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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苏棠下了马车,方才一手轻柔着掌心,许久未曾骑马,今日抓缰绳,手心磨出了几道血印。
  她缓步朝院落走着。
  待走到院落门口,拿出铜钥便欲开锁,一旁却陡然响起两声掌声。
  “不错,阿姐,”黑暗里,少年的嗓音沙哑,却带着诡异的温柔,“良辰好景,有情人。”
  第21章
  苏棠豁然转身。
  黑暗中,少年缓缓走了出来。
  枝头孤零零的冷银色月光如罩了层薄纱,洒在他眉眼之间,映着一身茶白色衣裳,添了丝温雅与媚色。
  阿郁?
  苏棠凝眉,铜钥戳进了锁芯中,“啪”的一声打开。
  郁殊飞快扫了眼锁匙,而后看着女子的眸,讥诮一笑,眼神漆黑:“阿姐回来的真早。”
  苏棠收回目光,落在一旁月光下张牙舞爪的树影上:“你怎会在此处?”
  她以为今日二人相见便当不识,便已是结局。
  “不该吗?”郁殊反问,下瞬却低低笑了一声,“我听到个传闻,不知阿姐可有兴致听上一听?”
  虽是问询,可没等苏棠作声,他便兀自继续道:“我听闻,阿姐以往曾经和陆子洵陆侍郎有过婚约?”
  苏棠长睫抖动了下,声音却很是平淡:“不是传闻。”
  郁殊双眸骤然紧缩,却仍温柔反问:“嗯?”
  “不是传闻,”苏棠终于抬头看着眼前的少年,如今,她须得微微仰视他了,“我的确曾与陆大人有过婚约,不过……那都是很久以前了。”
  没再等阿郁回应,苏棠已经推开院门走了进去。
  郁殊盯着她的背影,风乍起,吹得海棠红的戎服在夜风中微微拂动,风骤停,她已经进了屋子。
  紧抿薄唇,他最终跟上前去。
  “阿姐可是决定,与之旧情复燃了?”郁殊半靠在门口,问得轻描淡写。
  苏棠本往火炉中添柴的手僵住,静默了一会儿:“阿郁,你的伤早已好了。”
  郁殊心陡然跟着一沉,如坠入深渊。
  他明白她言外之意,不外乎他的伤已经好了,可以离去了,也没有问她那番话的资格了。
  甚至,她说不定真的存了旧情复燃的心思。
  “阿姐。”少年的声音就响在苏棠耳畔,在夜色中带着丝撩人的诡异。
  苏棠一惊,慌乱回首。
  少年就站在她身后,在她转身的瞬间,身子甚至与他轻轻碰撞了一下。
  她匆忙后退半步,却没等她退开,双颊一紧。
  阿郁双手捧着她的脸颊,微微俯首看着她的眉眼,而后缓缓落在她泛着润泽的朱唇上。
  “阿郁……”苏棠挣扎。
  郁殊的手却如桎梏,纹丝不动,眸中钻出几缕妖娆,而后如呢喃般低语:“阿姐,真讨厌呢……”
  话落,他突然便压了下来,唇轻吻在她的唇角,静静摩挲着。
  苏棠只觉脑中似有什么“轰”的一声炸裂开来,想要挣扎,却又僵住。
  她嗅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淡淡的、几不可察的松香。
  和当初那个伏在她膝上的人,一模一样的味道。
  心口一阵惶恐的跳动。
  少年依旧静静贴着她的唇角,再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近在眼前的眸子里,有困惑与幽沉。
  苏棠站在他跟前,却莫名的眼眶酸涩。
  她已经很努力让自己不要记起那段日子了,年少时的倾心,太要人命。
  本捧着她脸颊的手颤抖了下,终于松开。
  郁殊望着她,良久食指指尖轻轻触着她的脸颊,接到了一滴泪珠:“你哭了?”
  他似乎……很少见她哭。
  当初在教坊司,于万千人前被公然叫价,都十分平静。
  苏棠努力平复着呼吸,轻吐出一口气,下瞬突然伸手,“啪”的一声清脆声响。
  郁殊的脸颊被打得侧到一旁,五个鲜红的指印于昏暗的烛火中依旧明显,他顿了下,呼吸仍有些急促,唇阵阵酥麻,心口处,有什么在汹涌着泛滥着,跳动的越发的快,酸涩却又新奇。
  他轻轻舔舐了下指尖的泪珠,而后眉心微蹙,很苦涩。
  “我是你阿姐!”苏棠声音凌厉。
  郁殊神色淡淡的,反问道:“你是吗?”
