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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些事儿,他其实也不理解,怎么殿下和姑娘在金陵时还好好的,回来就断了。殿下当初那么喜欢姑娘,眼下,竟也舍得放他走?
  可殿下让他暗中关照着,其实心里,也是不舍的吧。
  东宫。
  纮玉匆匆回去禀报,刚上廊阶,就被门前的小顾将军拦住。他比了个“嘘”的姿势,压低声线道:“谢大人在屋里呢。”
  纮玉“哦”了声,这才喘了口气,他眼看着阮姑娘和清音进了阮府,就马不停蹄的朝宫里赶。
  小顾将军那充满八卦的眼睛落在纮玉身上就没挪开过,他急急道:“快,殿下他俩到底怎么回事啊?吵架了?怎么让阮姑娘搬离梨苑啊?”
  纮玉摆了一副“我也不知”的样子,也是一脸茫然。
  “殿下就让我去看着她回阮府,旁的再没说别的。”
  小顾将军一脸不信:“那不可能,殿下身边最亲近的就你我,我不知,你还能不知?”
  纮玉有些无奈:“我真不知,你若实在想知道,还不如去听听谢大人的墙角。毕竟,大理寺狱那么忙,在当值的时候来东宫,那必定是殿下授意的。这个节骨眼上……”
  小顾将军当即闭嘴,悄悄的留到了窗牖下。
  纮玉嫌弃的看了他一眼,又环视四周,犹豫了半晌,也跟着过去了。
  小顾将军冲他瞪眼睛:“你走路轻点,小心被发现了。”
  暖阁内,铜刻花璃纹香炉点着淡淡的檀香,银丝炭火拨得旺旺的。
  “查清楚了?在金陵的那些刺客。”裴澜倚在桌前的太师椅上,容色淡漠,不紧不慢问道,仿佛被刺杀的不是他一样。
  谢延在不远处的矮榻上喝茶,听得他问,脊背端直了些,嗓音清冽:“是二皇子裴远做的。但多半是周后安排的,裴远有心,但没那个胆量。”
  意料之中的答案,裴澜将笔放回青玉委角笔筒里,嗤笑了声:“孤去金陵,是圣人秘密安排的,知道这消息的不多,裴远自然不敢。可周后就不同了,她能在我母后死去,力排众议成了继后,靠的可不是她的胆量,还是她背后的周家。”
  裴澜又问:“审的怎么样了?宋庆彦可招了?”
  谢延摇头:“他是招了,可就是不肯将背后主使说出来。与京城往来的书信全都是与吏部侍郎李裕。李裕是什么人,二皇子的党羽,跟周后八竿子打不着一边。”
  谢延捏着茶杯的缘口,薄唇微抿,语气带着思索:“阿澜,我总觉得宋庆彦不止于此。他现在的感觉就是一心求死,什么都不怕。我曾以家人性命相逼,你猜怎着,他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谢延的一番话骤然点醒了裴澜,家人……他突然想起,金陵应该还有个漏网之鱼。
  裴澜道:“你说的没错,那些家人,宋庆彦都不在乎,他最疼他的一个女儿,然则他那女儿并不在这次抓捕的范围之内,定是被保护的好好的。能有这个本事的……”
  几乎是同一时间,裴澜与谢延对视,是周后。
  周后执掌中宫,背后有整个周家替她撑腰,想要保护一个小地方来的女子,太容易了。
  “罢了。”
  裴澜冷笑了声:“本也没打算指着这次扳倒周家,周家百年基业,便是圣人要撼动这颗大树,也得想想。换句话说,咱们的证据呈上去,圣人信与不信还是两说。”
  谢延颇惋惜的看了眼裴澜,得,他这趟算是白折腾了。
  啧,圣人想敲打敲打二皇子,就累的裴澜一去金陵就是数月。他突然觉得,太子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裴澜剜了他一眼,就好像在说,别用那种眼神看着孤,孤不需要同情。
  他站起身,一副送客的架势:“既然锅甩到了二皇子身上,大理寺就彻查的干净,铁证如山,二哥愿意背锅,那就让他背个痛快。”
  谢延也起身,道了句我知,便转身离开了。
  他心明镜一样,二皇子估计此刻还不知道这事儿,李裕的女儿入宫为妃,圣人的妃嫔归谁管,那是周后。岂非周后怎么拿捏李裕,就怎么拿捏。
  出门后,谢延瞥了眼站得笔直宛若松柏的纮玉顾忍二人,唇边扯了扯弧度,上轿辇了。
  啧,想听阿澜的墙角,他也得肯说啊。
  不多时,殿内突然传来一道冷喝:“纮玉。”
  第30章 月色  阮菱。他曾无数次倨傲的唤她名字……
  纮玉心神一凛, 攥着剑柄的手都出了一层薄汗。
  他深吸一口气,视死如归的进了殿。
  身后小顾将军默默的给他点了盏灯。
  殿下刚和阮姑娘分开这档口,纮玉怕是连呼吸那都是错的, 也不知他还能不能全须全尾的走出来了……
  长定殿内灯火通明,紫檀雕龙香炉燃着淡淡的香线, 气氛异常宁静祥和。
  案前的人一言不发, 辨不出喜怒, 纮玉躬身垂头,大气不敢喘一下。
  半盏茶的功夫过去了, 除去狼毫笔的沙沙声再无其他。纮玉内心猜测着殿下这时候召见他是不是要问阮姑娘的事儿。
  他斗胆自作聪明,清了清嗓子:“阮姑娘已经平安回到了侯府……”
  “明日宣刑部尚书, 鸿胪寺少卿——”
  两人同时开口。
  纮玉唇翼颤动, 脸颊一瞬涨得通红。完了,他说错话了。
  可案上的人仿佛没听见一般, 继续吩咐道:“辰时一刻, 让刑部尚书李安见我。金陵的案子需要他辅佐大理寺。再则还有不到一月便是年下,各国觐见, 巳时一刻,安排鸿胪寺少卿进来。”
  “是, 属下知道。”纮玉梗着脖子道。
  “下去吧。”说完这些, 太子揉了揉眉心, 继续批阅着眼前堆积如山的公文。
  纮玉抬眉瞥了眼,案上的男人眉眼低垂,烛光落在他的侧颜上, 露出削瘦的下颌线,清冷疏离。
  他犯起了嘀咕,殿下心里一点不想阮姑娘吗?
