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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澜继续问:“顾忍呢?把他给我叫回来,你们俩找几个侍卫宫女,把这院子里给孤堆满雪人。”
  纮玉犯了难:“殿下,这雪都停了,咱们这院子里的雪不够啊。”
  “不会从别的宫里挪?明早前,办不到,就不必在东宫侍奉了。”
  裴澜说完这句话便去了映月阁,敲了两声门,门是锁着的。他在一看楹窗,里头已经点上灯,窗帘早早的拉上了,看不见里头光景。
  裴澜叹了口气,在床边又站了一会儿才回去。
  到了酉时末刻,进来侍奉汤药的是个小宫女。裴澜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谁让你进来的?”
  东宫一向不留大宫女,只有几个小宫女负责洒水打理花卉,位分是极低的,若无允许,是压根进不了太子寝殿。
  所以裴澜才会这么生气。
  小宫女慌忙把药碗举过头顶,不住磕头认错,嘴里却也囫囵不出个什么。
  “滚。”床上一声爆喝,携着怒气,劈头盖脸砸了下来。
  小宫女再不敢言其他,躬着身子就跑了。
  寒冬腊月里,她从未觉得这么冷过。太子的面容竟比那积雪都冷,都淡。
  小厨房里的汤药素日都是阮姑娘亲自侍弄的,今日不知怎的阮姑娘不在,她见那药煮好了放凉,再煮沸,等了许久也没人来取,这才自作主张去递了药。
  太子殿下样貌郎艳独绝,是这大楚国的头一份,她都能有幸来东宫伺候,却没有一次得以近身。想着殿下病了,大概不会计较联想那么多,她才硬着头皮去的。
  却不想,却不承想……
  入夜,阮菱早早就洗漱躺下了,肚子里空空的,但是她一点都不饿。
  白日的气早就消了,她也不是什么幼稚娇憨到极致的人,只是借着雪人发泄心中那股憋屈的气罢了。
  她不想再和裴澜这样继续下去。人这一生中,有些事儿或可改变,可有些事儿缘分尽了,再去挽回,只会让彼此难堪。
  阮菱心里落定了主意,明日一早便离开东宫。
  翌日一早,阮菱穿好衣裳,打开窗子,眼眸陡然睁圆,她惊讶的唇瓣微张,当场愣怔在支摘窗边。
  东宫的院子里堆满了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雪人。有的有八尺高,有的只有人手那么大,憨态可掬,无一例外的就是都很丑。
  日光照射下,为浩浩荡荡的雪人团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静谧如冰雕,圣洁而又雄伟。
  每个雪人上边都抱着一幅字,有的是“菱”字,有的是“错”字,连在一起,阮菱薄唇微微张起,下意识念道。
  “菱菱,我错了。”
  “菱菱,对不起。”
  “菱菱,原谅我吧。”
  “菱菱最乖了。”
  阮菱惊讶的说不出话,飞快跑出了院子,雪人数量之多,她根本伸不开脚。
  主殿,裴澜也披了件墨色大氅,站在廊下。见阮菱吃惊的神色,唇角扯开了一个安心的弧度。
  裴澜抬步就欲往他那走,后边纮玉匆匆走上前,拦住了他的脚步:“殿下,急事。”
  裴澜皱眉,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阮菱,没回头道:“说。”
  纮玉也看了一眼阮菱,他咳了嗓子:“宁国公林家嫡女林软已经到京城了,这会儿得了圣人的宣召,就快入宫了。”
  裴澜皱眉:“林软是谁?为何要同孤提?”
