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以后放过她的话了,只求给个痛快死法可行吗?
“小姐,热水备好了,奴婢伺候你沐浴更衣。”
这时,青衣小婢绿绮掀帘走了进来,恭恭敬敬地立在沈琉璃身侧,低垂着眸眼,双手交互在下摆处,身子微微有些发抖,根本不敢直视沈琉璃。
可以看得出,小丫鬟很怕沈琉璃。
原本最得沈琉璃心的大丫鬟红玉休假回了老家,绿绮也是前一个月儿才从外院丫头提到了内院,近身伺候沈琉璃的。之前,前半个月老是被沈琉璃挑刺责骂,虽然这后半月,沈琉璃不是深受心疾折磨的痛苦,就是精神恍惚发呆,没怎么找她的麻烦。
可绿绮对沈琉璃的畏惧之心已然形成,每次面对沈琉璃时,总是惶恐不安,唯恐自己哪点做的不如意,惹怒了沈琉璃。
沈琉璃的目光落在绿绮发抖的手上,蹙眉:“你很怕我?”
“奴、奴婢没有。”绿绮惊得一下子跪在了地上,身子瑟瑟发抖。
沈琉璃眉头蹙得越发深了。
下意识地抓起枕头就要砸过去,猛然间似想到了什么,手腕微微翻转,便将枕头抱回了怀里。
沈琉璃想到梦境中绿绮似乎为了救她而惨死,抿了抿唇,道:“绿绮,你不必如此害怕,我是吃人的豺狼虎豹不成?”
说完,自觉此话有些打脸,自己可不就是豺狼虎豹么,侯府内的丫鬟下人哪个见了她不如老鼠见着猫儿一般,就是上京城的百姓也避她如洪水猛兽。
都说承恩侯府的沈大小姐喜怒无常,随时都可能当街发飙打砸人。
自知恶名根深蒂固,好人变坏很容易,坏人变好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
沈琉璃也不作解释,只抬了抬手:“起来,帮我沐浴!”
绿绮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沈琉璃既没骂她也没打她,可她方才分明看见沈琉璃拿起了枕头准备……
当她偷偷地抬头瞄了一眼,那方枕头正安静地呆在小姐的怀里,可能真是自己看花了眼。
“是,小姐。”绿绮赶忙起身,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沈琉璃起床,伺候她沐浴。
当身子没入热水中,沈琉璃舒服地轻叹一声,可没过多久,心口便如钢针扎一般痛了起来,浴池中水花四溅,她的身子软软地朝水底滑下去。
“啊!小姐!”绿绮惊呼一声,赶紧跳下浴池,将沈琉璃捞了上来。
沈琉璃的手死死地按压着剧痛无比的胸口,痛到整张脸几近扭曲,一字一顿道:“去地牢!我今日非要让傅之曜求生不能求死无门,一个卑贱无能的质子有何资格当我沈琉璃的夫君?”
“可是小姐……”
绿绮刚开口,就被沈琉璃一记冷刀子眼给戳回去了:“快!”