  苏棠呼吸一紧,好一会儿侧过头去:“你说得对,我不是。所以,你离开吧。我不欠你,也不欠任何人了。”
  一阵死一般的寂静。
  一只骨节分明却苍白如鬼的手伸到她跟前,掌心里放着一根白玉簪子,于夜色中散发着莹润的光泽。
  “阿姐,不要生我的气。”少年的声音低低道着。
  苏棠目光僵直看着那根白玉簪子,晶莹剔透的上好白玉,其实被削的并不精致。
  “这是你的东西。”郁殊朝她凑了凑。
  苏棠却如见了鬼般飞快后退两步。
  郁殊容色一僵,却很快舒展,继续朝她靠近着:“阿姐,这白玉簪子再与那些过往无关,它是我的,是我送给你的,只送给你的。”
  只送给她。
  苏棠睫毛微颤,抬眼望着她。
  “此物给你,可不是无条件的,”他抓过她的手,将簪子放在她的手心,“条件便是,阿姐往后不要再骑马了。”
  骑马的她,太过耀眼,仿佛是一束光,却不照在他一人身上,而是被所有人都瞧去了她的华彩。
  苏棠仍看着手中的玉簪,不语。
  “这家中,有我,有阿姐,难道还不够吗?”郁殊垂眸,遮盖住眼中多余的情绪,轻轻说着。
  这一次,苏棠终于有了丝反应:“家?”她反问。
  郁殊颔首,他比任何人都明了,一个孤零零的人,有多渴望“家”。
  而她,也果真有了松动。
  “对,家。”他道。
  他在女子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光亮。
  望着那缕光,郁殊只觉心狠狠动了动,从未有过的灼热与忐忑。
  可紧随而至的,却是一阵阵入骨的抽痛,痛得他腰身佝偻了一下,手死死抵着肺腑。
  “你……”苏棠凝眉望着他。
  郁殊身子一僵,蓦地察觉到什么,直起身子,手轻轻伸到她的耳后,声音是强忍着剧痛的沙哑:“苏棠……”
  话落,他一记手刀抵在她的后颈,伸手接住她晕倒的身子,将她放在床榻上。
  ……
  夜色沉郁。
  郁殊看着床榻的苏棠,全身的剧痛微有缓和,呼吸平静了些。
  方才,有些话不算撒谎。
  他从鬼门关闯过不止一次,对尔虞我诈心中厌烦,曾掌天下权,亦曾卧美人膝。
  他甚至想,若是身子一直恢复不了,便这样下去也好。
  “家吗?”郁殊呢喃,手轻轻触了触唇角,仍能察觉到阵阵酥麻,方才那股横冲直撞的心动再次来袭。
  可下瞬,那跳动倏地变成了抽痛,比刚刚来的更为强烈。。
  郁殊凝眉,身上冒出阵阵冷汗,皮肉包裹下的骨头酸胀无比。
  他匆忙转身走进里屋,上好门栓。
  几乎在瞬间,身子痛的近乎瘫软,这一次不止骨头,甚至拉扯的皮肉都在紧绷着,如同要被撑开。
  身上每一寸肌肤都如同撕裂、生长,重生,痛到他眼前发白,蜷缩在地上。
  本以为会如上次一般,痛过一炷香便罢了,然而没有。
  这一次,一直在痛着。
  从心口到四肢,从骨节到皮肉,便是经脉中流淌的血,都是滚烫灼人的。
  郁殊死死抵着胸口,大口的喘息,额角汗如雨下。
  十指抽长,甚至能隐隐听到骨节生长的声音,连着心,如被凌迟。
  便是身形,都在一点点的变高,如扎足了根的笋,拼命的、拼尽一切的往上钻。
  他的意识逐渐眩晕。
  一片白中,他恍惚看到了苏棠。
  马场中,那一袭红色戎服、驾马而驰的飒爽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