的,认识他这么多年,我都没见他这个样子……”
他长叹一声,“可怜天下父母心呐,韩家就那一根独苗,也难怪老韩会跟文家急,这要换了我,哼哼。”
最后一句话段大帅没说白,但意思不言而喻,段寒霆眉睫抖动了下。
段大帅静默片刻,带着几分得意的语气道:“先是救了韩夫人,如今又将韩少爷从鬼门关捞回来,韩家欠咱家的人情算是大发喽。”
段寒霆眉梢一挑,淡淡道:“人是音音救的,要欠也是欠她的人情。”
段大帅眼刀冷冷地射过来,暴脾气又上来了,“你媳妇不是咱老段家的人啊,欠她的人情,就是欠咱老段家的人情!”
老头子虽然已经成了华北一带赫赫有名的总司令,但绿林出身的脾性却没怎么变,有便宜必占。
段寒霆心知肚明,嘴上却道:“您老不是一直不肯承认荣音吗?”
“谁说我不肯认?”
段大帅瞪起眼睛,理直气壮道:“我要是不认,她能嫁进咱家门里来?你能抱得美人归?别在这给老子得了便宜还卖乖了。”
段寒霆撇了撇嘴,心道您流氓您说了算,都是您有理。
一看儿子这副模样段大帅就知道他心里不服,气得抄起笔筒丢过去,骂道:“滚滚滚,看见你老子就来气……”
段寒霆将接过来的笔筒放到桌子上,也没别的话,转身便走。
“等等。”
老爷子将人喊住,轻咳一声,不自然道:“今天晚上全家人在一起吃个团圆饭,你跟你媳妇也过来,这阵子她在军营也辛苦了,我让你五妈妈多做几道菜,好好给她补补。我还等着赶紧抱孙子呢,你们别光顾着忙,先把正事赶紧给我办了!”
段寒霆淡淡应了声,走出书房若有所思,确实该办正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