  纮玉略有些尴尬:“林姑娘是圣人为殿下相看的未来太子妃,早先给您提过醒的。”
  “林软……”裴澜若有所思道,好像记忆里是有这么个人来着,不过记不大清了。
  他吩咐道:“只一点,别让她进东宫,也别让阮菱知道。”说完便朝阮菱走去,再不想听这事儿的架势。
  “菱菱,你醒了。”
  阮菱眼睫轻颤,甚至连裴澜什么时候走到身边都不知道。他低头从掌心挪出个手炉放到她手上,语气颇委屈:“昨夜我都没有喝药。”
  “殿下……”阮菱沉浸在这壮观的雪人大军前,饶是她看了许久,仍是被震撼的说不出话。心里没有一丝颤动是假的。
  眼见着她眼底动容,裴澜心下稍松了口气。纮玉和顾忍的差事办的还算不错。
  他正要将小姑娘搂在怀里,外头纮玉匆匆来报。
  “殿下,圣人说您现在修养的不错,让诸臣每日来东宫回话。”
  “百官们就在门外呢,等您宣召。”
  裴澜眼眸一凛。
  纮玉抬头看起他,等着他示下。
  阮菱也听见了,她看着这一院子的雪人,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弯唇笑了。
  裴澜本打算叫本官等着,见她笑了,顿时心领神会。
  他脊背挺了挺,做好了待会儿壮观场面的心里建设,吩咐道:“宣。”
  不一会儿,穿着紫色官袍绿色官袍的官员们依次出现在院外。
  这些大人们进来时,人群中顿时发出此起彼伏的唏声。
  再看看殿宇最前头站着的一对璧人,太子殿下面如冠玉,负手而立,身旁的女子披着四龙纹明黄披风,这里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
  “哇!太子殿下太浪漫了!”
  “这这这……太用心了呀!”
  “那边站着的是谁家姑娘,未来的太子妃么?”
  “定是了呀,你何时看见太子身边有女人出现过。”
  阮菱咬了咬唇,先前还打算看裴澜笑话的,见话锋陡然都转向了自己,一时间脸颊又涌上了霞色。
  裴澜自然的牵起她的手,唇边挂笑:“菱菱,你就原谅孤吧。你再不原谅孤,可就不仅仅是文武百官知道了,那就是……”
  “别,别说了。”阮菱羞愤的瞪了他一眼,朝屋里跑去了。
  下午,百官议事出宫后,满东京城都知道太子殿下为夺美人一笑,在东宫堆了满满当当的雪人。
  ——
  大雪初霁,空气晴好。富阳晓春诗社里,永阳侯府的三姑娘做东,邀了几个素日关系好的姑娘闲着打雅集。
  雅集刚走了一圈,就听见外头茶社里议论纷纷,都说起了太子殿下在东宫堆雪人的事儿,那人学得像模像样,诗社里几个姑娘都忍不住去听。
  “太子殿下别出心裁,只为哄美人一笑啊!”
  “传闻那位姑娘乃是东京城第一美人,就是那个,那个月貌花容的阮家女。”
  “啧,没名没分的就住到东宫去了,这美人还真是不含蓄,会找高枝抱啊!”
  “想不到一向端直沉稳的太子殿下,竟也有把持不住的一天,定是难以消受美人恩啊!”
  “听说,圣人给太子选定了未来太子妃人选,就是那个宁国公家的林软,那才是真正的高门嫡女,深墙闺秀呢。这个祸水美人顶多做个侍妾罢了!给林软提鞋都不配!”
  三姑娘看了眼阮妗,手肘赶紧碰了碰沈霜:“霜儿,快带你妹妹回去,别听了,污耳朵。”
  沈霜早就拉上了阮妗,抬腿就欲往回走。可阮妗眼底一片红晕,推开了沈霜的手,走上前去理论:“背后嚼舌根,小心我把你们告去开封府坐牢!”
  脆生生的小奶音,听得那些大老爷们下面一紧。再定眼一看,却是个柔情媚态,初初长成的绝代美人。
  嫩绿色的裙袄,肌肤雪白,柳叶眉微微蹙着,尤其是攥紧了拳头,那副惹人怜惜的模样,当真有闭月羞花之貌。这样的美色,东京城少有,就是她身边那两个姑娘都不及她一半。
  茶社外其中一个大汉笑嘻嘻调笑:“你这么着急,怎的,你也想去那东宫?小妹妹,再回家养几年吧,你这小身板怕是承受不住太子殿下的生猛。”
  另一个呲着黄牙,倒三角眼睛的男子也跟着帮腔:“奶娃娃没长开就惦记这男女之事,还真是个马蚤浪蹄子,不如你跟了哥哥回去,哥哥让你好好爽一下,如何啊?哈哈哈!”