绿绮一抖,手脚麻利地给沈琉璃穿好衣服,又叫了个身体壮的丫鬟,合力将沈琉璃抬到了轮椅上,连湿透的头发都未来得及擦干,就被沈琉璃催促着往地牢的方向而去。
天色暗沉如墨,雨势并没渐收的趋势,反而越下越大,时有雷鸣阵阵。
而沈琉璃离地牢愈近,心口的那股子疼痛顿时缓解了不少。
她将手伸出伞外,任由冰凉刺骨的雨水浸湿掌心,喃喃低语:“左不过都躲不过去了。”
自己若不按照既定的剧情走,这心疾便会隔上一阵就会发作一次,且发作的越发密集。
她怕疼,更怕现在就被疼死了,只能让傅之曜受罪了。
到了地牢门口,却陡然心生退怯之意,她竟不敢进去。
看着紧闭的牢门,沈琉璃咬了咬牙,吩咐侍卫:“开门。”
地牢里,阴暗潮湿,时有老鼠视若无人般地跑过,看守牢房的狱卒们正趴在桌上呼呼大睡,被吱呀的开门声惊醒,当看到来人是沈琉璃时,登时吓得匍跪在地。
沈琉璃没有理会,只抬头看向了牢房里唯一的囚犯——傅之曜。
傅之曜蜷缩在草垛上,昏黄的光线下,看不清他的面容,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醒着,他身着灰扑脏污的囚服,衣服单薄的完全不足以御寒,羸弱的身子隐隐发颤,可能是冻得。
这套囚服是沈琉璃为了羞辱他,特地按照诏狱的囚服款式为他专门定制,就算身为不受待见的陈国质子,被囚禁在上京城,但倒底与真正的囚犯还是稍有区别。
由质子到囚犯,将傅之曜所剩无几的自尊全都给摩/擦到了地上。
沈琉璃捂着胸口,定定地看着这个可怜至极的陈国质子,实难想象如今的小可怜会成为日后君临天下的暴君,令天下人闻风丧胆。
脑海里不断翻腾起那些令人作呕的画面,赤条条的人影交叠,缠绵缱绻,看似如胶似漆、脸红心跳,却只有最原始的欲望,全无任何感情,每一下都是深入到灵魂的凌/辱和折磨。
佛法讲究因果循环,因是由她自作孽而起,才让她承受生不如死的苦痛,理智告诉她,是她坏在前,他报复在后,他的报复是她该承受的果。
但情感不允许她这样想,她就是恨他,就是讨厌他这样的人,自己本就不是什么良善之人,不是吗?
沈琉璃心潮起伏不定,细白的手指不由得揪紧了衣襟,冷声道:“将他给我绑起来!”
狱卒粗鲁地将傅之曜绑在了刑架上,四肢被缚,难以动弹半分。
傅之曜睁开眼睛,平静地看了一眼坐在轮椅上的少女,只堪堪地看了一眼便耷拢下了眼皮。
对于即将到来的虐打折磨,他习以如常。
心早已坠落地狱,肉/体上的折磨与辱打,并不能激起傅之曜任何涟漪,默默忍受着,一顿鞭子很快便会过去。如果反抗反讥,眼前这个心如蛇蝎的少女只会更狠更兴奋地打骂于他。
沈琉璃转动轮椅,来到刑具旁边,五花八门的刑具让人眼花缭乱,细如葱根的手指如往常那般落在带倒钩的鞭子上,指尖一顿,选了旁边一根普通的长鞭。
白嫩的指尖缓缓地抚过鞭身,明艳的脸庞上尽是漫不经心。
转瞬,眼神一冷。
长鞭猛地抽打在了傅之曜身上,鞭风凌厉,一鞭又一鞭。
傅之曜的衣衫破裂开来,露出伤痕累累的身躯,肌肤上遍布着各种可怖的伤痕,新伤旧伤交织,有的已结疤,有的翻转着鲜红的血肉,有些伤是她凌/虐所至,有些却是其他人所留下的。
沈琉璃看的触目惊心,手上的鞭子却未作停顿,又抽了十数鞭才停下。
而她的心疾总算是缓解了大半,只隐隐些微刺痛,尚在她能忍的范围。
而傅之曜从始至终死死地咬着下唇,没有吭一声。
长长的黑鸦羽睫遮盖住了他的眸眼,也遮住了眸子里全部的情绪,今日这番毒打似乎与往日一般无二,可却似乎又有什么不一样了。
沈琉璃竟只用了普通的鞭子?
比起尖锐的倒钩刺入血肉的撕扯痛感,今日倒没往常那般疼。
“傅之曜,都怪你坏了我的好事,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早就嫁给了四皇子,岂会同你一个卑贱的质子绑在一起?”
沈琉璃看着傅之曜脱口而出,话音刚落,才惊觉这也是她梦中所说过的。
一切都在按照梦境中的轨迹发展。
难道自己真要如噩梦中那般在他脸上刺字吗?