  第二日, 太子在偏殿与官员议事,随后批了一下午折子。到了晚间,召了小顾将军摆驾花间阁。
  小顾将军和纮玉整个人都傻了。
  花间阁是殿下用来与王亲贵戚把酒应酬的地方,那里头养着的可是一群莺莺燕燕的妩媚女子啊。
  殿下最厌恶这种场合,除却非必要几乎从不踏足。今夜没有王侯进宫,那殿下他……
  盈月悬于夜空,被几缕薄云遮掩,月华如水,渺渺照映着大地。
  花间阁华灯流转,女子娇柔的浅笑并着袅袅琴音,婉转不绝。
  裴澜斜倚在榻上,紫金冠,着黄黑相间的蟒袍。一腿屈着,手腕随意搭在上头,衣袍处松松垮垮的,眼尾处恰到好处的醇红为那清贵的外表平添了几分风流。
  坐下被硬薅来的裴恒喝了好几杯酒后还是如坐针毡。他那双凤眸僵硬的盯着眼前歌舞。
  女子皆着薄粉轻纱,舞姿妖娆,腰肢纤细,眉眼含情,个个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美人。
  裴恒虽愚钝,可他也察觉到了今日的气氛。
  他瞥了眼坐上的男人,随后偏头低声道:“我哥他是不是失恋了?”
  小顾将军认真想了想,点点头。
  纮玉急忙溜了眼坐上,见太子仍沉浸歌舞这才松了口气:“好像是和阮姑娘吵架了。姑娘已经搬离殿下私宅了。”
  裴恒这才恍然大悟,他拍了拍胸口又喝了杯酒:“我当什么事儿呢,这事我有经验啊,我去劝劝我哥。”
  “殿下别去。”纮玉制止道。
  小顾将军如捣蒜点头:“对,王爷,你听他的吧。殿下这会儿心情不好,你去了怕是要闹没脸。”
  裴恒一怔。
  纮玉继续解释道:“殿下与王爷不同,他从未对人动情,阮姑娘是第一个,骤然分开他难免想不明白。”
  裴恒胸腔一滞,扯脖子喊:“我也只对季佳盈动了情啊!”
  小顾将军“嘿嘿”一笑:“王爷身边桃花,遍东京城谁人不知。”
  裴恒顿觉身上插着无数根箭,他捏起桌上的酒樽,顿时觉得今日来对了,这酒不错。
  随着琴音律动,当中的粉衣女子越舞越急,裙摆如花儿一样绽放,一瞬她娇娇软软落到裴澜身前。
  “殿下。”她递上了一杯酒,嗓音又细又媚,如同她的腰一样。
  太子提起酒杯与她碰了碰,“噹”的一声,女子似是得到了鼓舞,努了努唇,雪白的身子颤了颤,几滴酒液落在上边,蔓延出一道暧昧的水痕。
  女子饮尽此杯,然后便自然的跪在太子身侧,替他斟满了酒。
  这些动作掌事姑姑曾教过她无数次,可如今第一次得以侍奉储君,她的手还是抖得厉害。
  太子殿下这些年身边无一人侍奉,就连侍妾都不曾有。她会是殿下身边的第一个女人么?
  她越想越激动,酒溢了也不自知,顿时弄在脏了太子的衣袖。她急忙低头去擦,唇边颤声道歉:“殿下恕罪,都是妾侍奉不周,还请殿下原谅。”
  裴澜神色寡淡,睨着那自作聪明的女子,眉眼里多了一分讥讽。
  “殿下。”女子抬头,一双盈盈的水眸怯怯看着他,眉眼神态皆不像,可唯有锁骨上那颗小痣让裴澜一时看出了神。
  他哑着嗓子问:“多大了?”
  “回殿下,十七。”
  裴澜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
  周遭靡靡之音仍旧婉转不停,他微微俯身,女子娇艳的唇瓣微微张着,除却可怜还多了一丝媚态。
  像又不像。
  裴澜脑海里骤然分裂一般的痛,这场景似曾相识,他好似在哪见过。可他极力想看清那雾中真像,却是白茫茫一片。
  陷入神思的裴澜手劲不自觉大了些,女子白皙的下巴顿时通红一片,她软音又唤了句殿下。
  裴澜回神,松开了手,盯着她锁骨处的小痣,又问:“叫什么名字。”
  “玲儿。”女子谦卑答。
  几乎是一瞬,裴澜微微倾身,失神唤道:“菱儿?”
  女子顿时解释:“殿下,妾的名字是玲珑剔透的玲。”说完,她满怀娇羞的垂下头。
  太子眼神凛了凛,脸色顿时沉了下去。他站起身,定定看着跪在地上的玲儿,冷声道:“穿好你的衣裳,滚出去!”
  坐下的裴恒吓了一跳,小顾将军条件反射,若不是纮玉按着,剑都要□□了。
  潺潺流水声戛然而止,笙乐骤停,舞姬僵了动作,高座上的太子一脸怒色,拂袖而去。
  出了花间阁,太子站在九曲回廊前吹了一会儿风,散去周身酒气。