  沈霜是个烈性的,抬手摔了个杯子,白瓷杯在那人额头炸开血花。
  她厉喝道:“腌臜污秽!你算个什么东西,在这调侃我妹妹!信不信我让你在东京城活不下去?!”
  “哎呦你个小兔崽子,毛没长齐呢,你敢动你杜爷?你不看看这是谁的地盘。”
  那位自称杜爷的抬手捂住了额头,冲着身后弟兄吼道:“看着干嘛,还不上,不拿下这几个小娘们,老子要你们好看!”
  手下的人有些犹豫,这几个小姑娘衣着不凡,通身贵气。且能从富阳晓春诗社走出来的,那必定非富即贵,定是那大户人家的姑娘。若是不慎得罪了哪家大人,他们岂非吃不了兜着走!
  沈霜冷笑:“什么杜爷李爷的,东京城脚底下还有你这号赖虫,瞧着三十好几了,满身满头的污秽,真教人倒胃口!倒像是那不学无术,混吃等死的泼才!”
  阮妗拉着沈霜的手臂:“霜姐姐,咱们不跟他理论,待会儿就叫开封府的来抓人,打他几十个板子他就长记性了。”
  “还愣着做什么!上啊!”杜爷喊了一遭,无人敢应,茶社里倒都是看戏的,有几个不嫌事儿大的,还挑唆着:“杜爷啊,您再不上可真是丢了面,以后啊,可别自称杜爷了,就叫杜没胆吧啊!哈哈哈!”
  “哈哈哈哈。”
  这人一说,杜爷脸臊的像猴子屁股一样红。他恼羞成怒,摔了桌子,起身就朝沈霜跑去。
  “小娘们,老子要你命!”
  三姑娘顿时使眼色,永阳侯府的下人蜂拥而上,一波护住姑娘们,一波擒住杜爷。地痞无赖和训练有素的侯府下人,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方才还耀武扬威的杜爷被拳头砸得鼻青脸肿,哼哼呀呀的喊着我错了。
  三姑娘满脸嫌恶,娇喝道:“将此人丢出去,再寻来开封府的差役带走!若出了什么事儿,永阳侯府一并担着!”
  看热闹的人顿时倒吸了口凉气,永阳侯府家的姑娘们,那旁边两个定也是出身显赫勋贵人家的姑娘小姐。啧,这杜爷今儿算是碰钉子了。
  谢延和陈棣还有几个大理寺同僚下值路过,见里头人围着人,好不热闹。
  陈棣皱眉:“这是出什么事儿了?”
  大理寺少卿周顺职业病又犯了,他一见到街头人多就忍不住想查。他偏头道:“两位大人稍等,我去看看。”
  不一会儿,周顺搓着手回来了,脸上颇有兴致:“不是什么大事儿,几个地痞无赖乱嚼太子殿下和准太子妃舌根,还冲撞了永阳侯府的三姑娘和她闺友,现在永阳侯府的人要捉了这几个人送去开封府呢?”
  陈棣手捻着下巴,百思不得其解:“永阳侯府的三姑娘我见过,跟敬安伯府大公子订了亲,下月就是婚期了,她怎会跟东宫扯上关系?”
  周顺道:“许是三姑娘跟宫里那位阮姑娘是闺友也说不定。”
  陈棣摇头:“阮家我还不了解么,我那个未婚妻和她姐姐早就不住在侯府了,哪能跟三姑娘扯上关系。”
  两人轮番议论,谢延皆未吭声,他的目光绕过人群,落在那着绿裙袄的小姑娘身上,清冷的眉眼深若寒潭。
  他径直朝里边走去。
  周顺见自己的直属上司进去了,连忙“哎呦”了一声:“谢大人,这点事儿就不劳烦您了。”
  陈棣看着周顺的狗腿子样,不屑的抿起唇,却也是跟上前。正月里六部只当值半日,左右他也下值了,就当看个热闹。
  可看着看着这热闹就成了自家的了。陈棣看着茶社最里头那绿裙,粉白小脸的姑娘,惊诧了眉,阮妗,怎么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