沈琉璃忽然推动轮椅,往前走了几步,离傅之曜三步的距离停下。
离的近了,她便看清了傅之曜的面容。
这是一张极俊极美的脸,眉目如画,轮廓分明清朗,每一笔皆是上苍的鬼斧神工,美到恰到好处。只是,脸色虚弱苍白,白到几近透明,毫无血色。
如果单论脸来说,她或许有可能被迷惑,可她偏偏不是个只在意男人皮相的人,他诱/惑不了她。
可若真毁了,倒底是可惜。
何况,她若真敢在他脸上留下永不磨灭的奴隶印记,恐怕他恨她这件事彻底无解了。
沈琉璃扬了扬手中的鞭子,凝眉沉思了片刻,忽然笑了起来。
这一笑,如山花烂漫。
而银铃般的笑声中却夹杂着令人寒彻骨髓的话:“傅之曜,你长得这么好看,你说我在这里刺上一个‘奴’字,是不是更好看了?”
她卷起手中的鞭子,指在他的右侧脸上。
“就这个位置,好不好?”
被鞭打却始终沉默的傅之曜终于有了反应,他直勾勾地看着沈琉璃,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里带着毫不掩饰的仇恨和厌恶。
但也仅仅一瞬,就消散了,眸中恢复平静。
快到沈琉璃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随你。”他说,“大小姐高兴就好!”
第3章 墨刑
低弱无力的声音甚是悦耳,犹自带着显而易见的逢迎之意,似乎沈琉璃做任何过分的事都行,于他无关紧要。
只要她高兴,就好。
如果没有做那一场噩梦,沈琉璃也会以为傅之曜早已被残酷的现实折断了双翼,身上的血性和骨气也都被折辱殆尽,只是个任人欺辱的小可怜。
可她现在知道,这就是一匹蛰伏的猛兽,所有的懦弱卑微以及隐忍讨好皆是伪装,为了求生,为了活着复仇,他能忍常人非能忍,能屈能伸,能向萧国某些人希望的那样将自己低至尘埃,似乎谁都可以上去践踏一脚。
然而,羞辱踩踏过他的人皆被他一笔笔记在心里,他日以百倍千倍还之。
真真是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句至理名言,践行的通彻无比。
有过之而无不及。
沈琉璃勾了勾唇,吩咐道:“来人,上墨刑。”
狱卒不确定地问道:“大小姐,真要刺在傅质子脸上吗?”
“你觉得我像在开玩笑?”
沈琉璃慢悠悠地拉长了语调,吓得狱卒不敢再问,老老实实地去准备所要用到的工具。
这陈国来的质子不受皇室待见,如今成了承恩侯府的姑爷,也不受大小姐待见。可虽是质子,却也是陈国皇帝的儿子,若真在脸上刺了‘奴’字,不只羞辱的是傅之曜的脸面,连带着打了陈国皇族的脸。
毕竟脸是要示人的,伤在身上尚有衣物遮蔽,可脸毁了,就彻底沦为了天下人的笑话,此生都将带着这屈辱过活。
狱卒抖着手取出一枚银针,在傅之曜俊美如斯的脸上比划着不知该如何下手。
沈琉璃眯了眯眼,细细地打量着傅之曜的表情,银针在他脸上缓慢滑动时,他的神色平静如枯井,没有任何波澜,本该是意气风发鲜衣怒马的年纪,可他整个人却呈现出令人绝望的死寂。
沈琉璃眸光轻动,又落在了他紧握的拳头上。
那双手已然不能称之为手,满是冬季遗留下的冻疮,红肿不堪,与猪蹄无异,手指缝隙间渗出了鲜红的血迹,应是指甲陷入肉里所致,这才泄露出了他真正的情绪,远非他所表现的那般无动于衷。
银针正待落下时,沈琉璃慵懒出声:“等等,你下去将墨汁换成朱砂。”
“是,大小姐。”狱卒赶紧去寻了朱砂过来。
“我亲自来,你们将傅之曜往下放些。”
狱卒们将傅之曜按跪在地面上,手脚依旧被捆缚,但这个高度刚好能与坐在轮椅上的沈琉璃平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